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在观音殿里上香祷告完毕,抬起头朝神案后面的观音像望去,不禁呆住了。这神像栩栩如生、端庄和蔼,神态竟与九年前失踪的生母一模一样!
清代乾隆年间,浙江海宁有一座金灯寺,香火极盛。据说寺里的观音菩萨非常灵验,有求必应,故而每天都有不少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地来上香进贡。
这天寺里来了一对姐弟,弟弟进喜只有10岁,姐姐彩莲芳龄17。两人在观音殿里上完香默祝毕,进喜突然惊呼道:“姐,这菩萨怎么和娘亲的样子那么像?”
彩莲轻声呵斥:“噤声!菩萨怎么会像娘亲,你不要胡言乱语亵渎神灵!”
进喜急了,连指带比画地朝神像跺脚,“不是啊……你看!你快看啊!”
彩莲壮着胆子抬起头朝神案后面的观音像望去,不禁呆住了。这神像栩栩如生、端庄和蔼,神态相貌竟与生母一模一样!
九年前陕西全省大旱,田地里颗粒无收,许多人活活饿死。彩莲的母亲就是在那个时候抛弃了她们姐弟俩,独自一人离家出走的。彩莲带着还在襁褓中的弟弟一路乞讨,乞不到东西便摘野草树叶为食,历尽艰难总算是逃出了灾区,侥幸活了下来。这些年来两人辗转漂泊、居无定所,今天路经海宁,听说了金灯寺的大名,原想求一个善缘,不料却遇上了这样的事。自看到神像的那一刻起,一个声音便在彩莲的耳边盘旋不去:“去找制作这具神像的人,他一定会知道母亲的下落!”
姐弟俩的异状引起了殿内一位法名觉远僧人的注意,觉远走过来施了一礼,问:“两位小施主可是心中有甚烦恼?不妨直言,小僧或可帮上一点忙。”
彩莲定了定神,说道:“师父可知道制作这尊菩萨的匠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觉远一笑,“这佛像是本县第一巧手匠唐经所制,唐师傅做的佛像远近驰名,据说六省内大部分寺院的观音像都出自他的手笔。他就住在本镇南郊小松林边的唐家庄,距此10里。”
彩莲谢过觉远,立刻带着弟弟赶往唐家庄。那唐家庄气派不凡、规模宏大,看来唐经还是本地一个极有财势的地主。彩莲求见的时候,恰好唐经有事外出,姐弟俩等了两个时辰唐经才从外面回来。当问起彩莲母亲的事时,唐经连连摇头,称平生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女人。
带着满腹惆怅,彩莲告辞离开。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虽然唐经口口声声说从未见过母亲,但彩莲心中的疑云并未消散。金灯寺的观音实在和母亲太像了!如果不是和母亲朝夕相处的人,根本就做不出如此神似的神像,要说是巧合实在有些牵强。
姐弟俩经过松林时,进喜突然肚子痛,一头钻进一处茂密的草丛方便去了。等进喜清完肚里的存货,心满意足地走出草丛时,却愕然发现姐姐竟然不见了,偌大的黑森林里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
进喜吓得哭了起来,拼命寻找彩莲,可彩莲竟像是人间蒸发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了。进喜知道姐姐和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绝不会像那狠心的娘亲一声不吭就抛弃了自己,偏偏他又找不到别的理由来解释姐姐莫名其妙的失踪,疑惑和焦虑纷至沓来,让进喜没了主意。
第二天一大早,觉远和尚正拿着扫帚清扫寺院里的落叶,突然听到墙外有人啼哭。觉远心中好奇,走出去一看,发现是昨天来观音殿烧香的男孩蹲在墙角抱头哭泣,男孩的姐姐却不见了。觉远爱怜之心大起,便走过去问个究竟。进喜正六神无主,伤心从此以后自己会孤苦无依,看到觉远便如见到了亲人,一口气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听进喜述毕,觉远皱着眉沉思半晌,问进喜:“会不会是你姐突然有什么紧急的事,来不及说一声就走了呢?”
进喜想了想,肯定地说:“不!绝不可能!在这个世上姐姐最亲的人就是我,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彼此。她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抛下我也不说一声的!”
“那咱们再回小松林看看。”
进喜引着觉远,两人又回到了昨夜的事发地点,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这一次心细的觉远在路旁一堆乱草中发现了一个发钗,正是彩莲的。根据发钗就可以推断彩莲并不是自己离开的,因为她没必要多此一举。
“难道姐姐遇到了贼人?”
