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云丹。
曾一厢情愿的认为这个名字是父母倾注了不少心血应该取自”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诗句,丹为红色,以表赤城炙热之心。加上云字,又有诗情画意之范儿。后来妹妹取小名叫云霜我才顿然醒悟原来”丹“和”霜“无非就只是”单“和”双“的谐音。父母对爱情结晶取名的随意性可见非常,但我还是喜欢这个名字。也希望他们的爱情能长治久安。
我中考前夕的饭桌上,爸爸看着电视里回放采访上一届整个梁城中考的第一名状元(竟然还是我的邻居)假装激动地说:
“你若能成绩如此,爸爸也会很骄傲地接受记者采访上电视啊“,
妈妈不以为然地随声附和:
“嗯嗯,是,你就做梦吧。。。。。”
可他们不知道的真相是:那个第一名后来一路狂奔至北京理工大学,再后来没有挨到毕业就疯了进了精神病院。在我多年后回到梁城的一天,看到他右腿裤管胡乱卷起,左腿裤角已经快要着地,赤着双脚踉跄在街上,后面追赶的是他满脸倦容的单身母亲。
他们不知道的另一个真相是:我那个成绩倒数第一名的同桌后来直接上了饮食技校考得了一级厨师证,再后来劳务输出一路开外挂奔到了美国经营一个餐馆,至今有声有色,生意红火。
这个世界,讽刺无处不在;这个世界,时常发生逆转。
梁城一高,梁城一高。。。。。。就像个魔咒,套进了父母们的脑袋上,谁家还没有个唐僧天天在念经?!可我毕竟不是孙大圣,安能在兵荒马乱中绝处逢生!
我颤颤悠悠填写了第一远大志愿,因为这完全是父母的理想:梁城一高,然后服从分配。之所以说是“远大”,是因为对我这样一个掉在人群里就看不见的普通初中生来讲,那真的是既遥远,又宏大的理想。
而理想很多时候是用来想的,不是用来实现的。
我们班长被保送的也不过是河大附中,尽管除了她自己以外,很多人都夸其成绩优秀可以直冲梁城一高。但她沉默良久,还是填了河大附中为第一志愿。我特别能理解她,要知道多数人只负责捧,万一摔下来的时候会有多疼只有自己知道,反正又没人会去接住她。
我的落榜,毫无悬念,因意料之中,我并不悲伤。可后来的剧情发展有点儿狗血,我莫名其妙就被调配到了梁城十中,这是一所培养艺术和体育特长的高中。可我一无颜值,二无特长,三无外援,这是阎王爷叫来做陪衬的吧,NND. 这都什么事儿?!
我们班主任宣布:班里只有一名进了梁城一高,三名河大附中,其余的就用“等等”省略号来替代了。值得庆幸的是我的发小程莺儿跟我进了同一所高中,可人家好歹曾经得过短跑冠军,我进去充其量就是一奇葩意外!更让人意外的是一直名列前茅的张弦中考因自带小抄作弊被当场终止考试,成绩作废。而这个消息直接带来的后遗症就是:满城风雨话孙山。
同窗三年,回想起来,真真儿有那么一个人,曾一度坐在我的前位儿,我们沟通的话语不超过两位数。连蹲坑的时候都喃喃自语背单词的他,总是家长会上老师团的正面教材,整个学校风云人物的代言。可事到如今,我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那天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夏季的阳光特别刺眼,我突然觉得很欣赏他,因为不管结局如何,他正是以这样的一种特别的方式深深存在了我们的记忆里。二十年以后回忆起来,他还是那个顽强,沉默的张贤,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是张贤式的坚持。
后来我将这些事情讲述给了家人。
妈妈说:
“你还有心情关注别人的事?顾好你自个的十三张扑克吧 ”
我妈总有一种瞬间转移的魔力,就是无论我说什么,她都能即刻反噬到我身上,让我每次都有种没事找事儿的后悔和无力感。
爸爸连忙附和:
“你妈说的对,学生的本职就是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最好!”
我爸的本职就是配合我妈将每段教育儿女的戏码都唱好。完美演绎了“妇唱夫随”。
妹妹抹了抹刚吃完饭的嘴巴说:
“姐,恭喜你进了体高哈,你住校以后,我就可以霸占一张大床,独占一个房间了!那叫一个舒坦!”
