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这是严夏学校后山上水库的名字,通向水库的那条山林小径,也因此得名林渊路。没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从何而来,喜欢追根究底的人甚至翻查过校史,却也毫无头绪。林渊,并不是临渊羡鱼的含义,只是单纯地透着淡淡幽怨的两个字,像极了一个名字,多年来一直默默无闻地留在山上。
不,也不能这么说。哪个水库没有收纳过人的性命呢?哪一次意外,不是在成为谈资后渐渐被遗忘?年久失修的铁门早就挡不住死神的步伐了。
但是,这个故事,并不是从这里开始的。
严夏皱着眉,走进极少踏足的图书馆。已经入秋了,图书馆中的空调,温度低得有些不合时宜,夜间格外闪亮的灯光,在这个温度里格外尖锐。但严夏心里和身上的那股不适,并不是因为低温。陈旧的书籍散发着霉腐的气息,从四周一拥而上,包裹在严夏身上,就仿佛立马染了一身尘土,这让素来爱干净的严夏烦躁不已。
若不是为了找本外头买不到的书,这辈子绝不会进图书馆的吧……
她这么想着,迈开步子,不顾众人或惊讶或鄙夷的目光,直奔图书馆三楼。
三楼是极少有人踏足的地方。书架上陈列着国外名著的原版书籍,残破的封面和泛黄的纸页悄无声息地表述着自己的年龄。较远的地方,一张桌子旁,坐着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严夏认得,那是常年在这的管理员,偶尔在外面遇见,大家都会尊称一声姚老师。但此时,严夏并不想惊动她,一心只朝着自己要的书那儿去,盼着能早些离开图书馆。
绕过一座座厚重的书架依旧不见目标,就好像这座阅览室没有边际一般。静悄悄的阅览室里,严夏的脚步声一重重荡开,只是她自己没有留意。终于,在最边上的书架上,严夏找到了自己需要的大部头。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食指,轻轻搭在书脊的顶端,用力勾了勾手指,试图就这样将那本书拉出来。
可就在她终于撼动了那部书的一瞬间,两道血红色的光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那是什么?
严夏心里一惊,手指下意识离开了那本书。
脊背有一丝凉意轻轻拂过。
可是四周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种空虚的惊慌萦绕在严夏的心头。
那是……一双眼睛吗?
严夏轻轻咬了咬嘴唇。虽然是个很奇怪的想法,可似乎有直觉在告诉她,那就是一双眼睛。但面前,分明还是那个安静得令人窒息的阅览室。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那么,刚刚是怎样看到……或说是感觉到那双眼睛的?
严夏轻握了握右手,将自己的拳头贴在了心口。先前遗漏的心跳渐渐找了回来,愈来愈快。可是,空荡荡的感觉,总像是丢了什么?
好冷啊……
回流的血液开始和图书馆里的低温做着抗争,一股说不清的毛糙感觉包裹着周身。
一定是幻觉吧……陈旧肮脏的图书馆给人的幻觉。赶紧借了书离开。
严夏定了定心,再次伸过手去,一点点靠近那本仿佛一眼看过去就满是细菌的书。
同样的空虚感和黑暗再一次包围过来,情势更加猛烈。
严夏分明睁着眼,却强烈地感觉到了那双血红色的眼睛。不知一双,似乎从四周都有一样的眼睛,正直直盯着这个角落。
不要……
严夏嘴里这么说着,却不能发出声音。
她狠狠闭紧了眼睛,右手不自觉地从书架上抓下了一本书,脑子里却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
逃!
睁开眼,眼前明明什么也没有,明亮得刺眼的阅览室,安然不动的书架……可是,为什么心里那么清楚,有无数双血红的眼睛正盯着她?
逃!快逃!离开这里!
再顾不得许多,严夏放开步子,绕过重重书架冲出了阅览室,闯进了灯光昏暗的楼道……
好像减少了……
虽然依旧能感觉到那种视线,但似乎渐渐少了,也远了。灯光惨淡的楼道里,反倒更让人安心些。
并没有追来。究竟是什么东西?
急促的喘息声在楼道里回荡着。
惊魂未定的严夏并不敢多想。她飞快地跃下楼梯,再次回到了温度和灯光都不算舒适的一楼大厅。
没有了?
严夏瞪大眼睛,不安而惶恐的扫视着四周安静的人群。同样,四周的人也都在看着她,看着这个不知为何气喘吁吁的人。
确实没有了,那股视线,消失了……
“这位同学,图书馆内不要奔跑!”
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提醒她,总之,她也没听进去。
陡然放松下来,双腿突然软得直打哆嗦,仿佛跑过了一场马拉松似的。随即,一股霉腐的气息也从右手边传了上来。
严夏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大卫·科波菲尔》原著的下册。并不是自己要借的书,大概是慌乱间拿错了吧。
只是,回想着刚刚那种感觉,严夏再不想回到那儿。错了便错了吧,先出去,再想想要怎么办。
大脑中仍旧一片空白的严夏,似乎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处置这本书,只好径直往借阅台去办了手续。
出了图书馆,外头天已经全黑了,橙色的路灯亮了起来,薄薄一层罩在身上,有一种温暖的错觉。方才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慢慢充实起来。
“喂,同学,你等等。”严夏正要离开,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住了她。是个男声,似乎也气喘吁吁。
“叫我?”严夏微微回过头去,却不得不仰起头。严夏原本就不高,身后那足有一米八五的男生偏又站得很近。
“对。能不能……请你喝点东西?”那人匆匆忙忙将原本卷起的衬衣袖子扯了下来,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乱,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我叫杨松。”
“为什么?”严夏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什么这个叫做杨松的,会突然出现?
“为什么……”听到严夏这么问,杨松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四处看了看,才低下声音,说,“你刚刚在三楼,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严夏轻轻一抖,那股阴冷的气息似乎又围了过来。
杨松摇了摇头,不准备回答,只说:“所以你同我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