“不!”觉远慢慢摇了摇头,“当时你就在不远处,如果彩莲遇到了贼匪,你一定能听到她的惊叫或呼救声。可是彩莲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对方制伏并带走,这说明彩莲遇到的人是她熟悉或信任的人。那人出其不意地袭击彩莲,令她没有机会求救,而发钗则是她在挣扎中掉落的。因为当时松林内一片漆黑,绑匪没有注意到。而你姐被人绑架,恰好发生在探访唐家庄之后,所以唐家庄最有嫌疑!”
可是,为什么彩莲会被人绑架呢?她没有触及任何人的利益,也没有发现别人的秘密,她只不过在一座寺院里发现了一尊和母亲非常相似的神像,想找到自己的母亲而已。
绑匪的动机何在?这是让觉远最想不明白的一点。
两人折腾了半天,又饥又渴,已经没力气走回金灯寺了。觉远便取道东南,到了一里外的燃灯寺化斋休息。进喜吃了两口馒头、喝了几口水之后,突然对寺里的和尚说:“师父,可否领我去观音殿?小弟想烧一炷香。”
觉远苦笑着摇摇头,他很清楚进喜心里在想什么,进喜期望这间寺院的观音也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然后说不定能找到一点相关的线索。果然,没过多久进喜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觉远笑了笑,随口问寺里的僧人:“贵寺的观音像是否也是唐经师傅的手笔?”
憎人笑道:“这个自然。浙江寺院上百,又有哪一家的观音不是出自唐师父的巧手呢?”
觉远心中一动,突然站了起来,“师兄,请你也带我去观音殿看看。”
燃灯寺的观音殿比金灯寺要小得多,可是这小小的殿堂中也供奉着一尊洁白的观音菩萨神像。觉远一动不动地端详着神像,脸上渐渐露出了微笑。
一天后的清晨,海宁县衙响起了“咚咚”的鼓声,击鼓鸣冤的竟然只是一个孩童。知县惊堂木一拍,喝道:“无知幼童,为何击鼓?若无确实冤情,依例按扰乱公堂罪论处!”
鸣冤的幼童正是进喜,他屈膝跪倒,恭恭敬敬地说道:“大人,小民状告海宁唐家庄唐经九年前杀害家母,一日前绑架姐姐,请大人明断!”
10岁孩童状告海宁第一巧手名匠唐经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当地引起轩然大波,百姓奔走相告,一会儿工夫县衙就被听审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堂上,觉远站在进喜身边,侃侃而言:“大人,这一对姐弟原籍陕西宝鸡。九年前因为旱灾逃难,辗转漂泊至此。昨日经过本镇,听闻金灯寺大名,便想进香拜佛,不料二人发现寺内观音与失散多年的母亲极为相像,便向小憎打听制作神像的匠人,想借此寻找亲人。可是当彩莲找到制作神像的唐经时,却被告知唐经从未见过其生母。就在彩莲携弟离开唐家庄后不久,彩莲遭人绑架,遗落发钗一个。进喜因恰逢内急,躲在草丛中避过一劫。小僧得知此事后倾力调查,已找到有力证据,可证明唐经就是杀害姐弟俩生母的真凶!而且小憎还断定,唐经与九年来全国各地妇女失踪案件有关!尤其是九年前陕西54名妇女失踪的无头公案。”
此言一出,堂上堂下无不哗然,须知九年前那件无头公案震动朝廷,乾隆御旨特命御史倾力调查此案,调动了无数人力物力查了三年,依然没有一点头绪。当时此案被民间称为乾隆第一奇案。
知县眉目皆动,喝道:“既然如此,且呈上证供!”
觉远神秘地笑了笑,道:“证据不在小僧身上,大人请移尊步,待小人带您亲视铁证。”
知县惊疑不定,喝令备轿,一众衙差拥卫着,跟着觉远出了县衙。而尾随在官差后面的,是成千上万看热闹的海宁百姓。一时间大街上人山人海,盛况空前。知县原以为觉远要么去唐家庄、要么去小松林,没想到他竟然反其道而行,带着众人进了金灯寺!
觉远引着知县经过数间大殿,最后来到观音殿前,慢慢说道:“大人,当小僧与进喜回到小松林调查,推断彩莲是遭熟人绑架之后,心中曾有一个不解疑团:彩莲姐弟只是无钱无势的外地人,没有发现任何人的隐秘,为何会此横祸?后来小僧与进喜到燃灯寺化斋,一位师兄无意中说的话让小僧豁然开悟:浙江寺院上百,又有哪一家的观音不是出自唐师父的巧手呢?’ 彩莲到本地不过一日,交谈认识的人不过是小僧和唐经二人而已。所以那晚在松林里制住彩莲的人一定是唐经!想必是彩莲误以为唐经想起与她母亲有关的信息,特地赶来告知自己,故面没有丝毫警觉就被唐经近身制伏,连发声求救的机会都没有。唐经为什么这么做呢?因为观音像!”
