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最美的是夜晚,漆黑的夜,万籁俱寂,风儿不兴,萤火虫闪着朦胧的微光在空气里飞行,着实迷人。一只,两只,翩翩起舞,跟着它们,漫步在草丛里,疲倦收敛脾气,走上一晚上也不会困乏。零零散散的情绪也被这寂静的月光没收,结伴而行。真好。
李想走在湖边,可以随心所欲些,想停就停下来。她适合这样的季节,所有的步子都是自在。指不出地上野草的名字,却没人计较着。她扶着栏杆,尽情领略着星空下的惬意。她还可以多待一会。捡起一颗小石块,扔进去。滚动,跳跃,抵达湖底,带着一路的愉悦。她从未如此轻松。
当你太靠近寂静时,并不意识到周围的变化。一个穿着黑色体桖的男生,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小心些。”
他个子很高,需要仰起头来看。眼神有湖水里的清澈,像在哪里见过。四周是一堆堆香气扑鼻。他站在那里,和夜一样寂静、安谧。他的声音悦耳,自由流淌进心里来。他走的再近一些,伸出手,准备把李想从栏杆那里牵回来。她的脸突然有些发烫,想把手伸出去,却又有几分不知所措。伸出去的孤独,等着另一个世界来靠近。夜空、星星、都在等着,她的答案,他微笑着,和跃动的湖面一样,让人迷恋。不知觉他们站了很久。风从远处吹来,摇曳着湖边的柳树,叶子沙沙作响。
他还是喊醒了幻觉里的她,“下来。”那声音,随着风,穿透整个身体,她清醒些。
她决定给声音一些小施舍,“好。”,随后从栏杆前下来,走到平地上。准备再开口说话,发现他要离开。李想的步子快一些,想喊他名字,才发现他们并不认识。但是她没有停下追赶。
那男生突然停下来,“你追着我干什么?”
李想的脸更烫些,她甚至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化解这尴尬,“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这样太过直白,她忍不住想问,不管拘谨。以为他会爽快的讲出来,他竟然笑着转过身,没有理睬。
他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班级,几年级,什么专业,这些问题困扰着她,一无所知,不知道何时再可以见到。还好这是夜里,没人可以见到她的心事。回到寝室,准备写作业,敲出一行字,清除掉。再敲,重复又一遍的动作。到底怎么了,满脑子都是他,任何思路都为他让步,反反复复的无法清除。她爬上床铺,躺下来,睡不着。脑子里全是他,和他讲过短暂的话。只是简单的两句话,在她心里揉碎一遍又一遍,又不断的把它们再粘贴在一起,好让情节再重新播放一遍,每一帧都是有关他的画面,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们并不认识,她却不知觉的喜欢上。
第二天的下午是毛概课,这是几个系共同的课,然而去的同学并不多,李想从前面绕到后面去,靠太前,老师的声音会太吵,坐后边,又看不清投影。就中间吧,老师在台上挥舞着手臂,激动的讲述着实事求是是思想路线的形成和发展。只要不是专业课,李想都不爱听,但又没办法不听,逃课、课堂回答不出问题、上课睡觉、做其它课作业,通通扣分,来这里必须接受思想的洗礼,坚决不可能有半点逃避。
外边跑进来一个男生,手里的水杯要溅出水花,气喘吁吁的抬头看看班级的名字,准备进来,“报告。”
咦?这不是昨天晚上跟我讲话的男生吗?怎么穿着红色球服,今天可不是篮球课,是一本正经的毛概课。不知道他能不能逃过眼前这一关。
王老师瞅了他一眼,不打算理他,估计想凉他一会,半天不讲一句话来。这算什么,那到底是进来还是不进来,那男生也没有半点的不耐烦,他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
“哇,好帅。”
“哪个班的?”
