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井冈山下红旗展
(1)
在湘赣边界上,有一条大山脉由北而南,它叫罗霄山脉。顺着这条山脉一直往南走,从浏阳南边的文家市出发,经萍乡,过芦溪,再过莲花,就到了它的中段。在这里,又有一条大山脉东西跨越,把南北纵横方向从中斩断,形成一个“十”字的状态,这就是著名的井冈山。
井冈山,它不是一座山,而是一山连着一山,崇山峻岭,层峦叠嶂,方圆几百里地,不仅占据着江西省的宁冈县、永新县和遂川县的地界,还伸进了湖南省的酃县。
有人计算过,井冈山上有五十多座山峰,其海拔都在一千米以上,而最高峰为最南端的南风屏,海拔为二千一百二十多米。
一九二七年十月二十七日,毛泽东带着他在“三湾改编”的队伍,也就是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第一团,在从酃县的水口到遂川的大汾转战中,遭到了当地豪强肖家璧的伏击,险些全军覆没,最后终于突围了出来,转移到井冈山以南的黄坳,然后往西到了荆竹山,这才进入了王佐占领的井冈山腹地茨坪。
从此,毛泽东就在这里,开始了他实现中国革命蓝图的第一步。
井冈山的秋天是美丽的。一到早晨,云海茫茫,朝阳一出,白云也被染成了红色。如果是一场大雨过后,连绵不断的群山就会在飘忽不定的云层中时隐时现,那才更美呢!人在山中,仿佛就在传说中的仙境一般。有时,也因细雨连绵,导致山间的雾气腾空而起,把个井冈山遮盖得严严实实,但一到晴天,到处却是一片碧绿,无论站在那个角度,眼前都是一幅完美的山水画。
毛泽东上井冈山时,部队的情况是,工农革命军第一营由团长陈皓带着两个连,组成右路军还在湖南的茶陵一带打游击,而第三营却在大汾突围中失踪,一直下落不明。在毛泽东身边的,就只有特务连和第一营的第一连。
毛泽东上了井冈山后,第一站是大井。这是位于井冈山腹地的一个村子。之后,又往东走了二十里下坡的山路,才到王佐的大本营茨坪。
从地图上看,茨坪这个地方恰恰是三县交界的地方,它处于一个山间盆地的中心,但这里却属于永新县的地界。在茨坪以南各村落,却属于遂川县了。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地理环境,才造成了官府统治力量的薄弱,成了“三不管”地带。这样,王佐的绿林队伍才能在此站住脚跟。
从王佐的角度看,他倒不会去分什么永新、遂川的界线,他认为这井冈山上各个村落都是他的地盘。
以茨坪为中心,西北方有上井、小井、中井,这些村落地势都比茨坪高,属于宁冈的地界。茅坪那边要过来人,必须要通过西北方向的最高峰黄洋界,然后从上井那边顺坡而下。西边的八面山也高,那里有一个羊肠小道,可以直接通酃县。
在茨坪的南边,却有两条路,分别通西南和东南,西南方向就是从大井、下井,过双马石,经雷打石到荆竹山,东南方向从刘家坪到王佐的家乡下庄,然后再从小行洲到朱砂冲,可通黄坳。这些,都是遂川的地界。
东边是悬崖绝壁,根本没有路。
东北方,也就是茨坪背后,有一条小路,要经过桐木岭,然后直接下山,可以到泰和县的拿山。这里却是永新县的地界了。
长期以来,王佐把井冈山上的各村落占为己有,而且还在五大路口都设置了关卡,它们就是黄洋界、八面山、双马石、朱砂冲、桐木岭。
从整个地形来看,井冈山大部分是坐落在遂川县境内,在遂川的北部,它西靠酃县,南临遂川腹地,北连永新,东近泰和,方圆五百多里地呢。
茨坪坐落在一个山间小盆地中,只有十七户人家六十多人。由于村落小,不太扎眼,也就便于隐蔽,再加上这里地处井冈山的中心,所以就成了王佐与各路头领秘密议事的地方。当然,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平时王佐是飘忽不定的。在井冈山中,像这样的村落,就有十几处。王佐具体在哪一村长住,一般人根本就不知道。
这一两年里,受大革命的影响,井冈山上的绿林队伍,也就是土匪武装,再也不是先前那种只顾抢人财物以此为生的乌合之众了。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懂得了一些革命道理,而且自觉或不自觉地卷入到了大革命的洪流之中。
受其影响最大的,首先是黄洋界北面山下茅坪的袁文才。他本来是一个读了初中的穷学生,但为了报仇,才加入了胡亚春的马刀队,最后胡亚春死了,他就当上了这个“队”的首领,而王佐看他的实力比自己强,也主动靠近他,跟他结拜为老庚兄弟。但是大革命的思潮却影响了袁文才,并在永新县大湾村贺家子弟贺敏学的介绍下,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而和袁文才具有唇齿相依关系的王佐,也在大革命的洪流中观风向,随时随地以袁文才的行动为准则,或者说袁文才怎样做,他就跟着怎样做。也就在这个时候,毛泽东带着“三湾改编”的队伍,来到了这里。
