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峰和徐七爷是再好不过的朋友了,生死八拜在他们眼中都显得微不足道。除了妻子之外,很多东西他们都是共享的。甚至他们俩住在一起的日子要比在家里的日子还要长。
他们的交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娘胎里就有的交情。他们的性格截然不同,一个生性冷静,一个鲁莽冲动,也许是这种互补的性格才能维持更长久的友谊。
俩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显得同步,心有灵犀,一拍即合的那种。很多人都说他们是双胞胎,但俩人除了性格完全不同外,连长相也差别很大。
岳峰长得斯斯文文,白白净净,是个沉默寡言,遇事冷静的英俊书生模样的人。虽然他看起来这样,但他的剑却绝不斯文。他是华山具有一剑随风之称的陆城,陆老爷子的入室弟子。但他的剑法却和他师傅截然不同。华山剑法讲究的是轻灵飘逸,以心法来使剑达到化境的目的。最鼎铭的应该就是以气驭剑,剑随心动,剑我两忘。
柳无风曾评价华山剑法,不动则乾坤定,剑动而鬼神惊!
但岳峰却跳过了心法,而单独追求剑法的速度。他觉得华山的心法搭配剑法的修炼方法太过柔软而无力。真正的剑法应该追求迅猛,诡谲,辛辣。以雷霆之力给对手毫无反抗的时间和能力,一剑致胜,绝不给对方反扑的机会。
殊不知,天下道法一统,不论阴阳变化,还是剑法修为,都需要遵循阴阳互补,否极相交。过于刚阳,则戾气太重,易走火入魔。过于阴柔,则精气不足,易萎靡颓废。
这也是岳峰最近总感觉到太阴之上隐隐作痛的原因。
徐七爷就不一样了,他是个膀肥腰圆的富甲之士。整天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坐在自家的藤椅上,每天靠着收租就可以过日子。
别看他丑的五官都不协调,但他却有着八位漂亮的夫人,当然他们都是心甘情愿跟着他的。至于是贪图他这个人,还是贪图他的钱,那倒无关紧要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说不出个对错来。
徐七爷用的功夫也和他不同。他不太相信自身之外的东西,比起刀枪剑戟,他更喜欢自已的手。他的手白如葱,比刚出生的婴孩还要嫩上几分。
但你却不能小看了这双手,它张开的时候就是"七掌断魂手",它紧握的时候就是"蹦山裂地拳"。
曾经也有人嘲笑他是个大胖子,一点用都没有,可是现在那个嘲笑他的人坟头草都尺丈高了,他还是依旧活的那么滋润。
所以当他和岳峰坐在火炉旁,喝着美人烹的热酒,吃着厨师烤制的羊腿的时候,总是乐呵呵的笑着,"我说岳老弟,自打我俩认识的那天起,就没有见你笑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天生不会笑呢?"。
岳峰冷峻的脸上目无表情的看了看徐七爷,即便是在这么多年的老朋友面前,他也始终是那副表情,让人看不出半点悲喜哀乐。
"没有什么值得我高兴的事情",岳峰淡淡地说道。
"你看我这八个夫人怎么样?",徐七爷指向面前这八位漂亮的夫人问道。
"好看"。
"那我这住宅怎么样?",徐七爷看了看自己豪华装饰的宅院问道。
"舒服"。
"那你觉得,这烤羊腿味道如何?",徐七爷深深嗅了一口气,咬了一口羊腿上的肥肉,吧唧吧唧的嚼了起来。
"好吃"。
