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王叔家有钱

一

“你王叔家有钱。”村里人经常这么说。

“我家有钱。”春哥经常这么说。

王叔是我家邻居，春哥是他儿子。

二

村里老人说，王叔家一直都滋润，王叔从小就没受过罪，世界上有一种奇怪的定理——穷人越穷，富人越富。王叔家有钱，王叔知道的也多，在那个家家仅靠种地生活的年代，王叔开了一家砖厂。那时候十里八村没有人不知道王叔，因为十里八村只有王叔这一家砖厂，逢谁家盖个房子，都得找王叔。

王叔家很有钱，但王叔人很好，谁家有个难，有个灾，王叔总是又出钱又出力，王叔对小孩也好，上学路上见了王叔，叫声王叔，王叔就会从兜里拿出几块糖，或者瓜子分给我们。

三

王叔对村里人很好，理所当然对自家儿子——春哥，就更好。春哥是村里小孩最羡慕的对象，在那个什么都缺的年代，春哥总有我们没见过的东西，我们没吃过的东西。春哥16岁那年，发生了一件事，王婶去世了。春哥成了没妈的孩子，王叔没有再娶妻，虽然上门说亲的踏破了王叔家的门。

王叔对春哥更好啦，对春哥有求必应。后来春哥跟着社会上的一些青年混，春哥学会了打架，学会了赌博。王叔把一切看在眼里，却什么都没说，王婶走了，春哥就是他的一切。只要他开心，咋都行。

四

春哥越来越娇纵，像张艺谋导演的电影“活着”里的富贵一样，春哥22岁那年，跟人赌博，欠了一大债。那些天，春哥不再出门，王叔问他咋了也不说。直到后来要债的上门，王叔才知道发生了啥。王叔啥也没说，卖了砖厂，卖了房子，给春哥还了大部分债。王叔家搬到了村东头的一间破落的小房子里。

春哥说：“爹，我对不起你，你让我死了算啦。”王叔说：“儿啊，改了就成，一辈子还长着呢。”

五

为了尽快还剩下债，王叔跟村里人去了新疆打工，在那王叔得了病，治不好，没过几天，在那就走啦。走之前跟村里人说，告诉春，让他好好活。

六

王叔的骨灰送回来的时候，春哥哭的死去活来：“爹，我对不住你。”春哥在王叔的坟上守了一个月。

村里老人说的，日子再难也得接着过。

春哥在坟边磕了三个头，跟着村里的年轻人下南方打工去了。

之后几年，村里人没见过春哥，只是听人说，春哥在南方打工很卖力，过得也很节俭。春哥不再喝酒，抽烟，当然，也不再赌博，连平常打个牌也不碰。春哥还被南方的一个大老板看中，跟着那老板干活。

七

再后来春哥回来了，还带回来个南方媳妇。春哥还了剩下的债，买回了原来家里的房子。当年王叔家的砖厂经营不好也倒闭了，春哥把砖厂也买了回来。那以后，春哥也没再出去过，雇了几个人，重新开张了砖厂。春哥家还有了小春，小春十岁那年，村里兴起了盖房子的热潮，春哥赚了个满盆钵。

八

春哥对小春也很好，但有一次，小春跟村里其他孩子打牌赌玻璃球。春哥听说了之后，几乎打断了小春的腿，春嫂哭的撕心裂肺，却怎么都拉不住春哥，村里人实在看不下去啦，到春哥家这才拉住了春哥。那天晚上打完小春，春哥喝醉啦，跑到王叔的坟上哭了大半宿。

第二天，春嫂给春哥做了红烧肉，小春跪在地上说：“爸，我错啦，我以后再也不赌博啦。”

九

春哥把小春送进去市里的最好的学校去读书，小春很争气，一直都是班级里前几名。村里人夸小春有出息，春哥说：“不行，小兔崽子还是没能耐。”但眼里面的高兴大伙都瞧的明白。

十

“你王叔家有钱。”后来村里人又开始这么说。

小春却不再说“我家有钱”。

小春说：“那钱是我爸的，将来我要自己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