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从前，爱要双向奔赴

有声胜无声

有人说，如果你过度沉湎过去，或许是因为现在还不够好。我不确定，我是否是一个一直活在过去的人。活在当下的时候，忙着赶路，错过沿途风景，也只有夜深人静时，停下来，才得以细细品味生活的酸甜苦辣。

阿宝常常说，在那些忙碌的日子里，来不及咀嚼生活的悲喜。我想是对的。阿宝也是个90后，她在工作中逆来顺受，勤勤恳恳。我们曾住在一个小区。小学的时候，她是班上很受欢迎的女生，成绩也很好，考去了当地有名的中学。有一个男同学心心念念，到了她初中的时候，还在校门口等她放学，只是后来学业繁忙联系少了，渐渐也不了了之。

曾经有一次，班上分享着童年相册，我想她生于一个幸福的家庭。她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很多照片里都是他们三个一起的照片。幼儿园的她是个假小子，短短的头发，穿着咸蛋超人的短袖，阿童木的新款球鞋，很可爱。她似乎是一个爱笑的女生，甚至有一张照片，是她坐在爸爸腿上，拿着一罐开启的芬达，笑得眼睛都不见了，只剩下雪白的小牙齿。阿宝说小学是她最开心的时光，因为有家人常伴左右。当然，兄弟姐妹多，必然也会有抢鸡腿，抢遥控器的瞬间，但比起那些，她无比怀念那一个个与家人度过的寒暑假和无聊的夜晚。

她有一个勤俭持家的母亲，操持家务，精通电器。很难想象并非理科生的母亲，凭借智慧，也可以通晓电路，解决家里的许多问题。父亲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常常笑，也是最宠爱她的。每当放学回家，补习过后，他总会买回新鲜的生肉包，肠粉，或者好吃的饼干或点心。她说自己曾一度沉溺在幸福中，完全没想过减肥，家里人也是把她往白白胖胖里养。她常常笑着提起自己的兄弟姐妹。印象中，她有一个姐姐，长得并不相像，有一些强势，有领导才能，为人聪明，总是出谋划策，对她也很严格，从学习到生活小事。这些管教有时令人窒息，有时令人羡慕。她有一个很可爱的弟弟，照片里的他，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圆滚滚的脸，白皙的皮肤，还有一个微凸的小肚子。他也爱笑，常常被零食和饮料包围着。阿宝说他很激灵，小时候，还闹过和姐姐结婚吧的笑话。小孩子总是可爱的。

阿宝提起这些，嘴角满是笑意，我也觉得温暖。她说，上初中后，她们都各自进入不同的学校，开始了寄宿生活，后来又初中读书，聚少离多。仅有的相聚，便是周五晚上或者周六，他们可能会在外面吃自助餐，或者会去吃宵夜。快乐与城市的夜色交织。而这仅有的快乐，后来也被越来越多的补习班取代，直到后来阿宝姐姐离开的时候，她都无法去机场送行。

我好奇地问，那现在的他们呢，还像从前一样亲密无间吗？她说，应该吧，不知道呢。阿宝的目光有些黯淡，透露着一丝失落。或许是一种独生子女无法感同身受的失落吧。她说近几年，大家毕业了，工作了，甚至成家。谈论的不再是班上的同学，没有写完的寒假作业，想要去旅游的地方，而是今年工作的着落，升职加薪，买房，生小孩的计划。这究竟算不算是风花雪月被柴米油盐取而代之呢？生活的甜蜜与快乐，似乎压力的色彩更为浓重一些。谈话间，总有嫌隙，是家人重见的最大感受。她们分居于不同城市，至今已经六七年未相聚，有一张完整的全家福。听着有些伤感。她似乎介意，互相之间也只有有需要的时候才会联系，连家人也很少说那些无意义但很重要的话。我沉思，怎样才算是无意义，比如最近好吗，孩子大了，吃饭了没，这些吗，还是你更漂亮了，更成熟了，等以后我们一起去旅游？

在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面，小女孩问里昂，生活只有小时候才如此艰难吗，里昂回答，总是如此。

阿宝渐渐发觉，自己不再是家里人，而是最熟悉的外人。奇怪的是，家人如何成了外人，你们本身就是家人，是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而所谓外人，大概只是处理事情时感觉有些疏远吧，或许也并非本意。我未曾经历，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说顺其自然吧。我肯定，在她心底，一个隐秘的角落，珍藏着与家人相处的点滴温情，只是尘封已久，被生活的杂事和烦心事模糊了双眼，被争吵和质问掩盖了关心。我想，亲人如何无爱，只是我们更喜欢那些宣之于口的，明明白白的爱，却麻木于一杯提前装好的温水，一份热好的早餐，一句早点休息的提醒，一篇好文的链接。如果这些举动出于家人，常常被认为理所当然，但若出自外人，却往往带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感动。或许是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才会寒了家人的心吧，或许生活的压力让人来不及反思自己，于是维系与修补关系早已没有加班重要吧。

与阿宝的对话总是引起许多思考。与人相处，仿佛一面镜子，你可以看到自己的美好，也可以看到自己的不足，区别只在于，你看到自己的美好多一点，还是不足多一点呢。这大概也和性格相关吧。我想说，我珍惜自己的家人，也努力地维系，但更重要的是，再忙再累，也不要忽略每一个细节处的关心，给予回应。爱，在家人这里，也需要双向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