"如此的良辰美景,如此的美女佳人,如此色香俱全的羊腿,如此豪宅良田,享用无尽,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呢?",徐七爷笑道。
听他说完,岳峰脸上还是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淡淡的看着他,似懂非懂。
岳峰没有说话,门外却响起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他不懂,我却懂得很"。
初听时,那人还远在门外,此刻却出现在庭院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熟透了的羊腿。那人佝偻着背,手里拄着个拐杖。那拐杖使用寒铁铸成的,看的出来很重。那拐杖每次落在青石板上,就会咚的一声,在石板上留下一个一寸深的印子。那人用左手捋了捋山羊胡,笑着说道。
"比起那羊腿,我还是更喜欢女人",从他身后走出一个油腻的胖子,看起来要比我们的徐七爷还要胖上一圈。他人虽然很胖,但是走起路来居然没有声音。他穿着褪色的僧袍,敞开着胸,风呼呼的往里灌居然一点都不冷。头上九个戒点香疤,弥陀一样的笑容,看不透他笑容里藏着的危险。他看到那八位漂亮的女人,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咧开了嘴笑了起来。笑的时候漏出残缺不齐的牙齿,牙齿泛黄,看了让人一阵反胃。
从进门到现在,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们的身体,仿佛在他面前,她们都是完全赤裸的一样。
被刀一样目光盯着,她们衣服往上拉了拉遮住了胸脯。
看到两人虎视眈眈无所顾忌的模样,徐七爷皱了皱眉。徐七爷皱眉就表示,他要劈死眼前这俩人。
岳峰很冷静地看着这一胖一瘦两个怪物,突然想起来江湖中有这么两个人,"瘦竹竿与胖和尚"。
瘦竹竿很瘦,瘦的跟竹竿一样。他比较好吃,无论什么只要他认为能吃,那他一定会尝试尝试,当然这也包括人。在他的记忆中,架在火堆上烧烤的人肉才是这世间最美味的东西。他喜欢一边烤,一边听被烤之人发出的杀猪般的惨叫,那如仙乐一般。
别人烧烤的时候都会带佐料,但他不一样。除了佐料外,他还带了一堆的瓶瓶罐罐,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疗伤丹药。
一开始胖和尚就跟纳闷,问他为什么烧烤要带这么多疗伤药。
瘦竹竿便回道,"我带这些只是为了给他们疗伤"。
胖和尚不解的问道,"为什么要给他们疗伤,你这么做不是多此一举么?"。
瘦竹竿摇了摇头,"肉只有在活着的时候吃会更有味道,失血过多死亡之后烤的肉就有点硬,不那么鲜美了。我烧烤的时候,可以让他们在活着的状态"。
胖头陀一脸的鄙夷,"吃个东西还那么麻烦,还是女人来的方便"。
"那我问问你,刚从粪池里捞出来的女人,你是不是也能忍受?"。
这一问,倒是给胖和尚问住了,一时语塞!
自此以后,胖和尚就再也没有问过他。
胖和尚只喜欢女人。
不管是美得丑的,胖的瘦的,老的少的。只要是他喜欢的,他都会得到手。
有一次他看上了倥侗派掌门丁逢春的掌上明珠,愣是一个人独斗整个崆峒派。最后将丁逢春的脑袋悬挂在崆峒派大殿牌匾之下。拍了拍屁股,下了崆峒山。
自此胖和尚的名声大噪,江湖中人是即唾弃又害怕。
最后还是上官凌云追了一十六省,重伤胖和尚,迫使他远走塞外,十年不得入关。
这次出现在东方城中,想必是报复而来!
