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海面,你不用怕。

泡在水里抽烟,挂着免提和朋友通电话,有一瞬间天旋地转,说觉得自己要升天。

被问是不是磕上头了,其实正在看Cardi B骂人,笑得天翻地覆,一挥手把旁边酒打翻,好在没碎瓶子,只漏了满地。

掰扯闲话,问什么时候回去,要不要一起吃饭。

没控制住,说了句粗话,吃屁,给我摆上。

挂了电话又在瞎琢磨,寻思什么时候去做新文身,师傅给画了大山茶,比划半天,不知道放在肋骨好看还是大腿好看,认真讲文身的确会上瘾,躺在椅子上被针扎的时候会有细细密密的快感。

点开手机看消息,是很久的朋友,絮絮念叨,说过了这个冬天,在寺里给你挂个牌子,不要惹事,菩萨保佑你。

好。

寺里师父让你少吃那么大剂量的药,多念念跟你说过的话。

从前听这些总是打哈哈糊弄的,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就真的乖乖巧巧,很听话地一句一句答应下来了。

傍晚时分坐在床上看书,暮色黄昏,夜风喧嚣,是翁贝托·艾柯的《昨日之岛》,没有带笔,信手拧开口红,小指蘸了一点,轻轻印上去做标记。

“摆脱孤独的唯一方式不是到不可逾越的空间里去寻找,而是到时间里去寻找。”

一直看到深夜,翻过最后一张,合上书看时间,屏幕上的日历显示:宜脱身。

最近其实也过得可以,断裂情绪就这点好处,混沌之后可以迅速清醒,收拾了行李出门几天,手里的任务和工作都在车上完成了大部分,于是空闲时间只懒洋洋晒太阳,酒也喝得不多,新宠是零度可乐,即便有醉过去的时候,也是愉悦的。

迷迷糊糊,在脑子里回忆,是谁说的,少说烂话,多喝可乐。

好啊,那我们开启新生活,就从一杯气泡充盈,口感清冽的零度可乐开始。

晚上躺下来查天气,三亚气温二十一度,多云,应该还是会很温暖,不像北方,现在已经是滴水成冰。

放下手机神游,想起来有一年冬天在西安,民宿里埋头大睡,半夜被老板拖起来,塞了一把烟花,说出去玩吧,再这样你得死在床上。

跟着客人去看表演,夜里人流散了,沿着城墙跟溜达回去,摸烟的时候才想起兜里还揣着那一把仙女棒,掏出来点了,路灯下闪耀片刻,然后无尽的湮灭。

很冷,老实说我一直都很怕冷,但又觉得会清醒,而能照耀我的东西也并不是多温暖,日升日落,月亮星辰,它们指引很多人,我不过是沉默凝视之下不值一提的存在。

既然是这样的存在,那我做什么,是什么样的人,应该都没有关系,所以也不必要解释,不必要触动,自我残缺的时候更顾不上旁人。

干涸也好,充盈也好,水都是这样的。

冬日里黑夜漫长,寒冷又萧瑟,风和路都是坚硬的,但不要怕,只要有太阳就会好了,只要日出,就会有生命。

试过潜水吗,穿着不怎么舒服的潜水衣到水下去,从目镜里看所处的这个世界。

海底是无声的,是万籁俱寂的,鱼群穿梭,珊瑚静默,教练示意的时候便向他游过去,他的对面是一只小海龟,随着海葵的波动旋转游走。

不敢伸手去触摸珊瑚,只小心翼翼地碰一碰礁石上的海螺与藻。

你相信吗,这是亿万年前的神奇存在,他们迎送过了广大世界的每一次进化更迭,然后依然静默,依然安宁地存在着。

那一刻是被这种沉默的坚韧感动到无以复加的,时间何其漫长,又何其锋利,在不动声色之间就将物质世界削剐得面目全非,一切在时间面前都无所遁形,无处逃脱。

但也正是时间,将无数我们迈不过去的围城风化剥落,镌刻成一个一个的攀助与阶梯。

它不会在痛苦的时候把你一把拉出来,它只是同样沉默的,等待你结束眼泪,结束昏然,然后悄无声息地,推着你往前走一走。

柳暗花明为好,茫然前路也好,你都要往前走。

而当我从水下探出来的那一刻,是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的穿越,波涛滚滚,发动机轰鸣,不敢相信刚才自己就在这片波涛之下,见过了这个世界最初的模样。

但我的确见过了,是恍如隔世,却又在瞬间被光照亮。

而我也知道,世界之大,海最温柔。

所以跳下海面,你不用怕。

我不怕。

End.

文/闻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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