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杂记五

序: 未雨绸缪,日近黄昏,我们都应该 有些 各方面的考虑,试想如果、、、我应该怎么办。提早做一些考虑到的锻炼 和安排,这样在事实降临的时候,不至于无法应对。

暮年老树

她年轻时一定是个美人儿。

她每天会站在水池边看金鱼。

第一次看到她时,她一身黑衣,身材颀长,满头白发居然像烫发一样卷曲着,长长地披在肩上。

护理人员说她是自然卷发,已经82岁,老年痴呆,不认路,也不认人了。

她突然回过头来,冲我一笑,清瘦的脸庞干净白皙,没有老年斑,五官秀美。

旁边的金鱼池也很美,水中央有一弯假山秀石,山崖倒映在水面,鱼儿穿梭在竹影间。

站在水边的她,看着我笑眯眯的。

我也看着她笑眯眯。

突然她走过来,拉我走到水边,水中映出我和她,原来她是在水中观赏自己。

 一个护工走过来呵斥她:又跑出来,摔倒咋办,回去!

 她挣脱护工的手,脸上怒怒的,嘴里不知说着什么,拉着我的手要和我一起走。

 以后,每天走过金鱼池,我就停下脚步和她说几句话。她对我总是笑咪咪的,说着只有她自己明白的语句。

风儿吹拂着她稀疏的白发,她像一棵枯干的老树,花谢了,叶落了,再发不出一颗芽儿,连老根也枯死了,静静地兀立

在寂寥的山野中。

她的一群儿女们已经不需要她,把她丢弃在这里,等待着某一天悄然倒塌,自然消失。


劳燕分飞

有一对夫妇令我至今难忘。

男的姓庄。女的叫杨兰。

杨兰长得富态,白白胖胖,为人随和。

夫妻俩都还年轻,不到七十岁。这对夫妻俩好得形影不离,晨练、散步、逛菜场,就连到大厅聊天歇坐都是两个人。只要见到杨兰就见到老庄跟在身旁,好像没见他们有过单独行动。

却不料,杨兰在一天夜里溘然猝死,猛然间扔下老庄一个人,双人房间顿时变成单人房间,孤零零老庄一个人住着。

我印象较深的还是老庄。

杨兰走后,就没见老庄笑过,以前见他在杨兰身旁总是笑呵呵的。

这以后老庄仿佛变成祥林嫂,见人就叨叨:她怎么走的那麽快?扔下我一个人,这日子怎么过?我饭吃不下,觉睡不好,唉、、、唉、、、

走进他的房间,也是凌乱不堪,咬了一口的苹果扔在桌上已经干枯,脏袜子东一只西一只,床铺上也是乱七八糟。窗户不知道打开,味道很难闻。护工说他的房间最难收拾,收拾好一会就乱了,当初杨兰阿姨在时屋子里总是干干净净的。

老庄整天哭丧着脸,逢人就没完没了地诉说他失去妻子的苦恼,车轱辘似地说着她怎么走的那么快,我一个人怎么过、、、、

开始人们还劝劝他,后来人们都躲开他。只见他很快消瘦下去,站也站不稳,搞的面黄肌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与以前笑眯眯的老庄判若两人。

没想到,不到半年,一天早晨突然传来消息说,老庄跌倒在卫生间里,已经冰凉。

其实老庄家里条件挺好,养老金也不低,完全可以快快活活地度过后来的日子。可是他没有独立性,没有兴趣爱好,也没有面对死亡的理性认识。

大概他从来没有想过,老婆会先离开他,可是夫妻早晚会有一个先走掉的呀!

结果老庄经受不住老婆突然走掉的变故,他要一个人面对孤独,无法释怀,无法独立,陷在泥淖里,身体很快垮下去,走得凄凉,让人唏嘘。

     音乐家

逢年过节养老院总有慰问节目,这次来的是杂技团。老人们早早来到大厅,嗑着瓜子聊天。

院长讲过话后,让老人们自己排演的节目先表演。

节目有越剧对唱、小品、还有一段健身舞等。

节目的导演是一位七十二岁的音乐家,大家都叫他俞导师。

自演节目结束后,杂技表演还没上场,院长提议说

: 请音乐家俞导师来段独唱,好不好?