(2)
毛泽东刚到茨坪的第二天,就生病了。这倒不是什么大病,而是紧张的疲于奔命之后,突然松懈下来后,他的脚伤却突然发作,居然严重得不能走路了。疼得不能沾地,还出现了肿胀,虽敷了王佐妻子罗夏英的伤药,仍不见好转,而且全身还发冷发烧,好像染上了疟疾。这可把王佐急坏了,他赶忙派人找来轿子,要送毛泽东到山下茅坪去治病。
毛泽东拗不过王佐,只得答应,于是决定留下一营一连,由副团长徐恕、参谋长韩昌剑带领,暂留在大井驻防,并负责打听张子清三营的下落,特务连随他返回茅坪的留守处,并负责同陈皓、宛希先的右路军联系。
井冈山脚下的茅坪村是一个有上百户人家的大村。在它的东南方向,有一座山叫步云山,步云山脚下就是白云寺,这里是袁文才农民自卫军的总部所在地。从步云山一直往东南方向翻山越岭,就到了黄洋界哨口,这个地方就是王佐要到茅坪来的必由之路。
从茨坪到茅坪,全是连绵不断的山路,其间可有六七十里的路程呢。
到了茅坪,袁文才见毛泽东的脚伤得确实严重,马上就忙起来,他先让毛泽东住进了刚成立的医院,然后找当地的郎中为毛泽东的伤脚消炎。这个医院在白云寺东边一个叫洋桥湖的小村里。为了治疗革命军伤员,袁文才帮助留守处主任余贲民找了几间民房,然后把当地的老中医请来碾药敷药。这样,一个临时性的医院就算建成了。
在这个医院里,毛泽东经过二三日的调理,终于把肿胀控制住了。之后,袁文才又请老中医制作了几剂外用泡脚药,将毛泽东安排到洋桥湖以东的象山庵静养。
(3)
自毛泽东带着队伍走后,袁文才就一直在盼着给他派人来训练部队,他接连给毛泽东写了好几封信。
终于有一天,徐彦刚、游雪程和陈伯钧到了。这一下,可把袁文才高兴的不得了,他一定要拜三人为师。但徐彦刚说:“我们是奉命而来的,时间很紧迫,拜师就不必了。不过,既然要训练,就得按军校的正规操作,这个应该办得到吧!”
袁文才一听,是按军校正规训练,马上就应承下来。他说:“那不很好吗?我们这些大老粗,哪里上过什么军校哟!那就希望几位老师多多指教了!”
于是,袁文才就把训练地点选在步云山。因为那里地形开阔,而且踞茅坪村也远,便于隐蔽,外人来了也不容易发现。步云山在茅坪村的东南方向,在它的西面,就是白云寺,这里往东是一个山沟,里面有好几个村子,工农革命军的留守处象山庵也在那里。
训练了两天,袁文才到实地去看了看,发现这些教官对他这一百多人的队伍,简直是训练有素,他们有门有路,头头是道。由此,他不得不佩服毛泽东给他派来的这几个人。原来,这排兵布阵,攻城略地,还有这么多规道,看来这不见不知道,一见吓一跳。看了之后,他算是长了见识。
但是他发现了一个问题,就是他的这些兵,对每天两操,徒步行走,这些最简单的动作,都被搞得手忙脚乱。还有的人拖拖拉拉,时间观念根本不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于是,他对徐彦刚说,应该从严训练。
一天下来,徐彦刚来找袁文才,说是经过严格考察,有三四十人确实不能用,他们大都是由于抽大烟身体虚弱。这些人在训练过程中偷懒不说,还找各种理由搪塞,简直就是兵渣,不能留下来,说的具体一些,就是会直接削弱队伍的战斗力。
袁文才也觉得,没有战斗力的队伍,那是不行的。但是他看着徐彦刚开列的名单,就有些担心。他怕开销了这些人后,原来的总人数就会减少,这对他队伍在士气上可能会有影响,于是就找来他的二当家李筱甫和司书陈慕平商议。
李筱甫也是怕人数少了凑不够堂子,认为不能“开销”。但陈慕平的一句话,却把袁文才点醒了,他说:“应该听教官的。只要把队伍训练好了,在老百姓中有了好的印象,人数不够,可以新招。如果一直都是一堆烂泥,谁愿意来呢?”
于是,袁文才下了决心,坚决开销这些人。
哪知在被开销的这些名单中,有一个是袁文才老婆谢梅香的叔叔。为了表示整顿队伍的决心,袁文才也毫不留情地把他给“开销”了。
哪知这位叔叔在临走的时候,到袁文才这里来大闹,骂他手腕朝外拐,“六亲不认”。老婆谢梅香也来求情,要袁文才把她叔叔留下。
但袁文才想到陈慕平说的那句话,就不敢留了。他认为,留下这个叔叔也不难,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可以后要带好这支队伍,那就难了。
赏罚不明,任人唯亲,同样是兵家大忌!
