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多湾》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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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忙乱,哭的唱的,拉的劝的,真的假的,像一出压轴大戏,总算唱完了。”那个精致的会剪漂亮纸花的能绣鸳鸯戏水蜜桃红嘴的年轻女人,那个一分一毛一针一线精打细算的会讲瞎话儿的总不服老的老婆子,竟终于躺着不做声了。

      我似乎以为这个强大的女人永远都会如此勤奋的活着,整日忙碌在“哐哐当当”的织布机上,每夜为蜷在自己嘎吱窝的一代又一代的小娃们讲无数遍的瞎话儿,从孟姜女到公治常,从龙王爷到不孝媳。还不忘一次又一次交代子孙“绣花鞋不踩臭狗屎,”“忍字忍饶字饶,忍字没有饶字高。”

      季瓷的眼神逐渐弥散开来,眼里涌出泪,停留在鼻梁两侧的窝窝里。她终于像一个干涸的泉眼,再也涌不出泪来……

      最多情的故事会让多情的人永远无法忘却。《多湾》就是这么一本最多情,如河水般缓缓道来的小说。四十七万字的厚重的而神秘的它,像小说中季瓷的宝箱,是孩子们渴望触及却不敢触及的神秘地带。那是一位老者的秘密,是一个时代的秘密,翻开书,旖旎的梦幻的文字像永恒的颖河水一般缓缓在指尖流淌。

        小季湾,白果集,河西章,故事从这里萌芽。

        季瓷,民国二十年,还只是一个有着桃花般面容的姑娘,他会在男人面前措手不及,像一个受惊的小雀,一转身扑棱棱地飞走。薄眼皮,薄嘴唇,尖下颏,脸颊上躲闪着红云,只是个子很矮。谁人身上没有缺点呢,那她岂不是成了仙女儿?回想起当年如花的季瓷,我真想痛骂时光几声,为何要给每个褶皱的老来人以如花似玉的青春的记忆?岁月薄情,有时还真狠不得一生下来就六十岁,一直六十岁,就一直老着也就不会惦念年轻的时候。

        季瓷一生本分却没有农村人根生的那种浅显愚昧,她总会把整齐头发抹的油亮绾在脑后,穿的不好但干净极了,进人家屋里头总要扯扯褂子捋捋袖子。她对人保持应有的礼貌,却从不甘于他人无厘头的嘲讽。她一张小嘴能吐出许多道理来,能说的人五体投地心服口服。

        季瓷自从出了阁,手脚也就再也没能放一天假。好像手里一停住忙活就像矢了什么的,浑身难受。年馑来了,粮食要精打细算的吃。她天不明就在家做馍,天刚蒙蒙亮就让男人挑到百果集上去卖,自己则开始了一天的织布,直到晚上屋里蜡烛光灭了织布机“哐哐哐”的声音才停了。可就是这样的季瓷,数着柴火棍子做饭的女人,日夜劳作的女人带领着公公婆婆丈夫孩儿走出了饥荒。

        但人最终还是老了,老在矮矮的墙角下。她总向子子辈辈讲起从前错过了火车后跟站台的人打赌,她说她能在天黑之前走完这六十里路把馍馍给学校的儿子送去,看到他们个个不信而轻蔑的表情她笑了,她说我今天还非得走完至六十里路。沿着火车轨道,她飞快的小脚扬起尘土,一路灰扑扑的。“走啊走,怎么还没走到呢?歇歇吧,那不行,歇了就在天黑之前赶不到了。于是我又开始飞快地走,渴到不行了就在路边掰下一个多汁的玉米棒子啃,走啊走啊,太阳就半头栽倒地里去了,我再一鼓劲,就到了我儿子在的学校。”每每讲完这个故事,听过的和没听过的人总会张大嘴巴,向她投来吃惊万分的表情,六十里!六十里你是怎么走完的?她更加得意了。可现在,她已当上了祖奶奶,人也老的不成样了,但她还总用倔强的语气对自己对别人说,“老来难,老来难,离家还有二里地,比当年十里还要难。”

      季瓷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开,一茬一茬死去,而她在坚守,即使她最终死去,她的力量还在,她对家族、后代的影响力一直挺立在历史的深处。我时刻在想是什么促使这个女子变得如此强大?也许是时间吧,它既让一个人变的强大,又同时让一个人变得虚弱力不从心。

      从季瓷闭眼的那个下午,天就开始下雪,大地一片银白。老人们说,多少年没下过这么大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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