知县不由得瞪大双眼,好奇道:“观音像?”
觉远笑道:“正是!浙江百家寺院的观音像皆出自唐经一人之手,可是小僧略微调查一下就发现众多观音像竟无一相同!不但姿态、相貌各异,更奇的是栩栩如生,无一不是绝色美女!如果说一个神像与一人酷似,是因为制作的匠人与那人极为熟悉。那么如果神像与那个人二合为一,是否同样也说得过去呢?”
知县大惊,颤声道:“你的意思难道是……”
“不错!小僧推断这观音像就是彩莲生母,九年前唐经将其绑架,肆意凌辱后杀害,将其尸制成石膏观音神像,供奉在金灯寺中。这主意果真绝妙,又有谁能想到观音神像中竟藏着一具女尸?而人们对菩萨敬奉有加,自然会对神像好生看管,绝不会让它损伤分毫!只要石膏像一日不破,唐经的秘密就永远不会泄露,要是用别的方法藏尸,土埋水淹,虽然能瞒过一时,毕竟也有被人发现的风险。而且唐经绑架的女子数以百计,还有什么办法比将她们制成观音像更加稳妥?唐经绑架彩莲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发现了观音像与母亲相似这一点,他生怕彩莲会将这一点告知有识之士,生怕会因此泄密。反正彩莲俩姐弟无依无靠、无亲无故,唐经便动了绑架他们的主意,说不定还因为垂涎彩莲的美色呢。”
觉远指着观音神像,一字一句道:“只要打碎眼前这具神像,唐经的恶行便将暴露于世人眼前!无数女子的沉冤便能昭雪!”
这时恰好有一队衙差奉知县之命把唐经从唐家庄带了进来,听到了觉远掷地有声的断言,唐经面如土色,豆大的汗珠布满了脑门。
知县大笑,“好恶徒,你也想不到会有今日吧?来人,给我动手砸!”
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差大声应诺,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几把刀鞘狠狠地朝神案上的神像硬了下去。随着一阵“哐啷啷”石膏碎裂的声音,观音像从中断截,裂成了几块,觉远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石膏像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知县的神情在一刹那瞬息万变,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冷冷地道:“刁民觉远、进喜诬陷好人、毁坏神像、戏弄本官,数罪不赦!立刻关押大牢,七日后发配新疆!”
不管觉远如何申辩,进喜如何求饶,他们还是被带走了。唐经无罪释放,一场风波草草收场了。
三日后的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一条人影鬼鬼祟祟地走进了唐家庄。唐经恭恭敬敬地把这人迎进灯火通明的大堂,请他在一桌丰盛的酒席前坐下,这才笑道:“多亏了师兄机警,事先提醒小弟,用连夜赶制的观音像掉换了,这才在关键时候将了觉远一军。来来来,师兄喝酒!蒙师兄救我一命,今后每月金灯寺的香油钱,小弟多加1000两!”
神秘人脱下蒙脸的黑布,灯火下看得分明,竟然是金灯寺的住持法海禅师!法海呵呵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倒没什么,贫僧早就发觉了觉远的动向,只不过给兄弟知会一声罢了。区区小事,咱兄弟间不用计算这么分明!”
两个人正在杯筹交错、酒到杯干,紧闭的大门突然“呼"的一下被人撞开,知县和觉远在一众衙差的护卫下走了进来。知县厉声喝道:“唐经,我手下的人早已监视你多时了!总算是把你的内应找出来了!”
觉远挥挥手,一名衙差立刻抬了一具观音像进来,觉远缓缓道:“唐经,你以为我会中你的奸计吗?那天我一走进观音殿就发现神像被人掉换了。我天天在神像前面打坐念经,神像的巨细纤毫都已深印人脑海。仿制的神像虽然也相似,可是你们忙中出错,没有在神像背后照样画上九点香疤。要知道那香疤可是我亲手点上去的啊!当意识到神像被换之后,我就知道金灯寺里有你的内应。我事先告知了知县大人,这才演了一出双簧!这下终于把方丈给引出来了!唐经,这具观音像和彩莲一模一样,是你今天派人送到河北静音寺的,要不要我打碎给你看看?”
罪证俱在,法海面如死灰。唐经怔怔地看着那洁白美丽的观音像,渐渐垂下了罪恶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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