"胖和尚,瘦竹竿",岳峰拧着眉头说道。
"奥,你居然还知道我们哥俩的名号",瘦竹竿明显感到意外。
"我们除了知道你们是谁,还知道一件有趣的事情,你想不想知道?",徐七爷笑眯眯的问道。
"奥,要是有趣的,你倒是可以说一下,反正我们哥俩也不着急",胖和尚好奇的问道。
"不着急?什么事你们不着急?"。
"杀人这件事,我从来不着急,一般都会挑个好时间,一个吉利的时间"。
"难道,两位是来杀我们的?",徐七爷瞪大了双眼惊恐的问道。
"不然呢?你以为我们哥俩是为了你那烤羊腿和八个漂亮的夫人?",瘦竹竿接道,"当然,这些都是在你们死后顺带的"。
"那两位为什么还不动手呢?难道是在跟我拉感情,打算放我们一马?",徐七爷从惊恐中恢复过来。
"我们还在等你说你那件有趣的事",瘦竹竿反而对那块烤羊腿没了兴趣,完全被他要说的那件事勾起了兴趣。
"你们真的要听?",徐七爷问道。
"当然",瘦竹竿回道。
徐七爷爽朗一笑,"说来也巧,其实我们想的是同一件事,你说有没有趣?"。
"有趣,有趣,真的是有趣极了",瘦竹竿说着人影已经闪动了。
胖和尚也动了起来,你别看身体胖的出奇,但他的速度也快的出奇。
要比胖,徐七爷或许没他胖,但是要比速度,徐七爷却不逊色于他。
只见两条肥胖的人影不断移形换影,瞬间就交了数十掌。掌掌生风,掌掌都能开山裂石。
但在岳峰眼里,他们就像是两个蛮牛一样,你顶我一下,我顶一下。在他看来无论是杀人还是被杀,都是一门艺术。
所以他的剑一声龙吟如鹰击长空一般,锐不可当。剑影一闪,刺入瘦竹竿的身体中。刺进去他才发现,并没有刺中,因为他完全感受不到那种剑入体的感觉。
他顿时一惊,不可置信的看了看瘦竹竿。
瘦竹竿笑了,笑的奸诈而邪恶。
岳峰急忙抽剑回身,却发现剑被夹住了,抽不回来。但见寒光一闪,岳峰急忙撤剑闪开,那寒光擦破他的肩膀,差点将他整只手臂都削下来。
一个剑客没了剑,就像老人丢了拐杖一样,完全没了招架之力。
瘦竹竿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
当他的剑刺入岳峰身体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还没有凝结,就感觉到喉间一紧,有什么东西插入了他的喉咙。
"你不该心中只有剑的",岳峰抽出他的两只手指,倒了下去。
瘦竹竿惊恐的捂住喉间,仿佛要阻止那血流出来,但却无济于事。
看着瘦竹竿倒了下去,岳峰笑了。
这是徐七爷第一次看到岳峰的笑,那笑容真好看。
徐七爷也笑了笑,他看了一眼房子里的八个夫人。那八个夫人的脸色却异常的淡定,完全没有对这场战斗产生一点影响,依旧端坐在房内。
徐七爷突然感觉到很可怕,这些平日里对他千依百顺,阿谀奉承的妻子,现在变得那么冷漠,那么陌生。他仿佛感觉到很是悲哀!
这时,八位漂亮的女人从房间中走了出来。她们八个人的动作一致,神情一致,都在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到现在他才知道这八个人是谁,"千面佛!"。
女人蹲下身子笑着看着他,"你还不算太笨,至少死之前明白了这一切"。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这里有什么目的?",徐七爷问道。
"看你也是临死之人,我就告诉你",女子摸了摸他的脸,"我们是来灭了上官堡的"。
"你们……",徐七爷想要说话,但却说不出来。
"你放心的去吧,用不了多久上官凌云那老家伙就会去陪你了",女子妩媚的笑道。
"是么!",从门外走进一个病态泱泱的白面书生,双手环抱着一把剑,一把插在竹片里的剑。
女子吃惊的抬头看了看走进来的白面书生。那冷静的眼神中透漏着不屑,冷峻的表情似乎对所有的事情事情都不关心。
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岳峰和徐七爷。徐七爷冲他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他知道这个人,他知道这个人出现就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他就是专门带来死亡却又终结死亡的人。
燕七!
死神燕七,他的那把剑就是带来死亡的亡魂七剑!
