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菲毕业后决定去广东打工。
早几年前,南下打工的名声非常难听。打工二字在世俗的目光里多番揣测,再在妇人的嘴巴里几经饶舌,就滋生出意味深长的味道。最后打工直接与小姐划了等号。
后来随着打工的人越来越多,南方的流水线上坐满了内地人,也就习以为常,不再蜚短流长。甚至那个出去打工的人,竟成了一个贫寒家庭在日复一日劳作中看到的微光,有了一些盼头。
高雨静送雨菲去火车站。非典期间,送行的人不能进入站台,站外警戒线绵长而曲折,提示着到此为止。从头到脚全副武装的白大褂开始例行检查,慢慢地那个挥手的身影愈来愈小,突然在进站口静止不动,再猛地挥动的胳膊,高雨静的眼眶迅速被液体填满,太阳穴崩得太紧,太紧,可能下一秒就断裂开来。
原生家庭、学识、眼界决定一个人的格局,她们迷茫和彷徨,对生活失去主导的权利,常常是被动地接受,走一步继而看一步。
一航洗好脚,趿着罗典典的拖鞋,欲下楼把日本进口的自行车扛到七楼来,Y市的小偷依然猖獗。他刚出去就遇到了劲敌似地往回撤,风样地闪进里间房东老板的卧室。
曲攀媛回来了,高雨静已经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还有喘息声。
门口,一条花斑蛇直唰唰地立起来,高雨静皮肤上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哎呀,你吓我一跳,穿这件衣服像条花蟒蛇。”高雨静手心抚着胸口,作安抚状,她向来胆小,尤其怕那冷血动物软若无骨的蛇。
“我也没看你跳起来啊。”曲攀媛完全没有往日调侃的兴致,但还是强颜欢笑了五秒钟。进屋时她特意瞄了一眼里间,放下包继续喘气。罗典典和一航睡在房东的床上,一直没出来,自然也没顾得上他日产的自行车。
罗典典和曲攀媛前些日子为鸡毛蒜皮的事闹得不愉快。上学时同宿舍加上毕业后在一起居住,七年的感情在临分别前弄成这样,谁都不愿意。可就是关于垃圾未倒、煤球换不好、地没拖等等一些小事积累起来的星星之火,在那个晚上爆发并燎原了,虽然没有多少火焰,但杀伤力不小,震得几个姑娘不知所措。
一航和典典彼此的工作单位是供需关系,一来二去的,就产生了爱情火花,然后迅速升温到如胶似漆的地步。
有的人认识很多年,袖子都擦破了,也没擦出星点火花。有的人只一个眉眼的触碰,就一眼万年。爱情,就是个奇怪的诡异的不可琢磨的还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一航每天等典典下班,再骑自行车带罗典典穿过城市密密麻麻的街道回家。在家里做简易晚餐吃,垃圾没有很妥当的处理,曲攀媛极爱干净,已经颇有微词。那晚又是吃饭生产出的垃圾没有很好地放进塑料袋,曲攀媛忍不住,就叫罗典典到厨房去看。
“罗典典,你亲自来看,看我有没有诬蔑你,你来看呀。”物证俱在,曲攀媛在厨房喊着。
“知道了。”罗典典捧着高雨静从办公室带回的《小说月报》,一边看一边含糊地回答,可屁股分明粘在沙发上纹丝不动。可曲攀媛并没有放弃,她一向是个执着的人,开始喋喋不休,罗典典偏偏不作声,不作声就代表默认就代表错了吧,高雨静是这样想的,但性格开朗的曲攀媛没有意识到这点,在她心里不作声就是无声的反抗,是最大的漠视。
“你是不是生气了?”她气呼呼地跑过来,自己气呼呼的还装作冷静地问罗典典。
“没有。”罗典典淡淡地说。
曲攀媛什么也没说了,这次好像是真的冷静了。晚上她上床时没有发言,更没有像平时一样发发嗲。这样的气氛高雨静和齐慧殊都很识趣地保持沉默。明天曲攀媛就会好起来的吧,可第二天下班后高雨静和罗典典在菜场遇到了,然后一起上楼,进门就看到了曲攀媛放在茶几上的留言,原话如下:
老高、典典,我已经想好了,从今往后家里的一切事情我不管了,包括买煤球、换煤球、换垃圾袋等琐事。坚决不多话,绝不多管闲事,也再不讨人嫌了,你们做好做坏我没意见。
曲攀媛
高雨静看完,心里当即咯噔一下。这回是真格的,认识这些年来她第一次见曲攀媛真的生气。她把那扬扬洒洒的纸张递给典典,立马给曲攀媛发短信,道歉呗。因为平时曲攀媛婆婆妈妈一样数点她的“罪行”时,她也多半不理不睬,耳边风样,如果能够息事宁人,此时她说一百个对不起也心甘情愿。
曲攀媛常常说老高啊,你除了比原始人少条尾巴多层衣服,简直没啥区别,她不怒不恼;她教育高雨静要对自己好一些,天天要喝酸奶、要吃那些有营养的水果、如何膳食搭配等等,她并没领什么情。曲攀媛的苦口婆心她都打包处理了,委实觉得对不住她。在她心里,典典和攀媛都是极重要的。
罗典典看完留言,一声不吭。等粥好了,盛上茶几准备吃饭时,她突然跑到阳台边上,一航莫名其妙地望着高雨静,高雨静拍下筷子,一愣一愣地跟过去。罗典典哭了,梨花带雨,高雨静局促不安,递上餐巾纸,傻傻地站在旁边,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以什么立场上劝导她。
就这样罗典典和曲攀媛成了一个屋檐下一层被子里的陌生人,之后,家里好一段时间没人做饭,整个冷锅冷灶冷言冷语冷气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