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里藏了永远的宋如玉

《大明宫词》剧照


徐管管有本线装版的《诗经》。

诗经的第八十四页夹了一张照片,确切的是那是一张剧照。剧照里的男人叫薛邵。没错,就是太平公主的驸马。她还记得十七岁时,在电视上看到太平和薛邵初见的那一幕,男人春光温和的眼神,唇边舒缓的笑意,恍然一个转身,留给太平一个素净的背影。那一刻,屏幕外的徐管管也被这个有着整齐鬓角,满腹才华的古典男人打动了。

徐管管的古典情怀是家族遗传。自小她嗅着爷爷的墨香长大,六岁便写一手不错的小篆。十二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溜从小学到大学都是才女。最惊讶的是她偏偏又生了一副花容月貌。身边追求的男人众多。只是,她一个也不喜欢。

大学毕业,徐管管继承了家族的书画馆。

她终日教授一群孩子习画。素面麻衣,举止优雅,似古典画里走出的闲愁美人。身边殷勤的男人照旧,她依旧淡淡地拒绝了,再后来她被人喻为冷美人。徐管管不善与人交往。多数时间,她画画,逛展览。闲时坐在茶馆一角望着一座古桥痴看半天。很多时候,她会用貌似无意的目光打量街边的行人。她渴望能像太平一样,惊鸿一瞥,灯火阑珊处,那人便初现。

一晃28岁,徐管管依旧孑然一身。

在江南这个古朴的小镇徐管管成为一个特例。后来,经不住家人催促。她接受了几次相亲。男人们都非富即贵。可是,徐管管就是觉得他们缺了点什么,要么性子急躁,要么胸无点墨。

徐管管相了一个捎带顺眼的海归男。

两个人不咸不淡交往着。海归男经常请徐管管吃饭,看电影。一个雨夜,海归男送她回家。门刚开,他就闪身进来,张开臂膀搂住了徐管管,一张热乎乎的嘴就凑了上来。徐管管费力挣脱开,末了还给海归男一个耳光,海归男却一脸嬉笑地说,你应该还活在古代。是呀,她难道不是活在古代,必须寻得一个中意的人才愿意交出自己。后来,她和海归男决裂,并再不相亲。

很多个日夜,徐管管铺看那本《诗经》,那张剧照纸页泛黄,里面的男人音容笑貌却浮现在心头。她恍然明白自己要的生活绝对不是苟且,她的古典生活必须要配一个有着古典情怀的男人。徐管管将画馆托朋友照料。她带了那本诗经去了上海。现代气息浓郁的上海连上世纪三十年代的民国风都消失了,何来古典气息。可是,她还是来,唯有大城市的喧哗才能淹没她身上的乖戾。

徐管管在一家拍卖行工作。

经常穿梭与拍卖行的男人们都记得穿素色旗袍的女拍卖师。棉麻质地,白底蓝花,或者紫底白花。徐管管挽起一头青丝,露出光洁明媚的额头。她说话的声音温柔清凉,似清晨的雨露。那日,拍卖一尊南宋流云青瓷,众多喧哗之后,一个男人素净的声音响起。他开出了一个让竞争者哑言的价格。

男人叫宋如玉。

徐管管远远看到他缓缓站起来。明明一身笔挺的西装,脸上的表情却是雅致。拍卖结束,徐管管借以讨论瓷器为名走到宋如玉身边。宋如玉说,要不为名先吃饭吧。他绅士地为她开车门,末了再温柔地帮她系上安全带。

一家茶馆。

隔着升腾的水汽。徐管管端详宋如玉一张温润的脸。五官清透,气质儒雅。只是,的鬓角夹杂了丝丝白发。宋如玉问,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徐管管说,你像一副画。宋如玉笑了,什么画?徐管管的目光穿过窗外,白雪皑皑里一株枯梅立在庭院。细长的枝干,几点红赏心悦目。她用手指了指,你像那株梅。清瘦,却恰到好处。

两人在茶馆坐了四个小时。

不惑之年的宋如玉像一部古典百科全书,任意一个时代的故事他都能娓娓道来。他们聊琴棋书画,后来聊到茶。宋如玉喜欢喝茶。他说各个季节喝什么茶都有讲究,此时他们的案前是一壶祁门红香螺,茶香沁入心扉,似乎回到魏晋时期的风流。

两个人隔了十七年的时光。

徐管管一身素衣掩盖不了一张芙蓉面。宋如玉谦谦君子沉淀了太多岁月的沧桑。徐管管沉浸在宋如玉的声音里就有种时光穿梭的感觉。如果时光倒流二十年,宋如玉是不是她幻想里的薛邵。换言之,此时,她正和中年的薛邵对坐在一起,讨论琴棋书画。可是,这又有什么遗憾的呢?她终归是等到了。

宋如玉在上海有座私宅。

园林精致,鲜有人来。此刻,徐管管成为贵客。宋如玉看过徐管管的画作,他惋惜的说,不发展太可惜。他在宅子给她辟了一处画舫。她经常伏案作画,窗外有山有水。她累的时候会望望山顶的木亭,宋如玉有时和客人在那里下棋。

宋如玉带徐管管小范围出席一些活动。她小鸟依人的站在他的身边,任谁看都是完美的一对。可是,他牵她的手却从不越界。更多时候,他们对坐明月清风印一壶茶。宋如玉说,喝茶要看对象。酒欢畅,茶要细品,所以更要找一个适合的人。

徐管管觉得宋如玉将她引为知己了。可是,她要的不是这些。她依旧和他成双入对。他向别人介绍都说:许小姐,对古典艺术很有造诣。恍然在对方眼睛里她从一个美人上升为一个资深的学者。

徐管管的画展很成功,她一举成为艺术界新秀。庆功宴结束,宋如玉送她回家。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是一对翡翠耳环。徐管管把耳环放在手心,盈盈的能滴出水来。她知道这对半月翡翠价值不菲。宋如玉在灯光下寻找她的耳洞。徐管管抬头,望见他的眼里的浓浓深情。四目相对,霎间的纠结,宋如玉撇开了眼。

她不知道他害怕什么。难道惧怕家中贤妻。她从来未想过打搅他的家庭。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真坏。可是,又觉得卑微。可是,她还是期待他能接受她的卑微,留她在身边,至于名分,她想都没想过。

她猛然抱紧宋如玉。

他的身份微微颤抖,却在长久的沉默后扳开她的手指。那次初次被拒绝的羞辱刺痛徐管管的心。这是她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可是被狠狠拒绝了。她的眼泪汩汩流出,宋如玉眼神复杂地捧起她的脸,一个温润的唇就落在她的额头,对,是额头,不是唇间。

那一瞬间,她明白他是爱她的。

只可惜,君生她未生,她声君已老,而且君早有佳人相伴。相遇,却不能相伴,那么后面的漫长故事便毫无意义。他们的开始便是结束。当然,或许本来可以有另一个版本。她安然做他的知己。突然,徐管管明白宋如玉才是名副其实的古典。真正的古典不可以夹杂尘世的污秽。所以,他寥寥数语后,转身离去。留给她一个素白的背影。

徐管管的唇角浮出一抹美丽的微笑。她到底没有白走一遭。太平的心里有了永远的薛邵,她的心里却藏了永远的宋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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