"你们杀的他们?",燕七冷冷的看着女子问道。
"这里除了我们,也没有其他的活人了",女子回道。
"你错了!",燕七眼神一凛道。
"什么错了?",女子好奇的问道。
"这里除了我,都是死人",人字还没出口,燕七就闪了出去,剑影飞过就像那绚烂的烟花一样,转瞬即逝。
燕七冷冷的站在门口,看着满是怀疑,满是不信倒下的八个人。冷冷一笑,转身离开!
雪依旧在下,它依旧不关心这个世界上谁的离去,谁的死亡。就像燕七一样,他从来不关心别人,也不需要被别人关心。他似乎与这个世界完全没有交集,他永远是一个孤独的存在,就像那些孤独的独狼一样。
他知道在什么地方安全,他知道在啊里才能舔舐自己的伤口。
上官堡就是他唯一的去处,他住在上官堡一间靠近茅房的破房子中。在那里他才能找到自己的寄托,自己的灵魂才能安置。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上官堡情有独钟,像他这样一个冷血的杀手,每天背负的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他已经习惯了四处杀人,也习惯了四处躲避。虽然想杀他的人不少,但死在他剑下的人却更多。
那是一场大雨倾盆的夜,全世界只能听到雨声,甚至连街道上的厮杀声,刀剑相击声都听不到。
他就这样在雨中,被人一路追杀。这次追杀他的人并不简单,杀手排行榜中前五十的大概有十个人在那群人里面。他们都是来自于同一个杀手组织,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黑杀!
那一战,他精疲力竭,伤痕累累。地上的雨水都被鲜血染红,当他倒下的时候,他看到一个人在朝他笑。那是能够融化所有冰雪的笑容,那身白衣上也沾上了血。他清楚的看到那一道闪在黑夜里的刀光,刀光划破追杀他的那几个人的脖子。那群人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待那男子走近了,他才看得出,那是一张好看的脸,五官的比例恰到好处,也恰到好处的点缀在他那张白皙的脸上。
后来他就闭上了眼,再次醒来他就躺在软榻之上。他看见的不是昨天救他的那个人,却是一个能抚平人伤口的女子。
她脸色很白,像那种大病一场的样子。但却美得出奇,美的让人不敢直视。
"你醒了!",女子笑着说道。
燕七点了点头。
"既然醒过来,那就在这里好好休息,等伤养好了再做其他打算"。
燕七努力挣扎着要做起来,想起身离开,他不想收人恩惠,也不想和别人有牵连。因为他所能带来的都是死亡,不管杀人还是被杀。但虚弱的身体让他又倒了下去。
女子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怜悯。
"你既然是他的朋友,他又把你交托给我,你就养好伤等他回来再走也不迟",女子劝慰道。
"朋友?",燕七疑惑道。
"对啊,他说你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既然你是他朋友,那也就是我朋友了,以后就由我好好照顾你了",女子笑着说道。
朋友!
燕七呆呆的躺在那里,想了想什么是朋友?在他脑海里只有你杀我,我杀你的概念,却从来没有过朋友的概念。
"他是谁?",燕七问道。
女子脸上泛出了笑容,那种绽放在白莲花之上的笑容。女子满是崇敬和欣喜,看得出来是想到了那个人。
"柳无风",女子说道。
"柳无风?"。
"嗯,你没听说过么?"。
"没有",燕七摇了摇头。
"这个名字现在可能不出名,但是以后可是要出名的",女子笑了笑。
"是么?"。
"嗯嗯",女子笑着点了点头。
雨后初晴的阳光透过窗纱照了进来,照在他那伤口上,他觉得很舒服,像他在沼泽中疗伤一样。但这种感觉没有一点疼痛感!
外面刮起了风!
庭院中的池塘边种着几棵柳树。柳树枝繁叶茂,柳枝垂到了荷塘中。
微风徐来,柳枝摇摆,婀娜多姿,像翩翩起舞的少女一样。
现在他才想起了那句话。
柳无风自动,刀无魂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