我爸梁城人,我妈江南人,由于一次旅行的邂逅成就了一段姻缘,在那个年代这原本是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可双方家长的反对反倒给这段爱情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外婆的反对理由中规中矩:
“南方总比北方要富有一些,他家穷地啥也没有,嫁去千里之外可是要吃苦头的。”
奶奶反对的声音异常高调:
“她那么漂亮,家境也不错,怎么可能跟了你?早晚要分的!”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证明家长们都是错的,总之年轻的爸妈神奇地走到了一起。
后来的日子一边艰辛经营,一边苦中作乐。梁城的塑料厂突然不堪重负宣布破产,主要原因是大部分生产车间里的人被年度体检出聚氯乙烯导致的肝脏中毒要求工厂赔付医疗费,不幸的是我妈也在其中,幸运的是也只有她在我爸的奋进努力下挣扎着活了29年。
常年的病痛缠身使原来就强势且急脾气母亲变得更加暴躁易怒,一言不合,她的二指禅神功便在我的脑门儿上修炼;大男子主义心爆棚的父亲毅然选择弃文从商一门儿心思就是赚钱。而赚钱的目的就是能够源源不断地承担高额的医药费。每次路过市中心的人民医院,我都在想:梁城这医院应该算是我们家捐助的了!
有一天,我远远听到我妈在跟一个邻居谈到自己的孩子时,语气异常温和:
“我们家丹丹吧,从小对我说过最多的一个字就是‘不’,自个儿特有主意。成绩虽不是优秀,但也算中上了,我和她爸也没操太大的心。”
那个邻居甚是羡慕地说:
“还是女儿好啊,至少还能跟你拌嘴逗个焖子;我那儿子几天都不见人影,不知道又去哪里混了?”
那天回家后我便好奇地问了她一个关于人生的问题:
“妈,你尤其喜欢我妹妹,是否因为她总能顺你心意?”
“你知道个屁,快去买酱油,我炒菜等着用呢!”我妈用一贯命令的口气一下子就封住了我的嘴。好吧,我不得不承认买酱油比我的人生问题更重要。
那年我13岁,无法理解的是:关于孩子,为何我妈对外总是夸赞,在家却诸多不满。。。。。。
父亲属龙,母亲属鸡,曾经在寺院占卜一挂说乃“龙凤呈祥”上上签。我不知是巧合还是真有道理,总之他们是我目前见过生活中配合最默契的双簧表演“艺术家”。
比如:我爸负责赚钱,我妈负责花销。
比如:我爸发怒之时,是我妈最温和之时;反之亦然。
再如:家里的氛围若是突然无比温馨,那肯定就是双方的情绪尚佳而导致的,要么生意红火,要么麻将赢了。总之几乎跟我和妹妹没有直接关系。
我曾经一度爱上拉丁舞。有一天晚上练舞后步行到院子里时,院子里格外寂静漆黑,我刚推开院门,隐约听到“嗖”一下有个东西朝我脑门儿就飞过来,得回我练过,瞬间就避开了暗器。我爸那粗暴高嗓如疾风逼近:
“谁允许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才回家,你看看都几点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总之一股脑无数个问题,我一时间竟不知要不要回答,或者先回答哪个。我妈起了非常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一边安慰我爸捡起了那个暗器鞋子,一边给我使眼色让我赶紧消失。
后来我妈才告诉我:我爸那晚将整个梁城的舞厅,录像厅翻了个遍,就为寻找我的下落,各种极度担心使他近乎崩溃了都。那年我14岁,还傻傻分不清究竟什么是爱?什么是控制?
所以我一度的梦想生活是这样的:希望我妈天天出去打麻将,祈祷我爸经常出差少回家,这样我的自由之心可以毫无顾忌地想飞哪儿就飞哪儿。左手三毛古龙,右手卡通漫画;约几个小伙伴儿今天溜冰游泳,明天扑克游戏,日子好不快活!
所以高中住校用另一种方式开启了我梦想的大门。开学的前一天晚上我兴奋过度,脑洞大开,竟然失眠了。我突然觉得对于错失梁城一高这件事有点儿自鸣得意。想象高中以后无非就是两条路:一是如何在众多俊男靓女中发挥我的绿叶精神;二是挖掘个特长潜心研究一下没准也能成为一朵小红花。 但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可以离开那个属于父母的家,构建自由的灵魂。我突然起身向窗外望去,似乎看到一束耀眼的星光划过院子里的石榴树,然后一个石榴悄然落地,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