根大（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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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根大，盗来的船，自然三钱不值两钱卖。祖成他们，只得先把船赎回来，回头却向根大理论。

事情传到村里，原本平静的村子，忽然炸开了。村里的人们，白天去田里干活，三五成群，议论的全是根大；晚上回家，吃过饭，有些人走门串户，集中在几家人家，密簇簇的，谈论的也全是根大。人们纷纷在说：

“他卖船得来的钱估计花得差不多了……”

“玉明她要气死了，怎么会嫁给这个棺材……”玉明是根大的女人，棺村是村里人辱骂人的话。

“船和牛价值相当，如去告他，恐怕要吃很多年官司……”

“万一抓进去，招供用刑，根大要吃苦头了……”

……

我不知道根大那时有没有躲起来，也不知道他卖船得来的钱上交给祖成他们没有。我知道的，是他盗船这件事本身，在当时村里是莫大的耻辱。那个年代，村里一般的人都很淳朴：一家有事，大家都来帮忙；平日里，人们出门干活，连家门都不大锁，真个道不拾遗。忽然有个根大做起盗贼，大家却都警惕起来。

村里的人们议论了几天几夜，或者竟是讨论，最后决定，要给根大自新的机会。于是请了村里的会计雪荣——他念过一些书——写了状子，交到镇上的派出所。

我们村是穷乡僻壤，本来根大的事，虽然传得沸沸扬扬，四方远近的村子也都知道，但如果不上状子，镇上是决不知情的，也决不会来调查。但村里人铁了心要治根大，或者说好听点，竟是要他洗心革命，重新做人。

状子交出去的第二天，镇上来了民警，他们带来了明晃晃的手铐，把根大带走了。根大的女人，抱着年幼的孩子，照例是哭，然而也如之无何。只有她们家河埠的护栏上用马赛克镶成的“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八个大字，嘲讽似的，映照在依旧平镜一般的水面，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