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敖:一个老实人,一个倒霉蛋

身为汉朝第一位公主,刘邦的长女鲁元公主的婚姻可谓一波三折。

项羽攻入关中后,刘邦为了自保而拼命拉拢项伯,将鲁元公主与项伯的儿子订立婚约。项伯因此在项羽面前极力为刘邦开脱,这才让项羽放弃了攻打刘邦的计划,于是有了第二天的鸿门宴。

这门婚事后来随着项羽的覆亡而不了了之。六年后,刘邦在白登山被匈奴冒顿单于重重围困,侥幸逃脱的他决定采纳娄敬的建议,将鲁元公主嫁给冒顿以缓和双方的关系。

但这个计划在吕后的极力阻挠下改用了宗室之女。最终鲁元公主被嫁给了刘邦的好友张耳的儿子,当时已经承袭了父亲爵位的赵王张敖为妻。

于是张敖成为了汉帝国的第一位驸马,虽然当时并没有这样一个称呼。

但两人结婚仅仅过去了三年,这位女婿就卷入了一场涉嫌刺杀其老丈人的惊天大案之中。

不好伺候的岳父

刘邦虽然被后世尊称汉高祖,但本质上其实是个乡野村夫。

除了张良以外,刘邦对待自己的属下经常没有什么好言语。他经常把“老子”挂在嘴边,动不动张口就骂,当上皇帝以后更是态度嚣张得不行,数落大臣也是家常便饭。

而对待他的女婿就更不用提了。

当然,喜欢骂人也不代表一个人有多么恶,只能说明他的素质不高。但就是这不高的素质,险些给他惹来杀身之祸。

某次刘邦离开长安前往平城,途中路过赵地便在此处留宿。张敖对岳父十分恭敬,他来到刘邦身边早晚随侍,自己带上套袖亲自为他端饭端菜,礼节可以说十分到位。

要知道他毕竟也是个王爷,端茶送饭这种事根本不在他的业务范围之内,即便对方是自己的岳父。

而且汉初的封王具有很高的独立性,赵王有自己的行政机构和幕僚,甚至还拥有军队,完全具备和朝廷叫板的能力。

在这种条件下张敖还能如此谦卑,可以说对刘邦已经是非常尊重了。

但刘邦并不领情。他叉着双脚大大咧咧地坐在席子上,同时骂骂咧咧地数落起自己的这位女婿来。

史书上没有记载张敖的反应,但从他后来的表现来看,他此时应该也依旧毕恭毕敬,并且打从心里没有半点怨言。

不过他没有,却不代表别人没有。

义愤填膺的大臣

西汉初年实行的是半分封半帝国的制度,这些封王与春秋战国时期的那些诸侯很相似,人们的观念也没有完全转变。

在当时的世人看来,作为一个封国内的大臣应该忠于封地内的封王,而不是朝堂上的天子。

君忧臣辱,君辱臣死。眼见自己的君主遭到这样一番羞辱,贯高和赵午等一干老臣愤怒地说道:“我们的王怎么能如此孱弱!”

之后他们求见张敖,对他说:“当今之世,天下豪杰并起,打江山靠的是手段。现在大王如此恭敬地侍奉那刘邦,可他还敢对您如此无礼,让我们替您杀了他吧!”

张敖听到他们的话之后却激烈表示反对,甚至咬破了自己的手指。他一再强调他们父子是依靠刘邦才能走到今天,没有刘邦就没有他们张家父子,因此不准他们再提起此事。

但这些大臣并不打算收手。君王是仁义之君,他们也是尽忠之臣,他们不能就让自己的王白白受辱。

于是他们私自制定了刺杀方案,准备伺机杀死那位趾高气扬的大汉高皇帝。同时做好了觉悟,事成则功归于王,而一旦事败,则全部责任由大家承担。

但他们没有想过,这种事情的责任认定会不会交给他们负责。

躲过一劫的刘邦

刘邦并没有让大家等太久。第二年,他就又一次路过了赵地。

张敖这次依然准备了豪华的接待,还将自己的一位姬妾送给岳父大人消遣。

贯高等人也准备了特别的招待,他们安排了刺客潜伏在皇帝下榻的宾馆中。

可就在刘邦享受过美女,准备住下来睡觉的时候,他却突然心动。

这当然不是说刘邦恋爱了,而是他突然心中有种不详的感觉。当初四大刺客之一的豫让曾经假扮仆人藏身厕所之中想刺杀赵襄子,赵襄子也是突然“心动”,于是抓起豫让进行拷问,才发现了他的身份。

现在刘邦也是一样,不过他并没有发现宾馆中的潜伏之人,而是问了手下这里是个什么地方。在得知此处名为柏人县后说道:

“柏人不就是受迫害于人吗(古语柏与迫同音)?”