音乐家有点小感冒,本不想唱,禁不住大家的呼唤,只好站起来,清一清嗓子,唱起一段渔歌民谣“拉网”。

想不到这个老音乐家还底气十足,把渔歌唱得粗犷激昂,让人真有一种在海上乘风破浪的感觉。

我看着他笑,他一边唱歌也在看我。

其实温大妈早就和我讲过他的悲剧。他有妻有女,但家庭不和睦。据说他的大女儿并非亲生,是他妻子毛老师,带着别人的身孕和他结的婚,为从乡下小学调到城里,才嫁给俞导师。

毛老师生下孩子后,还带着孩子去和以前那个男人约会。

那个男人当时在部队,政审条件高,不能和她结婚。

温大妈说,俞导师很善良,从不嫌弃大女儿,一直供养大女上完大学,虽然自己后来也有了一个小女儿。

奇怪的倒是妻子一直嫌弃小女儿,宠着大女儿,吵架时就骂:冤屈嫁给你这个老王八蛋!和你生的小崽我也不喜欢!

俞导师退休后,夫妻更是每天吵架,无法面对。但是俞导师要离婚,毛老师还就不让离婚,一气之下他住进养老院。

有几次毛老师追到养老院吵架,还抢走俞导师的工资卡,害得他半年交不上养老院的钱。结果还是通过单位几次交涉,才帮他拿回工资卡。

我想养老院成了避难所,还有个退休教师也是夫妻不和睦,自己住进了养老院。

我正想着这些事,温大妈突然递给我一张小字条,是俞导师写的,问我能不能去帮他看看电脑。

院里会上网的老人没几个,我比他们年轻,拿我当高手,其实我也只是一般。

第一次走进音乐家的房间,屋里居然摆满一摞摞书籍和一沓沓的资料,还摆着一架大钢琴和其它乐器,简直就像一个办公室。

音乐家说他一直在整理这些民谣锣鼓、滃州走书、乐器研究等资料。

以前他走村串户搜集,费了好大功夫,搞来不少第一手资料,现在都是文化遗产,都是宝啊。

音乐家说可惜他老了,电脑上总是丢失文件,整理不成册,想请我帮帮忙,把那些发表过的文章和新写的文章出一本书。

我不由对他多了几分敬重和怜悯,帮他清理了电脑,可以畅通上网,又借走几本书,以后接触就多了一些。

俞导师有高血压,身体不是很好。有一次他说起生病,动弹不得,想喝杯水都没一个人在身边。

他说小女从小厌恨这个家,说娘不亲爹也不亲,都宠姐姐。

大女工作成家在上海,在得知俞导师不是她亲爸后就再没来看过他。俞导师有妻有女,却如同孤寡老人一样。

温大妈很同情俞导师,一直夸他是个可怜的好老头。温大妈说原来坐公交车要走到山下,是俞导师给市委写了一封信,要求在养老院门前设一停靠站,现在出门就可以上车了,这是俞导师的功劳。

俞导师还给食堂提建议,配营养菜谱,改善大家的伙食。他热情又爱管闲事。

温大妈还告诉我:俞导师的老婆是一只母老虎,你可要小心。

本来男女之间无风三尺浪,我与音乐家的来往不久就被议论纷纷。

那天我在俞导师房间帮他清理资料,院长走进来说:你们两倒是挺好的一对,都会上网,有共同语言,只是俞导师应该去办好离婚手续。

看来男女之间还是有别,不能随便交往。于是,我开始疏远音乐家。

有一天俞导师凄惶地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凤凰飞到他身边翩翩起舞,可是不一会儿就飞走了。

不久,我离开了茂陵养老院。

我的积蓄给儿子买房结婚都花光了。那时我每月的企业养老金只有一千多,一手进一手出,都交给养老院。有时有点小毛病,去开药的钱都不够。不免考虑到将来。趁还年轻,还是再去打几年工吧,给自己挣点养老钱。

就这样,住了不到一年,我又离开茂陵养老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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