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物（第四十章）：三季虫

小明最近养了一只宠物，袖珍可爱，有着圆圆的体型，但是却活不过冬天，所以小明给它起名为三季虫。冬天马上就要来了，三季虫也即将迎来末日，小明一边为它哀叹一边也为自己哀叹——两者的命运何其相似，永远只能看到有限的三季。

“如果阿拉丁神灯可以实现你的三个愿望，你会许什么愿望？”小明问小蓝。

“在没有这个问题以前，产生过很多愿望，但如果真有三个确定能实现的愿望，却又很难说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小蓝抿了一口玻璃杯里的咖啡。

“我想上天入海然后过目不忘。”小明每次问别人这个问题的时候，自己的三个愿望也经常变换，比如过目不忘替换为长生不老。

“愿望是人生的缺憾和憧憬。”小蓝盯着咖啡壶漏嘴滴落下来的咖啡，滴答滴答，像时钟的声音。

“我以前希望自己可以长生不老，这样我就可以看遍世界。但我现在更喜欢上天、入海这两个愿望。”小明一直觉着长生不老是人类对永恒的追求，是人最奢侈而真切的需求，对于帝皇，长生不老意味着永久的统治和权力；对于普通百姓，长生不老可以拥有更多享乐的机会，可以幻想风水轮流转的好运。

“天空和海洋的浩瀚让我们渴望征服，人就是如此的奇妙，一边渺小如蝼蚁，一边又心比天高。我们这一生大抵就是在不甘、无奈然后重又奋起中矛盾前行。”小蓝经常和小明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天空，流云飞逝，晚霞万里。

“所以其实我们都是三季虫，在有限的人生里渴望长生不老以实现对时间的征服，或是追寻体验渴望拉长有限的时间刻度。对于世界、对于真理，我们永远幼稚的可爱。”小明喜欢自己随口说出的这个词，成人经常不愿承认自己的幼稚，却往往称赞孩童的可爱——对“幼稚”这种爱恨交加的感情大抵也是人类矛盾的真实写照。

“你想过走出这座小城去看看吗？”小蓝最近一直在准备出国考试。

“我每次想这个问题的时候都会卡在一个点上，走出去就能看到更多吗？”小明又接了一杯咖啡。

“向内向外的两种探索都很好，但向内的探索在我看来更难，因为既要避免狭隘，又要避免虚无。不能在自我的世界里陷入自话自说坐井观天的天圆地方，不能在黑暗的挖掘下最终陷入混沌无序的虚无。”小蓝觉着向外的探索是走出去、走回来的黑格尔式的修行，更具体、更有坐标感。

“如果我能飞，我一定带你去外边的世界看看。”小明又聊起了自己的三个愿望，“不过是以俯视的视角看这个世界。”

“俯视的话，这个世界是单纯美好的，大山大河，万里无疆，人类无非也是点缀在这颗星球上的一种生物罢了。”小蓝能想象到飞翔在云端的画面。

“黑夜是黑的，人性是黑暗的，暗是一种我们不能诉诸视力只能用以感觉的颜色。”小明觉着人的无数烦恼也只是因为生而为人罢了——和陌生的第三者“他”的紧张关系，和这个物质世界不断交互的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