“这个子估计有185。”
“真白,牛奶泡大的吧。”
“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啊。”
班级里的女生们叽叽喳喳的嚷着,王老师仍然讲着课,不允许他进来。那你也为自己争取一下啊,偏偏他也是个安静的。直到十几分钟过去,也没有不耐烦。
同学们的心思全部都在他的脸上,王老师已经控制不住局面,只能忍气吞声,“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我先记在本子上,省的有一天给忘了。下次再迟到,可不能轻饶你。”
他不紧不慢的开口,“我叫郑一鸣。美术系的,二年级。”
“名字好听。”
“和人一样洋气。”
“真想和他谈恋爱。”
空气里,装满了女生的欢喜。
老师示意他进班,李想看着他走进来,她应着他笑,他也回应着,她慌忙的往里挪一个位子,以为等下就坐下来。谁知道他直接无视她的迎接,径自走向后面,和几个男同学坐在一起。原来他也不是在跟自己微笑,让出去的位子,尴尬的放在那里,她低着头,内心极度的不是滋味。被无视,如此狼狈。
寻找的人更容易迷失。
接着听课,她向手中的铅笔吐露心里的秘密,在纸张上,小字的写着他的名字,又担心被人发现,一遍,嗯,记住了,忍不住再写一遍,为什么要写他,赶紧划掉,名字和人一样好看,再写出来,写写涂涂,一张纸写满了她的心事。那悄悄来的感情沿着清新、熹微的小径,来到她的身边。她还不知道,这便是喜欢。
这节课已经所剩无几,她还不知道能不能和他说上话,不知道他在后排干什么,怎么没有一点声音。她偷偷的把头转动,又赶紧转回来,担心别人看到,总要想想办法,她把本子故意弄掉在地上,准备把身体扭过去,正好可以趁机望向他,他抬头正好看见我,还带着微笑。我被发现了,慌乱的把头扭过来,弯身把本子捡起来。好险,被看到,可惜,只看到一眼,想再瞅过去,本子已经捡起来了,不能再扔第二次,被老师发现就不太好了,干脆勇敢些,大胆些,直接扭头看他,李想鼓足勇气,扭过去,看到他在低头认真的做笔记,清而淡的眉毛,安静的眼眸,骄傲的鼻梁,动人的双唇,月光般洁白的肌肤,满是清秀。这样感觉如摇曳不定的灯光在心里掠过,留着一路喜悦的颤动,真是看不够,多想想坐在他身旁,仔细看着,哪怕一节课也行。
他一直没有抬头看我,没被发现,很幸运,又带着点可惜。他没有微笑给我。
这节课异常的快,她还没做多少笔记,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转身上。一句话也没说上,气恼。
毛概课一周才一节,学校安排的一点也不合理,应该每天一节,不对,整天的讲,最好一上午一下午的课,这样就可以每天都能看到他。盼一周,真煎熬。
放学了,她迟迟不起身,等着他过来,等待,单调,在它里面,没有任何季节的更换,唯有等的煎熬。
可恶,自作,自受。
他还要在后面的位子,磨蹭多久,仿若时间也停下来,应该说没有流动的时间,隔着三排的距离,远的深不可测。令人恼火,她还是需要耐心,再耐心的等。有一种悲戚的感觉。
炎炎夏日,过分了些,倦怠无力,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仿若他们之间有一片厚厚的浓雾弥漫开来。
她还是起身了,扭过身去,他竟然不在位子上,什么时候出去的,从哪个方向离开。定是沿着后门出去,可气,白等,好久。突然之间,算是明白,一刹那间,她知道:他并不认识我,或许他也没想过认识我。真无知。
想是一回事,脚不一定跟着你的理智,李想还是从后门跑出去,这层的走廊里并没有他的身影,她赶紧跑出去,从楼梯上向下望,也没能看到,会不会去了别的班级或者洗手间,她只有一双脚,不能追到四个方向去。
人群的喧闹声很重,比得上电影观摩课老师放着超大的音响,震耳欲聋。望出去的每一处目光,都捕捉不到他的足迹。她被这吵杂持续不断的噪音包围着,一列火车在她大脑里轰轰响一样。她甚至要捂住耳朵,从小就是这样,在家里的闷的太长,吵杂声简直要她的命。这次她真的找不到他。所有的声音,全部的声响,他们的走动声,声嘶力竭的朝她尖叫着,她不能回应。
所有人都离开了这里,李想一个人回去,原来她还是那个胆小鬼,躲在自己的星球。迈出去一步,就行了。走入人群一样,总要融入进去,而不是躲避。
回去的路上,干燥的树叶,荒凉空虚的小道上,啼哭嚎叫,带着孤苦。她谁也帮不到,包括自己。这惆怅到处扩张、渗透、无处不在,侵入思想、身体,甚至她的睡眠里,每时每刻。征服她理智的大脑。
夜晚来临,天空暗了下来,没有月亮,各种阴影铺展出去,墙上、路上。
心烦意乱,只适合睡觉。
果然一觉醒来,人也支愣起来。李想起了个早,和张漫吃过早餐,便去上课了,好巧,郑一鸣,是他。
空气是蓝色的,天空持续明亮。李想很快走到他面前,“早。”大胆些,总好过心里默念一百遍,她庆幸自己的勇敢。
郑一鸣不紧不慢回应着,“早。”
沉默再一次在不知名的空间里延绵着。她努力找出一句话,争一个近的距离,“你……上午什么课?”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厚着脸皮说出口。
郑一鸣没再理她,很快穿过人群,去了远处。
张漫边说边摇着李想,“人家不理你。受伤没?”
