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三年前未完成的小愿望,我踏上了横店这块土地。
到横店的第一天,在老横漂房东老欢那里租了三个月的房,一月四百五,跟学校寝室差不多,四人间加独卫。
听他讲了横店接戏的各种流程和途径,第二天下午就通过演员培训,拿到演员证。
然后被拉进一个群头的通告群,横店演员公会规定,在公会接戏的群演只能进一个群头的群。
而这样的群,有差不多二十个。
因为某大明星偷税搞大新闻,当时进驻横店的剧组并不多,这种情况下横店就走了一大批群演,但每个群正常也有两百多号人,通告多的三四百号人。
也就是说留在横店的横漂有四五千人,听老欢讲,通告多的时候,横漂村有上万群演。
很不幸,我进的群,群头戏路不宽,拿到的资源不多,群里百来号人,每天接到的通告少得可怜。
通告是每晚八点后下,一百多人抢十几二十个通告。
于是当时群头决定,当天抢到通告的群演,第二天晚上不能抢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每天晚上八点后准时守在手机前等通告拼手速的我,终于在来到横店的一周后接到第一场戏----黄子韬主演的《xx少年》…
问我演的是啥?
emmm,囚犯。
接到通告的第二天早上五点起床,六点半出发前往取景地。
到了地儿,剧组还发了早餐,两个馒头一个鸡蛋一包豆奶,豪华套餐。
吃完早餐开始领道具服,我发誓那是自己横漂之旅领到的最干净的道具服了。
脚下一双满是泥泞的劣质老北京帆布鞋,一边大号一边小号,衣服和裤子都喷有香水。
穿上囚服,除去吃饭喝水撒尿,当场就被关了一天的铁笼。
大家都在笼子里自由玩耍,打篮球,排球,足球,还有象棋,娱乐设施还欧克,就是太阳有点大。
进去笼子玩耍一两个小时,主演们姗姗来迟。
期间本人由于过于勤奋,被导演拉去做了好多虚化背景。
例如:1、和另一个狱友窃窃私语,讨论贩毒,后来现场副导似乎听到了,找我们就直接喊那俩贩毒的…(跟我搭戏的制杖非要在狱里贩毒,我也没办法啊0| ̄|_)
2、充当监狱老大,左边一个捏腿,背后一个捶背,摄像大炮在笼外装好的轨道上缓缓划过,又是一个背景墙。
晒了一天,晚上七点多收工,拿到一百一十七块钱,因为是公会戏,所以工资当月或下月十五号后才会发。
接完那场戏又歇了一个星期,手残通告抢不过啊…
这一个星期里,我那个寝室俩室友都走了,又来了俩室友。
走的两个,一个是做场务外围的,没活干的时候,每天都躺在床上睡觉,最长记录是不吃不喝,睡了48小时,差点以为他要凉了。
另一个则是来自云南的自驾游老哥,到横店半个月,只接了一场戏,直言不是人干的,溜溜球。
新来的两个,姑且叫宁宁和杰杰吧。
宁宁和杰杰是上下铺,宁宁上,杰杰下;我的下铺暂时没人。
后来熟了,我们仨转到同一个群头群里,一起接戏,包括跟剧组去外地。
宁宁爱抽烟,但有点闷骚和腼腆;杰杰不抽烟,所以他闷骚,还有点小贱。
杰杰刚来的时候进对了群,天天接戏,后来自己去工作室做份演员资料,投给拍现金戏的工作室,戏路没断过。
我和宁宁也去搞一份演员资料。
在杰杰的介绍下,我们进了去南京拍戏的剧组,跟组时间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彻底治好了我们的熬夜习惯,每天晚上九点前准时睡觉,早上五点起床吃早餐,坐上大巴去南京体育学院开拍。
晚睡早起熬一天,这谁顶得住啊。
当时我们住的还是个军校的宾馆。
剧组很牛批,租了四个大炮分三组开拍,是拍《网球王子》的真人版,《网球少年》。
主演是彭昱畅,没错,拿金马奖那位。
他杀青的时候,我还去合了个影,因为站后面,只拍到头顶,签名照也没拿到_(´_`」 ∠)_
期间发生好多或有趣或奇葩的事情,比如说场地出租负责人和剧组闹矛盾啦,强壮的导演一怒之下撵着负责人跑,杀气腾腾,把负责看场地的小哥都吓哭了,大家看着坐在台阶上哭着被安慰小哥,闹剧瞬间转为喜剧。
某导演跟主演闹矛盾,导演被炒鱿鱼。
最后,全员休息的某一天晚上,宁宁摇到附近衣衫褴褛的小姐,怂恿我一起叫鸡,什么少妇,学生妹,御姐,应有尽有。
我问了下价格,妈的八百块不含开房费!