队伍要官兵平等,不图私利,大家才能同命运共患难。这些鸦片烟鬼留在队伍里有什么用?他们是祸害,是害群之马。
所以,他没有同意,还是把这位叔叔除名了。
接着,他按照陈慕平出的主意,决定新招收一百名青壮年,这样就把他的队伍扩大到两百人以上了,他本来已经有二百多枝枪了嘛,该一人扛上一支了。
后来,陈伯钧又来找袁文才商议,将正在训练的自卫军编为三个连,每天三操两讲,学军事学政治还学文化,起居饮食全照部队规矩办。
袁文才听后满口答应。这样,队伍就开始了正规化的训练。袁文才他们几个头领来到这里,也学工农革命军官兵平等,和小兵们一起吃饭,睡觉,还一起参加训练。那些队员都觉得新鲜,训练的积极性一下提高了不少。
哪知二连长袁丁珠却不服,因为他的小灶已被取消,就故意在训练中找茬子捣蛋,与教官陈伯钧发生冲突。袁文才知道后,非常生气,他要袁丁珠当着全体官兵的面,向陈伯钧下跪求饶,以示惩戒。
(4)
在象山庵养伤,毛泽东与留守处主任余贲民住在一起。这时他的思绪却是想到部队将如何发展,如何在井冈山地区打开局面的问题。他要余贲民找来袁文才,去通知附近三个县的党组织负责人来这里开会。他觉得,部队要发展壮大,没有地方党组织的支持,那是根本不可能的,而地方党组织不去发动群众起来革命,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决定在象山庵召开一次由宁冈、永新、莲花三县领导参加的联席会议,号召他们要去发展党员,积极投入到土地革命的洪流中来。
原来,象山庵坐落在一座当地人叫“象山”的山脚下,这里再往东,已经没有人家了,到处都是山,也没有路。
因此这里最偏僻,很便于隐蔽。
象山庵是一个坐东北朝西南由围墙圈起来的院子,有正堂和东西两厢房。毛泽东派余贲民在此成立了留守处,目前只是挂了一个牌子,还在草创阶段。留守处的任务,主要就是给部队提供各种后勤保障的机构,但是如今的主要任务却是医治伤员,所以余贲民每天都得去了解伤员的病情。
由于伤员较多,在象山庵也不方便,因此把他们安排在附近一个叫“洋桥湖”的村里,后来经袁文才的同意,干脆就把它当成了一个医院的规模来管理。
几天后,经袁文才的联络,三县的县委领导纷纷来到了象山庵。他们是永新的刘真、王怀、刘作述、贺敏学、朱昌偕、贺子珍,宁冈的龙超清、袁文才、刘辉霄,莲花的朱亦岳、刘仁堪等。
在这些人中,只有贺子珍是女的。毛泽东看见她,马上笑道:“妹子,想不到吧,我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呀!”
贺子珍不好意思起来,她只是笑笑。
会议就在留守处的那个东厢房秘密举行。当大家坐定后,毛泽东就给他们讲开了。
这是继古城会议后的第二次有地方党组织参加的会议,而且还是专门为地方党而召开的。毛泽东的中心议题就是“建党”。他准备通过各级地方组织,去发展党员以壮大革命力量。当然,也包括重建或恢复已被国民党破坏了的地方党组织。他要把地方党建设成为一种发展革命队伍的坚强后盾。
毛泽东知道,没有一个坚强有力的党组织作为核心,军队也好,地方也好,都是松散无力的。这样要干什么事情,是没有主心骨的,也没有凝聚力和高效率。更谈不上要维持什么,巩固什么,甚至发展什么。
工农革命军要在罗霄山脉中段的井冈山站住脚跟,那就必须要依靠当地党组织的大力配合与支持,让他们充分发动群众起来,打土豪,分田地,勇敢的和地主武装挨户团斗,才能保障革命的进程与发展。要做到这些,首先第一步,就是“党建工作”。
会上,毛泽东针对边界的实际情况,以及国民党新军阀内部的矛盾,说明在这个“三不管”的边界地区,他们的统治必然薄弱这一现实性,指出目前斗争的可能性,以及党在“八•七”紧急会议后武装反抗国民党总方针的迫切性、重要性与艰巨性,号召各县党组织在回到原地后马上着手的工作就是建立党组织,发展党员,发动群众,为配合工农革命军“打土豪、分田地、筹款子”能顺利进行。同时,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发展地方农民自卫军,为革命军提供良好的兵源保障。
会上,毛泽东特别强调,要多吸收工农成分的体力劳动者入党,要培养他们懂得革命道理,认准革命方向。因为,这些人比那些小资产阶级出身的党员革命意志更坚定。这是在大革命失败后逐渐得出的一个结论。
在会上,毛泽东还特别说明,以后在边界的三县乃至更多的县,统一由中共湘赣边界特别委员会来领导。现在,他要向中共湖南省委和江西省委汇报,拟成立这个特别委员会。
(5)
会议结束后,袁文才特意留下贺子珍,要她照顾毛泽东的脚伤。
贺子珍是袁文才在永新县的同学贺敏学的妹妹,在大仓村和毛泽东见面那天,他们兄妹俩都在的,而且贺子珍一听说毛泽东是她曾经喜欢阅读的《湘江评论》的主编,及作者“二十八画生”本人,马上就对毛泽东充满了敬意。但那只是一见,之后也就没多少印象了
