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9-06

农民“大保人”家里出了个外交官（故事）

                  文/商蕾青

  现在，谁也不会心甘情愿地为别人做担保人了，啥为“保”啊，人呆了就是“保”字。我们村里的石大福，当面都叫他“大保人”，背后称呼他“老呆子”。

石大福能获得“大保人”这个雅号，那是颇有渊源的。

解放前，石大福家里有几亩薄地，勉强维持一家人的温饱。农闲时，他赶集上店，染布为生。由于他头脑灵活，能说会道，时常为人家做些说媒保账的事儿。日子久了，他在我们大汶河两岸几十里内享有盛名，都尊称他为“大保人”可是，因为他有一笔账没有保明白，把自己陷进去了。

那就是他为聊城猪贩子王燕山保的50头猪的老账。这50头猪是本村老地主“六罗锅”家的。与王燕山保账十几次，从未出现过差错，双方彼此信任，配合格外密切。没料到最后一次保账，王燕山一去不返，急的石大福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过了保账日期都半年了，“六罗锅”沉不住气了，催促道：“我出盘缠费用，你去聊城找他，是死是活，究竟是个啥情况，咱得弄明白了！”石大福说：“这账要不回来，我就把村东的那几亩地给你抵账，既然是我保的帐，我就得但这个责任。”

从泰安市宁阳县距离聊城市接近三百公里，石大福一路风餐露宿，用了三天的时间赶到了聊城地界。按照猪贩子留下的地址去寻找，结果查无此人，根本就没有王燕山的音讯。石大福觉得塌天大祸从头而降，恨的咬牙切齿，怪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想一死了之，可转念一想，死了很容易，老婆孩子怎么办啊。细细想来，王燕山绝对是个厚道之人，不可能骗他这50头猪，或许，他真的遇到了什么难处。他便决定在聊城住下，在集市上租了个门面房，开起了染坊，慢慢地寻访王燕山的踪迹。

住了有大半年光景，王燕山主动的找上门来了。

王燕山说：“实在对不住老哥了，你为我担保的50头猪的帐，我实在没有能力偿还了。我和伙计撵着那50头猪，走到聊城地届遇到了二鬼子汉奸正押着二十多个年轻妇女想往日本鬼子炮楼里送，里面有几个妇女是八路军家属、还有一个是地下交通员，我认识她们。我也认识伪军头目，给他商量说，用这50头猪换下这二十多个妇女，他答应的很好，结果是收了猪也不放人，我只能给他们动家伙了，干死了十几个人，动静弄得太大了，我只好跑出去避避风头。”他告诉石大福，王燕山只是他的一个化名，工作需要，必须隐姓埋名。

石大福说：“我到打听到有个猪贩子为了救人，枪一响几十头猪都跑了，赔光了。没想到，这事儿还真是你干的。情有可原，你也算是积德行善，有钱就还，没钱拉倒，我回家把地卖了把账还上。”

王燕山说：“我人不死，账不灭。有能力的时候，必定加倍奉还。”

二人就此别过，此生却再未谋面。

石大福回到村里，便把村东的5亩沙窝地卖给了“六罗锅”。“六罗锅”说，你这5亩地还真不值那50头猪钱，多少就这样吧，你这一大家子人还得吃喝吧，地你还是先种着，每年给我点粮食就算了。在“六罗锅”的极力周全下，石大福总算没有破产。很快到了解放了，村农会又把那5亩沙窝地分给了石大福。石大福还是按当时的约定，每年给“六罗锅”800斤粮食。村里人都说石大福真是个憨熊，翻身得解放了，就该批斗“六罗锅”。石大福说，我欠人家的，就得还，人不死账不灭！

岁月匆匆，很快到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石大福赶着马车去伏山给生产队里拉石头，下山的时候，一声炮响、受到惊吓的两匹马拉着一车石头疯狂的向山下狂奔，山路上有地排车、小推车、牛车等，挤满了运石头的人，一路冲撞下去，不知要造成多少人伤亡，情急之下，石大福便把马车赶进了山沟，他也被石头砸了个粉身碎骨。因此，大队报请伏山公社追认他为革命烈士。

1972年猪贩子王燕山带着刚凑齐的50000元巨款，到达山东省泰安地区宁阳县伏山公社前石梁大队探望石大福，可是已经阴阳两隔，两人最终也没能再见上一面。在石大福的坟前，王燕山哭得死去活来，石大福家里尽管生活十分困难；但是却没要王燕山一分钱。王燕山发誓，大恩不报，我死不瞑目。

次年，石大福的四儿子石有贵高中毕业了，从省里直接来了个名额，推荐他去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上大学。这个消息，如同刮起了十级台风，很快传遍了全县。一个普通农民的孩子，能有机会去北京上大学，那个年代多少达官贵人的孩子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本乡的“老野猫”第一个就跳出来反对，他说：“就是宁阳县推荐一个去北京上大学的，也应该是俺闺女。”按他摆老资格的话说，他曾经解放战争扛过枪，抗美援朝渡过江；闺女根红苗壮，当红卫兵小将受过毛主席接见。

正当泰安地区举办大学生欢送会的时候，“老野猫”领着闺女找来了，非要求把石有贵换下来。地委书记说那让他俩比比吧，随手拿起了一本《红旗》杂志，先让你闺女给大伙读读看，要大伙说行咱另做考虑，要是不行，你就领着闺女回去吧。“老野猫”高兴坏了，立即答应。没想到他这闺女的文化水平差了个十万八千里，不足两千字的一篇文章读了够半小时，前言不搭后语，错字连篇，最后她自己说：“我不行，我不是学习的这块料！”大家评判说，还是先回家上小学去吧。地委书记说：“我们推荐的人才，要求又红又专，光红不专，卫星怎么上天？”“老野猫”羞愧难当，领着闺女灰溜溜的走了。

石有贵通过在第二外国语学院四年的刻苦学习，熟练掌握了英语，日语、俄语等三国语言，毕业后在外交部担任翻译工作，十几年后，他去了英国，担任驻英国大使，真可谓光宗耀祖。

（注：文中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