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几天威海下大雪，早晨我拿着一把雪铲出门。一个环卫阿姨突然把我拦住了：“哎！小伙！！”
我本身下楼有些晚，冷风中慌忙的戴着上手套，自顾不暇的对她说：“怎么了，阿姨？”
她说：“小伙，昨天我儿子给我转钱了，以前能收到，这回怎么也收不到。我。。。我也不敢找别人，你是银行的，帮我看看，我放心。”
北海的风，吹得十分冷冽。
她紧紧的裹了裹帽子，但仍能看见乱发下那张有些略显歉意的脸。我拿过她的手机，发现是她儿子用微信转给她的1500块。
我帮她打开数据流量，点击收了款。
“你看，阿姨，这不是可以了吗。是您把数据流量开关关掉了。”
她高兴地要命。紧接着她让我帮她把钱转到我们农商行的银行卡里，说一会开门了，就进去开一张定期存单，把钱存起来，留给儿子结婚用。
她笑着说谢谢我，然后一股干劲的到马路上铲雪去了。
我莫名的难受，微信聊天记录里儿子明明是这样说：
妈，我过年回去晚，给你转点钱，添置点年货吧！
2
也许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尤其是经历过贫穷的母亲，尤其是到现在过得还不算富裕的母亲。
她们总认为未来有无数用钱的可能，不愿意为自己添置一件衣服，不舍得买自己想吃的东西。
妈，你也是这样的吧？
要知道，没必要啊，未来有我养你啊。
3
上个月我回家，我说：“妈，今年别委屈自己了，把暖气生起来吧。”
她有些为难。“还是不了吧。就我一个人，把炕烧暖和就行了，要不然太浪费。”
我讲不过她。我没时间给她买煤，临回威海给了她留了2000块，让她买煤用。前几天我再回家，天那么冷，她果真还没有生暖气。
我说：“妈，这也太冷了。生暖气吧。要不我会感冒的。”
我只能选择用自己的健康来威胁他，这是唯一奏效的办法。
那天正好几个亲戚也在，我们打算一起把暖气生起来，却发现长时间不用，烟筒根本就不通气。
妈说：“可能烟筒堵了吧！”
她前几天找人看过，却又没有人敢爬上房顶。想想也是，我家的房子三米多高，两面斜坡，没有橱砂，是个人都会打怵上去。
“妈，我上去看看吧！”
她一脸的惊讶。“你敢吗？”
我说：“有什么不敢！”其实心里想：我不能不敢啊。
我顺着梯子爬了上去，要到屋顶的时候，不小心踩空了位置，咯噔一下把一片瓦蹭了下来。她在下面紧张的要命，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往上爬。
后来有亲戚还说：他胆子真大，那么高，腿不打怵。
其实不是不怕，是不能怕。因为以前吹过牛逼了，不止一次对她说：妈，没什么好担心的，未来有我啊。
4
前几天回青岛是因为家里有老人去世，我回去奔丧。丧事处理完，我躺在炕上和母亲闲谈。我说：“妈，爸走这几年，你有没有梦到他？”
“没有。我俩感情不好。”
她十分不屑于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知道爸妈之间是否有真爱。不过我感觉家里最温馨的一刻便是他们聊起自己相亲时的情景。
他俩带着小骄傲相互抱怨。妈说她被老爸骗了，因为爸爸是个残疾人，相亲时一直坐着，连她走时，都没敢站起来送她。
老爸却说他被我妈骗了。我妈没上过学，不识字，不会表达，相亲时她生怕一张口就透漏出自己的低文化，也就没怎么说话。
她俩就这样结婚了。本想骗另外一个人，却被另外一个人骗到了手。
我之所以觉得这是温馨的一刻，是因为他们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才会谈论起当年这件事。我也感谢他们相互骗过了对方，才把我带来这个世界上。
5
结婚后的日子，她俩争吵不断。
父亲临终的时候，对老妈说：“你别想我，要记得咱们之前是怎么吵架的，多想想我打你、骂你的日子。”
老妈泪流满面，衣袖蹭不干湿润的脸颊。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有没有爱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变得突然离不开彼此。
前年清明节，我和我姐在集上买了棵松树，打算种在老爸的坟头上。主要考虑老爸本来就喜欢花草树木，再者也方便我们认得老爸安置哪里。
我说：“妈，和我们一起去看看爸爸吧？”
她说：“我才不去呢。看他干什么！？”
她还是那一脸的骄傲。
第二天早晨吃饭的时候，她一边倒水一边说：那颗松树有些歪了。
我的世界突然有些停滞：妈，您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啊？
原来她跟父亲的感情如此隐晦，不曾想让别人看见他们之间的表达。
妈，我知道你也有你的倔强。可是，别忘了，我是你坚强的后盾啊。你放不下的事情，就倾诉给我吧。
6
老妈不到六十。按照青岛农村的习惯，这种年龄还是壮年。这种年龄，就该着继续干活，然后把钱交给儿子，或者交给孙子。
我和他们的观点不一样。我说：“妈，爸走了，地就不种了吧？”
她说：“那怎么办，那我干啥啊。”
我说：“你爱干啥干啥，就在家玩吧。过两年我把你接到威海去。”
于是从父亲走后，老妈再未向以前那么操劳过。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去地里弄弄小园就去弄弄，想在家里看电视就看电视。
村里很快传来了不好听的话。说她年纪轻轻不干活，光花她儿子的钱。
我就纳闷了。你们不是她儿子吧，她没花你们的钱吧？
我支持她玩，还要陪她一起玩。
前年冬天，我给全家订了去北京的机票。三日双飞，我当导游。我带着老妈逛了天安门，一起爬了长城，欣赏了王府井的繁华，住了她在电视里见到的那种酒店。
我有两个目的，一是希望告诉别人，我们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您的观点对我们并没有什么用。二是希望告诉母亲，未来很长，另一段生活其实刚刚开始。
7
再过一段日子就要过年了。前两天刚刚忙完单位的新春晚会，连着几天加班到深夜，忘记了给她打电话。
昨天，得空跟她聊了好久。我想着过年给她买点什么，她却在电话里唠叨：“我什么都不需要，该买的我都买了，钱你自己留着吧，毕竟。。。”
我在威海，她在青岛。渐渐发现，她的一天像一年，她的一年像一辈子，因为当了母亲以后，她再也没有了自己。
以前我爸经常和我说，以后结婚了，对你妈好点，不要娶了媳妇忘了娘，让你妈受气。
我说你这都是废话，根本就不用说。
“妈，以后我来养你吧！”
“爸，你说的那些话，其实我早就记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