现在袁文才要她来照顾毛泽东的生活和伤痛,照顾人这个事情她以前没有做过,怕做不好,所以她有些胆怯,就没答应。再说,这毛泽东又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她还从来没有接近过一个原来根本就不认识的男子,这突然之间要他去照顾,未免有些不自在和难为情,所以她根本就不敢答应。
袁文才见贺子珍不答应,只好求道:“我的好妹子,你就行行好吧!我们这里都是大老爷们儿,粗手笨脚的,怎么做得好?你嫂子倒是个女的,可她是个有家的人,不方便呀!你虽然是个女的,可你是个小妹妹,想来毛委员也是一个有家的人,他不会对你怎么样吧?再说,这小妹妹照顾大哥哥,外面看起来也是合情合理呀!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
袁文才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在旁边听着的贺敏学也觉得只有这样,就敦促自己的妹子说:“桂圆呀,袁大哥说得有理,你就去吧!毛委员是我们大家的主心骨,你去照顾他,也算是革命工作呢!”
目前,贺子珍是中共永新县委的委员。以前的县委书记就是她哥哥贺敏学,可那时只有三个党员。后来贺敏学被关进了监狱,书记由刘真继任,今天永新县委的几位共产党人都来了,也包括贺子珍。现在她听自己的哥哥说这照顾工作也是革命工作,也就答应了。
贺子珍有兄妹多人,哥哥贺敏学,妹妹贺怡,弟弟贺敏仁,小妹贺先圆。她的名字本来叫贺桂圆,但听起来有些俗气,就决定重新取一个名。取什么呢?她认为,做新时代的女性,首先第一条就是要“自珍自爱”,所以她就把“桂圆”二字换成了“自珍”。后来她为了写起来方便,干脆就写成“子珍”。反正在永新人的口音中,“自”、“子”俩字,念起来没多大区别。
贺子珍出生在永新县的万源山区,父亲贺焕文是个读书人,在晚清时代还捐过“举人”,当过安福县的县长,但因秉性执拗嫉恶如仇,根本就不是当官的料,后来辞官回乡,在永新城南门外开了一间茶馆,以此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贺子珍从小就喜欢追求进步的东西,在永新县的学校里,她受到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熏陶,在学生运动中总是冲在最前面。她觉得自己的名字“贺桂圆”太俗气,一看就是个谋吃的货,也太伤自尊了。所以,她要自珍自爱,把名换成了“自珍”。
两年前,也就是一九二四年,她才十六岁,就加入了中国社会主义共青团,去年才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今年四月,永新成立了中共第一个组织永新县委,由哥哥贺敏学任书记,贺子珍和妹妹贺怡都成了委员,被附近各县的党组织称为“永新三贺”。但蒋介石发动反革命政变后,在乡村的地主武装也纷纷起来“反攻倒算”,到处捕杀共产党人。这样贺敏学在隐蔽中也被搜了出来,然后被关进了永新县的监狱。
今天七月二十六日,永新、安福、莲花的中共组织举行了“三县联合暴动“,共同围攻永新县城。此时,在狱中的贺敏学早就得到这个消息,于是联络八十名难友,在狱中举行暴动。他们的劫狱终于成功,但事后却遭到国民党从吉安派兵来进行镇压,贺子珍只得同哥哥逃到茅坪来隐蔽。
贺子珍在大仓村见到毛泽东,虽只一面,但对这位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的谈吐却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惜那时这位毛委员军务在身只是路过这里,所以贺子珍也就不敢奢望经常能听见这位中央级大委员的高瞻远瞩。所以,事后也就渐渐忘了这个人长得什么样了。
现在可好,山不转水转,树不挪人挪,这毛委员又和她见面了,而且以后还要近距离的天天见面。这件事对贺子珍来说是又好又不好。
又好,就是随时可以向这位毛委员讨教一些自己还不懂的东西。又不好,就是他是一个男子,年龄也不算太大,还算长得英俊潇洒,她作为一个还未出阁的大姑娘,时间长了,算怎么回事?将来他的堂客知道了,又算怎么回事?
想起这些,贺子珍心里就憋屈。
所以,开始照顾毛泽东的时候,贺子珍显得很拘谨,她一般不和毛泽东轻易说话,只是埋头做她的事。这和他们第一次在大仓村见面时简直判若两人。这个现象,毛泽东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却装着不知道。
别忘了,他以前是教过学生的,对学生心里想些什么,还是能猜出一些的。
但接触了两三天后,贺子珍发现毛泽东是位既随和又幽默的人,心里也就消除了很多顾虑与不安,而且在有空的时候,还和他一起讨论一些关于生活的见解。贺子珍又意外发现,原来他们的理解不是天壤之别,而是同一方向的接近,这可能就是有人说的有“共同语言”吧!