李想硬着头皮,“有什么受伤的,不过是打个招呼。多个朋友多条路,你说是吧。”
杳远的蓝天,仿佛有着无数忧郁的眼睛,眨闪着。李想,心里,有点苦楚。树叶、花朵,以及全眼界里的一切都没了他的影像。她能找到自己的理想,按照自己的节奏果断完成所有期望,可是她,未必能把握好爱情,甚至会摔跟头。
如果你想了解森林的秘密,就跟着小溪走,顺着它到岸边去上游或者下游去走一走。水会潺潺作响、青草会延绵生长、自然无限调和。爱情也一样。
无忧无虑
喧闹嬉戏
林间枝叶
俯仰摇曳
今天来上电视节目策划课,这学期换成邵老师,他说,和大家年龄相仿,要共同成长,明明这班里的同学才18、9,而他已经29岁,还说自己年轻。
他的声音很好听,班里的同学都很喜欢他的课,至于他这个人,不知道有谁喜欢。只晓得陈则君,是他忠实的粉丝。每节课定是第一个来班级,当然也是最后一个离开,总有问不完的问题,又不是数学课,哪来这样多疑惑。
邵老师从不按照常理出牌,他上课不点姓名,只点学号,导致无法为没上课的同学掩护。8号,到;3号,到;7号,到;26号,到;3号,嗯?不是刚点过了吗?怎么又来一遍,刚谁替3号报的道啊,赶紧啊,再不顶替上去,估计又要露馅了。课堂上一片安静,没人吭声。
他拿着红色大号笔,将3号重重的圈起来,中几百万大奖一样,兴奋。今儿又抓到个逃课的,愉悦。邵老师肯定是常日里被别人虐坏了,不然为何年纪不算老,总使出各种缺德的招式制服我们?不管了,上课吧。
陈则君的学号一直没被点到,白瞎了身上的新套装。白色,蕾丝边,领口低,裙摆短,站起来只有半截空气浮在里面,不点你,偏不点你,便没了起身的资格,再美的玫瑰花也困在位子上。可惜。
专业课,邵老师是认真的。他的课,没人敢讲话,话多了,方案多出一套,犟嘴者,再加一套,不服气的,加上抄书一遍。恶俗的招数,让我们服服帖帖。下课的时候,布置了新作业,要提交节目策划书,哪有一节课的功夫就安排这样重的任务给我们。又没办法反抗,只能牙根里恨着他。
节目名称、栏目定位(内容、受众、主持人、嘉宾风格)、节目时长,节目环节。看着也没几样内容,但是做起来实在太难。闭门造车,肯定不行。李想蹲在电脑前,看了大半天的真人秀节目,想着能从中捕捉点灵感。赵蕊提前扔出来一句,“李想,你多写一份出来啊,我真的没心情放在这上面,不过需要花钱的时候,喊我,到时候,打印的所有费用,包在我一个人身上。”
李想白了眼给她,“要写你自己写,打印一张花不了什么钱,我脑细胞贵着呢。”
两个人在寝室闹一会,赵蕊便出去跟刘宇航约会去了,李想捉摸着怎么把这次作业做出彩。首先,开场SHOW,配合着开场舞、歌声、灯光,把气氛搞起来,嘉宾出场。包括主持人的出场,前后不超过5分钟。接下来,有问有答,解密嘉宾身份,第三步,游戏环节,明星面对面。最后互赠礼以及最后主持人吐露心声,结束节目。同时节目根据板块的播放顺序和内容,每个板块分别设置不同个数的收视高峰。这是内容上,对于每期节目经费,也要考虑进去。说到经费,那拉赞助这一项也要涵盖进去。前面的工作到位了,剩下的就是节目的投放和宣传。在方案的最后再对播出时间以及参与方式、奖品设置的内容放进去。李想从晚饭开始,就坐在电脑前,这坐下去 ,从查资料到方案撰写,基本上用掉了一个晚上。所有的同学都睡了,甚至打着呼噜,只有她一个人专心的写作业,直到凌晨3点方案才初步形成。随后将电子稿发给了老师,如果有反馈意见,她还有大半周的时间可以调整。她总能做好最充足的准备。
心里没情绪,很容易有个好睡眠……
有心里活动的,除外。