这一炮下来,一个月的三分之一工资,就得化作流水!
心疼!
我说问杰杰吧,他可能想去。
杰杰当时还在装睡,一副很困的样子。
宁宁一开口,哎,来精神了,立马坐了起来。
然后俩人开始挑小姐发来的图片,房间里很安静,偶尔会听到“这张不错”、“这张也不错”的声音。
我?
我偶尔听到他们说好看,会凑过去给他们参考一下。
毕竟是受过两年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自制力还是要有的。
当天晚上,留我一人独守空房。
寂寞。
……
在南京的一个月里,趁着每周一天全员休息的时候,我们还去逛过好多地方,夫子庙啦,张府园啦,金味栗子啦,国庆的时候去了南京大屠杀纪念馆,当真是人头汹涌,光排队进场,便排了足足三个小时。
可惜期间剧组选人去扬州取景的时候没报上,扬州炒饭…
南京跟剧组一个月,回来的时候,整个人跟非洲鸡似的,甚至连皮肤都被晒脱皮了。
去的时候也没想到那里紫外线这么高,拍戏一个月,除了偶尔下雨,其他时候晴空万里,不过傍晚的时候会有晚霞,很美。
十月中下旬开始天气转冷,群演们要是拿到短衣短袖的运动裤,一天内会经历冬天到夏天的季节。
早上冷得打颤,到中午大太阳,紫外线直射下来,晒人跟晒干萝卜一般。
十月底,跟组生活结束了。
我和宁宁回到横店,开始了继续零零散散的接戏生活。
而杰杰,则继续接了跟组的现金戏,跟的是去上海的抗战年代戏,与我们分道扬镳。
群演的生活就是如此,大家都是为梦想而来,为生计奔波。
据说杰杰那晚加上开房费和打车费(杰杰和宁宁俩人均摊),一炮没了九百。
那对群演里的人来说,是辛辛苦苦,早出晚归一周的工资了。
而横店的群演混久了,会特别懒,只要挣够了饭钱,他们决不会去接通告。即使去了,当你看到那些游离在人群边缘,导演叫不到,可以偷懒的地方,那是老横漂无疑,老横漂们还有一个特点,干最少的活,吃最多的饭,每到放饭的时候,他们可以吃三份盒饭,甚至五份的也有。
初到时,我只吃一份,混了几场戏,开始吃两份,有时候能吃三份。
吃不饱怎么干活嘛(理直气壮)。
群演们的待遇,跟剧组导演的性格挂钩,碰上性格不好的,会特别粗爆,说群演是活的道具之类的话;碰上性格好的,会说群演老师们辛苦了,给予一些特别的尊重。
导演说的没错,群演就是活着的道具,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挪,脾气不好的可能会对道具骂两句,因为谁谁又穿帮了。
毕竟一个大胶片很贵,因为小小的穿帮这镜头就废了。
值得被尊重的只是他们的梦想,他们甘愿来到这里,吃着常人想象不到的苦,忍受着各种谩骂和尊严上的践踏,却拿着连饭钱和房租都不够交的工资。
横店,每天都有人遍体鳞伤离去,有人满怀希望到来,也有人在默默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