象山庵会议后,毛泽东干脆也住到洋桥湖来。这是一个小村,它介于白云寺和象山庵之间,比较隐蔽。在洋桥湖村,部队的伤病员几乎都集中在这里,而警卫连却驻扎在步云山。
毛泽东强忍着疼痛,分别看望了在这里疗养的红军伤员。这就是他临走时留下的伤员,尽管这里条件很艰苦,但比起从芦溪到莲花再到三湾的一路颠簸,就算是好上天了。
留守处的负责人副师长余贲民也在这里料理伤员,他见毛泽东来了,走过来扶他坐下,嘴里说道:“毛委员,你就在象山庵那边休息吧!这里人多噪杂,不利于你思考问题!”
毛泽东却笑道:“成天思考问题,也是不现实的,革命是干出来的,光想也不行呀,我还是出来走走吧。老余呀,真是辛苦你了!”
(6)
一天早上,贺子珍从茅坪弄了几包草药,跑步赶回了象山庵。因为毛泽东闲不住,带着伤脚硬要去洋桥湖和伤员们在一起,这样伤势本来有所好转的,又被他搞得严重了,结果连床都下不来了。贺子珍一看,只好请人把他抬回象山庵单独料理。
她看见伤脚好像又肿了,这才赶回茅坪去想办法。在茅坪,贺子珍找到袁文才的妻子谢梅香,把情况一说。谢梅香马上为贺子珍找来了茅坪的一个老中医,给毛泽东包了几包草药,有外用的,有内服的。
贺子珍拿好药后,就往象山庵赶。
待毛泽东醒来,她已经把草药熬好了,马上端到了床前。毛泽东见了,有些过意不去,马上说:“真是麻烦你了,妹子,我这只脚真是不争气,它偏不听话,害得你跑来跑去。”
贺子珍却说:“不是脚不听话,是你不听话。叫你不要到处乱跑,你偏不听,结果怎么样,走不动了吧!”
“前几天用得是王佐夫人罗夏英给我包的草药,开始效果还是蛮好的,怎么到外面去跑了几趟后,就不行了呢?看来真如你说的,是我不听话,现在该我自我批评的时候了!”毛泽东笑着说。
“现在我给你熬的这药,”贺子珍说,“是从茅坪刚刚拿回的,能消肿治痛。喝下去,先试试吧!”
“呀,又辛苦你跑那么远,真是难为你了。这一下,我可要听话了,不会乱跑了,坚决听从你的指挥!”毛泽东诙谐地说。
“那当然!”贺子珍“咯咯”地笑了,她把一盆用中草药熬好的汤放在小凳上。毛泽东以为是喝的,马上说:“用不着一次性喝那么多吧?”
“不是喝的,是泡脚用的!”贺子珍解释道。
“哟,原来是这样!看来里应外合,这顽固的敌人也就站不住脚了!”毛泽东幽默地说。
一会儿后,贺子珍拿来一个木头做的脚盆,然后把药水滤出来倒进了脚盆,再把毛泽东扶起来坐在床沿上,先用手试了一下温度,觉得不烫了,才把毛泽东的伤脚轻轻地放进药水里,还问道:“烫不烫?”
毛泽东顿觉一股清凉的气息马上浸入伤痛处,浓烈的中药味儿直扑他的鼻孔,但药味儿过后,却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使他倍感舒爽。
“果然是仙药,有一股清香味儿呢!”毛泽东笑着说。
“是我放的薄荷,原来药里是没有的。”贺子珍说。
“妹子,你的胆子好大哟!”毛泽东说,“医生没开这种药,你也敢放?”
“有什么不敢放的,薄荷是用来解热、镇痛的,你不是痛吗?多一味药,就多一点作用。”贺子珍坦然地说。
“是呀是呀,你这种大胆尝试的精神,我可得赞美哟!”毛泽东意味深长地说,“关键是,你能懂得多一种药物,就多一份效力,这就像我们的革命一样,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贺子珍听了,再也没有往下回答。她一边扶住毛泽东的脚,在药水中慢慢地清洗,一边却在思考,觉得有知识有学问的人就是不同,他可以把生活中的一些现象触类旁通,然后看出其中的道理。
(7)
毛泽东在医脚,可他的心思却在想着外面两个地方,一个是陈皓带着的两个连在茶陵,不知怎么样了,再一个就是在大汾失散了的张子清第三营,那可是三个连呀,如今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一旦脚痛有所缓解,毛泽东就不老实了,他总想出去走走。他还记得,在水口的时候,接到袁文才一封信,要他派几个人去当教官,当时他派了徐彦刚、游雪程和陈伯钧回到了茅坪,不知他们是在那儿练兵,还是在干别的什么事?他想去看看。再说外面的形势究竟有何变化,他也需要知道,但最好不是道听途说,他需要准确的信息。这个途径怎么获得呢?他想了想,终于有了主意。
毛泽东把警卫员杨梅生叫来,要他去对罗荣桓说,派人到新城去搞点报纸来看看。然后又对贺子珍说道:“我想出去走走!”