深夜撕咬着陈雅洁,躺下去很久,也没办法入睡,是全身心的累。第一次之后,韩琦硕没再打电话给她,还能进学生会吗?那答案遥遥无期。她准备天亮之后,找他。寻一份光明回来。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种无法找到答案的倾颓与她际遇的乖戾保持一致。权利的光亮会给人造成错觉,而这种错觉会把人拉入深渊。
疲惫不堪,她把故事讲给自己听了一遍又一遍,慢慢的沉入梦乡。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上课去了。她主动打电话给了韩琦硕,电话那边是个女生,“谁啊?”娇滴滴的声音,能挤出水来。天会亮,时间也会出岔子。陈雅洁沉默了很久,对面有他的声音传过来。
“谁啊?”
“不知道啊。”
“流水没?”
“坏。”
那女生应该已经躺下来。陈雅洁安静的挂了电话,世界没了任何颜色,和她一样,黯淡无光。
她应该从今天开始学会习惯让记忆死去,把痛苦的根在内心深处拔去,越早越好,免得发了芽。可惜,她施肥让它长大,强壮直到不断撞击荒原,撑出一片天地来。
陈雅洁下午去办公室找了韩琦硕,他还坐在那个位置,旁边没有别人,只是一个人敲着键盘,甚至都没有发现她从后边出来,“硕哥,学生会的事情怎么样了?”
他看了陈雅洁一眼,继续忙着手里的东西,“来了啊,坐。”那冷漠的态度,像第一次认识。
窗外树枝蓬乱,枝蔓芜杂,甚至要伸进窗内,风过叶动,扒拉着窗户发出奇异的声响。扒乱了她的神经。
明明自己玩弄了一个阴谋,全然不知,是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带着破坏和嘲讽。
陈雅洁就站在他身旁,直到他不自在,“坐啊,傻站着干什么?找我有事吗?”
她知道这甚至不能算是结局,最多是事情的开始。
她开了口,“那个,有消息了吗?”
他迟疑了一会,“什么?”
她憋着委屈,提醒着“进学生会。”
“喔,过几天吧,最近系里比较忙,没时间弄这些。”这话里全是敷衍。
继续等,等到地老天荒吗?这事情一点不复杂,不过它带来的骇人听闻的残酷是可怕的。
陈雅洁明显弱势了很多。不敢,甚至没了当初的狠劲,反而温柔的把手伸到他身边,“别骗我。”这话里全是祈求和可怜。
他并没有靠近,而是无休止的敲字,不知道会不会敲出一部小说来,情节由自己来编,“回去吧,等消息。”
你永远不知道那黑框眼镜后面埋着怎么的灵魂,始终无法消失的烦躁和不安,又一次笼罩了她。她慌忙抓起他的手,穿过衣服,放在下面,他有些不知所措,确实是他想要的,摸索着进去,他感觉全身都在膨胀,像一枚被点燃的烟花,即将腾空爆炸。有人敲门,他慌张的把她推开,“晚上,我找你。”
是一个小姑娘,会不会是昨晚电话里的那女生。应该是大一新生,看着比她年轻……
这是她第二次从这座教学楼里走出,走了很多步,没有勇气向后望。恍然之间,疲倦不堪。天色暗了下来,光线慢慢发暗,略带着听不到的呼唤,她听不清。或许这声音正是从她心里逃出来,路过她身边,正好给她带去,看它,顺着风,去了不远处,对,在不远处,还在等着她,无论绕到哪里,她都逃不出自己亲手设计的陷阱。对方明明有着疯子般的欲望和癫疯,甚至血液里都有不安的疯狂,为何自己不愿撤离,如果这是一次失败的进攻,大不了可以重来,为什么还要穷追不舍,最后连自己也彻底被消灭干净。她甚至找不到答案,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人可以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