于是他放弃睡觉的念头,匆匆离开,也导致贯高等人的刺杀计划失败。

刘邦的突然离去十分蹊跷,所谓心灵感应的说法显然难以让人相信。我认为刘邦和赵襄子一样,很有可能是恰好因为某种变故改变了计划,从而幸运地躲过一劫。事后他们为了震慑其他刺客,于是就神化了当时的情景,制造一种自己有预知能力的假象。

不管真相如何,总之贯高等人失败了。而且纸里包不住火,这件事很快就泄露了。

忠心耿耿的属下

时间又过去了一年。贯高等人的密谋被贯高的仇家知晓,于是将赵王和一众大臣全部告上了朝廷。

朝廷将赵王连同一干人等全部抓捕,并准备将赵王张敖关进囚车之中,准备将其押赴京城审讯。

消息传来后,参与刺杀计划的大臣都争相准备自杀,但贯高却怒骂他们说:“着什么急死!现在大王无辜蒙冤,我们都是死了,怎么去证明大王的清白?”

于是众人准备随赵王一同进京为其申冤。但刘邦下了命令,如果有人敢陪同赵王一律诛灭三族,可贯高、孟舒等十余名大臣依旧剃光了头发穿上囚服和锁链,跟着他一同来到了长安。

到达长安监狱后,贯高马上向审讯人员表示一切都是他的谋划,与赵王无关。

于是狱吏对贯高进行了残酷的刑讯。他们将贯高捆绑起来抽打了数以千计的鞭子,随后又用烧红的烙铁去烫他的皮肤,直到全身上下不剩下一点好皮肉,贯高却依然没有改口。

不知是心疼自己的女儿还是了解自己的女婿,吕后也在刘邦面前为张敖求情,说他不会谋害自己妻子的父亲。但刘邦却怒斥道:“他要是杀了我坐了江山,身边还会缺少女人吗?”

吕后的劝解虽然没有奏效,但贯高的事迹却震撼了刘邦。他称赞贯高为壮士,并撤去酷刑,准备采用心理战术,寻找贯高的朋友进行私下问询。

一名担任中大夫的泄公与贯高是旧识,他自告奋勇前去牢中慰问。

二人在狱中寒暄并闲谈了一阵之后,认为已经解除了其心理防备的泄公开始询问刺杀事件的内幕。贯高回答:

“世间哪有人不爱自己的父母妻儿的?如今我三族都被杀光,我怎么可能会用自己的亲人去保全赵王的性命?实在是因为这件事都是我等谋划,和赵光无关啊!”

在听到泄公的报告后,刘邦终于赦免了张敖。

一言难尽的结局

刘邦不仅赦免了张敖,还赦免了随他进京的一众大臣。他打算重用贯高,然而贯高在听闻自己的王被赦免后大喜过望,却拒绝了刘邦的委任,说道:

“我之所以苟活到现在,就是为了证明大王的清白,如今大王获赦,我的使命已尽,已经死而无憾了。况且我犯下刺杀君上的大逆不道之罪,又有什么脸面去面对皇上?即便皇上不杀我,难道我自己心里就没有愧疚了吗?”

于是他当着前来报信的泄公的面自尽而死。贯高死后,刘邦感动之余又启用了剩下的十几位赵国大臣,这些人和他们的后代直到景帝时都在担任高官。

此案中最倒霉的要属赵王张敖。他毕恭毕敬地侍奉刘邦,坚决反对众人的行刺计划。结果参与行刺的人除了贯高外全都升了职,他自己却稀里糊涂地被夺去了王爵,贬为了宣平侯,而且这个爵位还是靠了他老婆的面子。

看来无论哪个时代,太老实都会受人欺负。

张敖不仅在刘邦来到赵地时侍奉恭谨,甚至在刘邦离开后,也对他曾经宠幸过的那名姬妾奉若上宾。他不敢让她住在自己宫内,还特地在外专门为其修了一间房子供其居住。

事实证明张敖的决定是正确的。这名姬妾在与皇帝的一夜情中怀孕,但却在谋反案中受到株连下狱,并在狱中产下一子后含恨自杀。

而这名男婴,就是后来的淮南厉王刘长。他和他的儿子刘安、刘赐一起,几次发动了反对朝廷的叛乱。

而这些,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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