贺子珍马上说:“你还不能走路,需要休息!”
“一直坐在床上,闷得慌!”毛泽东烦躁地说。
“那好吧,但不能一个人出去。”贺子珍说了这句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要说的话说了出来,“还是我来扶你吧!”
“好!”毛泽东欣然同意。于是二人就肩并肩地相互搀扶着慢慢地走了出去。
他们慢慢行走,就在象山庵的院子里,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象山庵的大殿门前。
毛泽东问贺子珍:“你以前来过这个大殿吗?”
“来过。”贺子珍回答,“大革命失败后,我在这里躲过,和这里的尼姑在一起。她们在蒲团上坐着念经,我也学她们。”
“你会念经?”毛泽东问。
贺子珍说:“我哪里会哟!只是跟她们学打坐。”
“现在这里有多少尼姑呀?”毛泽东又问。
“七八个吧!”贺子珍说,“都是被逼得没有出路才出家的!”
“宋江也是被逼上梁山的!”毛泽东突然转换了话题,“明天能帮我弄一副拐杖么?”
“到了明天再说吧。”贺子珍答道,然后反问,“宋江是谁?”
“一个不愿意上梁山的人。”毛泽东说,然后,跛着脚朝大殿走去。
贺子珍赶快追上去,马上扶住他。他们进了大殿,看见到处都是柱子。
毛泽东感叹道:“这里的柱子真多!”
贺子珍说:“据说,这象山庵,共有九十九根柱子,而尼姑最多时,也是九十九个。”
“是吗?”毛泽东有些怀疑,马上问道,“你数过?”
“没有!”贺子珍说,“现在数肯定没那么多了,因为这大殿曾经垮塌过!”
“真有那么多尼姑?”毛泽东又问道。
贺子珍回答:“不知道,也许这只是一个传说吧!”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一座佛像前。在佛像的上方,是雪白的墙壁,在墙壁上,有四个墨黑的大字马上映入眼帘:念者谁佛。
毛泽东轻声念了念,但没出声。恰在这时,有两个老尼姑从外面走进来,马上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诵起经来。
毛泽东对贺子珍轻声道:“真奇怪呢,念了这么多年经,还不知道是谁家的,这经还有必要念下去吗?”
贺子珍会心地笑了,她没笑出声,怕惊动老尼。
转了一遭,贺子珍扶着毛泽东又回到东厢房。少顷,殿里响起重重的木鱼声。毛泽东觉得奇怪,来了这么久,怎么今天才听见这木鱼声,而且声音很大。
这可能是那句“念者谁佛”触动了他的心吧。中国的老百姓历来顺受,靠别人指使惯了,根本就不知道干这件事究竟是为了什么,这难道和这个“念者谁佛”没有关系吗?不仅有关系,而且还有很大的关系。
几千年来,中国的老百姓不都是这样吗?只要你给他衣穿给他饭吃,你叫他干什么他都愿意。但是,他只要没有了“吃穿”二字,可能就不会听你的了!
(8)
第二天,贺子珍再来给毛泽东送药时,捎来了一卷报纸,这是罗荣桓从新城搞来的。毛泽东如获至宝地抓在手里问:“你从哪里弄来的?”
贺子珍说:“是罗党代表派人到新城去买药时捎来的。”
毛泽东顾不得泡脚,急忙翻着报纸看。他浏览得很快,但很细,还没看完,不禁嚷道:“好时机,好时机!”
“啥好时机?”贺子珍不知毛泽东为何如此兴奋,忙问道。“李宗仁和唐生智终于打起来了,唐生智这一下却顾不到我们啰!”
毛泽东把其中一张报纸递给贺子珍看。贺子珍一看,原来是一条“唐生智前线吃紧”的标题,下面是“征调湘东各县保安团开赴前线,让各地挨户团守城”的报道。
“这一下好了,李宗仁这一进攻,唐生智后方就没兵了,你们就可以在这里大干一番了,是吗?”贺子珍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问。
毛泽东点头赞赏道:“对对对,你这妹子真聪明。可惜,张子清三营却下落不明,一营两个连也没消息。目前我们只有两个连呀!怎么行呢?”
他们正说着,特务连党代表罗荣桓跑进来报告:“毛委员,陈团长他们回来了!”
“哦,你是说陈皓他们吗?那太好了!”毛泽东正愁没有兵,哪知道陈皓他们从茶陵那边过来了。
“他们是从井冈山下来的,把第一连也带来了!”罗荣桓补充说。
“是吗?那很好!”毛泽东高兴地说,但是马上又问道,“有没有第三营的消息?”
罗荣桓很不情愿地摇了摇头,说:“没有!”
“唉,这个第三营,究竟到哪儿去了?!”毛泽东心里的石头却依然悬着。
“毛委员——”第一个进来的不是陈皓,而是党代表宛希先。这是一个脸上有几颗麻子但意志却很坚定的人,他进门就看见毛泽东在泡脚,才知道他的脚伤还没好。
但此时毛泽东却忘记了自己的伤脚,马上站起来拉着宛希先的手说:“希先啦!我们分别后你们怎么样?”
此时,团长陈皓、一营长黄子吉也跟着进来,后面还跟着副团长徐恕、参谋长韩昌剑。他们都分别叫着“毛委员”。
毛泽东笑道:“哈哈,你们都来了,这下我就放心了!我说陈团长呀,我们分别后,你们怎么样,快说说!”
(9)
原来,由陈皓所带的右路军是昨晚才赶到井冈山的大井的。他们根本不知道毛泽东又回到茅坪,还以为去遂川那边了,所以就一直追来,最后听说毛泽东带着队伍上了荆竹山,他们也上了荆竹山,这才与大井的徐恕、韩昌剑他们会合。
自水口分兵之后,陈皓他们经安仁,绕了一大圈,然后直取茶陵。此时,罗定的挨户团已倾巢出动,城内空虚,一点防备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两个连的兵力,居然就攻进城去了。
进去后,他们马上攻占了县衙门,并活捉了国民党的县长和县党部书记长,还打开监狱,救出了被关押的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
当罗定的挨户团知道茶陵县城被夺时,马上回兵。这时,他们估计,由于兵力有限,不能坚守,就按照毛泽东事先约定的策略,迅速退出,到酃县、安仁、茶陵三县交界的农村去打起游击来。但罗定回去后,一直关闭城门不出。下一步怎么办呢?陈皓没有了主意,只好到遂川来找毛泽东。结果,通过王佐的水客才得知,毛泽东所率的左路军已经上了井冈山,于是就率队赶来。
这次,他们可是凯旋而归。除了筹措了一些银洋,还有布匹、衣服之类的东西。
看着陈皓他们精神抖擞的样子,毛泽东从心里感到高兴。于是,他又有一个设想,就是趁敌人不备,再去攻茶陵。目前只有三个连,现在把警卫连也派出去,一共四个连,一起去攻茶陵,一定能够打败那个缩头乌龟罗定。
“好哇,你们能打胜仗,说明我们声东击西、围魏救赵的办法还是管用的。”毛泽东不无感慨地说,“可这一次,我们左路军却不是这样,因情况不明,就吃大亏了!”
“怎么吃亏了?”陈皓马上问。
毛泽东坦然说:“我们在大汾遭了肖家璧的暗算,目前张子清的第三营还下落不明呢?”
“哦,原来是这样!”陈皓说,但此时,有一种阴影却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马上罩住了他的全身,他明显感到情况有些不妙。
此时却听黄子吉叫道:“下落不明?不会是全军覆没了吧?”
罗荣桓在旁边马上应道:“不会,我们警卫连都全部撤出来了,他们难道就不会杀出一个人来?”
“该不会临阵脱逃了吧?”黄子吉快人快语,说话不考虑后果。
宛希先马上制止他:“没有根据,别乱说!”
这时,毛泽东说话了。他说:“在战场上,各种可能性都会发生。但我们的原则却是先保存自己,再消灭敌人,这一点希望大家以后都要记住。所以,在特殊情况下,有必要的退却那是应该的,这个不能算临阵脱逃。至于第三营究竟是迷路走错了方向,还是真如黄营长说的临阵脱逃,这个问题在没有搞清楚以前,都不能妄下结论。从我个人而言,我是相信张子清同志的,还有第三营那么多为革命忠贞不二的同志,他们是不会临阵脱逃的!”
“等着吧,他们一定会回来!”罗荣桓说,他确信自己的判断。
“好了好了,大家辛苦了。你们去休息吧!”毛泽东笑着,然后对宛希先说,“希先同志你留一下!”
陈皓他们走后,宛希先被毛泽东留了下来。他知道为什么留他,那肯定是问部队里的党建问题。于是,他马上向毛泽东汇报了右路军中党员的发展情况和“支部建在连上”等问题。
汇报完后,毛泽东对宛希先说:“希先啦,把支部建在连上这个工作还得抓紧落实哟!别小看了这个环节,这对部队的凝聚力和战斗力都是有很大关系呢!”
毛泽东继续说:“暴动时,我们这个部队有不少党员,大部分军事干部也是党员,但这不等于就能使党能绝对领导整个部队。为什么呢?因为有些党员的入党,很多都是在武汉大革命时代,那时是顺境,革命对象不是国民党,而是日落西山的北洋军阀,反正墙倒众人推,丰收好过年,所以入党的也就很多。可今天却不一样了,今天是在逆境中,环境极其艰苦,昔日的盟友却变成了仇敌,而且还被他们撵得鸡飞狗跳,稍微不慎,就有掉脑壳的危险。既要吃苦,又要挨饿,还得把命拴在裤腰带上。在这种情况下,以前的入党者只能看他们的表现了。我们现在吸收党员,最好是在最基层的士兵中去,革命要成功,需要普天下的劳苦大众的参与,而那些小资产阶级出生的人不一定靠得住。我们的部队里不是出现了这种情况吗?形势一旦受挫,有的人不是对革命悲观失望,临阵脱逃了吗?今天我预言,可能还有人会跑到敌人那边去呢?所以我们要把支部建在连上,连以下设立各党小组,就是要让各排各班都有一个团结的核心,把那些革命意志坚定的人吸收进来充当骨干,我们就不会在最艰难的时候让部队散架。”
听了毛泽东一番话,宛希先深有感触,他连连点头,表示赞成。
当晚,毛泽东有了一个想法。他要趁唐生智和李宗仁发动宁汉战争自顾不暇,在湘赣边界大干一场。在临睡之前,一个成熟的计划已经在他的脑中形成。
(10)
第二天,毛泽东来到茅坪南边的大垅村。他要在这里召开一次连以上干部会议。大垅这个村子,从外面看起来并不大,好像只有几户人家,但走进了村里才发现,这是一个大村。原来这里竹林很多,把整个村子都掩映在了一片竹海之中。
毛泽东拄着拐杖,在贺子珍的搀扶下,走进了大垅村。在一家比较宽敞的院子里,将士们都在等着他,四个连长分别是第一连的员一名,第二连的刘康,第三连的张宗逊,特务连的曾士峨,四个连党代表,分别是第一连的蔡会文,第二连的何成匈,第三连的蔡钟,特务连的罗荣桓,还有营长黄子吉,团参谋长韩昌剑,副团长徐恕,团长陈皓,党代表宛希先,一共十三个人。当然,这里面有两个人是兼着职务的,他们是宛希先,兼任一营党代表,陈毅安,兼任一营副营长。
毛泽东如数家珍地念着每一个人的名字,并和他们一一握手,然后才坐下,宣布会议开始。
首先,毛泽东向大家讲明现在的形势对他们更有利了。他说:“目前国民党宁汉战争爆发了,唐生智的军队已经把湖南、江西的所有军队都调到了前线,造成后方暂时的空虚,这正是我们工农革命军在井冈山打开局面的好时机,因此根据前委决定,现在要把工农革命军四个连全部用去再攻茶陵。这次攻下后就不走了,要在那里建立政权。”
“要一鼓作气攻下茶陵,在缺少三营的情况下,兵力确实有些不足。”毛泽东继续说,“怎么办呢?活人不能让尿憋死,我建议警卫连也跟着去,作为第四连编入战斗部队序列。待攻下茶陵后,归还建制。”
毛泽东这么一说,大家的精神马上振作起来,特别是警卫连长曾士峨,一听说要去打仗,马上就拍手叫好起来。党代表罗荣桓本来是个谨小慎微的人,看曾士峨热情很高,也跟着鼓起掌来。
已经攻进过茶陵的二、三连,现在听说又去攻,而且还增加了两个连,就觉得更有把握了,于是也跟着鼓掌。只有第一连还不知深浅,使连长员一民不敢贸然鼓掌。
待大家兴奋过后,毛泽东又说:“此次出征不是去攻城,而是去消灭罗定挨户团的有生力量。现在罗定已没有外援了,他整天龟缩在城里,就不好打。还是要想办法把他引出来,让一部分人和他去打,另一部分人却去攻城。只要城一破,他就会慌的。那时,再给他来个挥师掩杀,乘胜追击。”
接下来,毛泽东讲了工农革命军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遵守他在荆竹山下提出的三项纪律,然后还提出了三大任务。现在他在连以上军官会议上做了宣布,并要求宛希先负责的政治部要把这些纪律和任务落实到每一个战士身上。
三大纪律是:第一,行动听指挥;第二,不拿群众一个红薯;第三,打土豪要归公。
三大任务是:第一,打仗消灭敌人;第二,打土豪筹款子;第三,做群众工作。
最后,毛泽东说:“古人用兵,都要讲究个兵贵神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我们也应该这样。所以我建议,现在就埋锅造饭,饱饱吃上一顿,天黑后就出发,而且越快越好!”
夜幕刚刚降临,天上却下起了毛毛细雨。这时,部队却悄然出发了。由于毛泽东的伤脚还没有痊愈,也就不能随部队出征,这时只好站在雨中为大家送行。他拄着一根由贺子珍为他准备的拐杖,在雨中站着。贺子珍打着一把黄色的纸伞,现在毛泽东身后。
看着部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毛泽东这才调转头,由贺子珍搀扶着回茅坪。
此时,他的思绪已经跑得很远很远,而且也很复杂。三营的下落不明,使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目前手中就只有这四个连近五百人的队伍了,这可是革命的种子呀,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