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悟札记》之《母行千里儿牵挂——献给母亲三十二周年祭礼》

    今天,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极普通的日子,但于我而言,却意义不同寻常。

    三十二年前的今天,我的秋莲妈妈丢下了爱她的老公,丢下了她深爱的儿女们,独自远行。到了一个她永远回不来,我们也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虽然时间已经过了三十二年,但妈妈的音容笑貌依然清晰的在我面前。高高挺立的个子,挽得精精致致的黑头巾下是一张干干净净、白晰清瘦的面庞。这张漂亮的面庞一见到她的孩子们,总会有淡淡不经意的微笑,有春风拂面般的温暖。不管春夏秋冬四季如何的变换,妈妈身上穿的衣服永远都是黑蓝青三种,但什么时候都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即使衣服上的补钉,都有一种自然的美感。名为秋莲的妈妈真的是一个荷一样清爽别致的女人,可惜命运多舛,在最风华绝代的年华里得了精神上的病。

  听父亲说过他和妈妈浪漫的结缘。年少的父亲因家道中落,被迫从遥远的长沙望城到沱江江畔的益阳南县学手工,深受外祖父外祖母喜欢,并把他们的宝贝幺女儿许给了他。我十六岁的妈妈就嫁给了小她三岁个头矮她不少的我的爸爸。

  我一直觉得从颜值上来说,爸爸是很占了便宜的。长大后有一次和父亲探讨到这个话题,我曾经很幼稚的问:“爸爸,妈妈长得这么高又这么漂亮,怎么会嫁给你?”爸爸笑眯眯的说我傻。事过这么多年再回忆,自己还真是有点傻。父亲虽然个子矮点、瘦点,皮肤黑点,但他的大眼睛多么智慧而温暖;他的脑子里有那么多的书,那么多的戏;他的心那么善良正直,乐观向上。真的是浓缩的精华,是妥妥的小个子,大能量。母亲选择他一辈子,多有眼光,虽然日子很苦,但她从不缺父亲对她的爱。

  但是单有爱还永远不够,因为家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最实实在在的日子。妈妈的苦难首先就来自于这种金钱物质缺乏。

  听大姐说,妈妈那时候好辛苦。父亲在镇上上班,工资很少。妈妈为了让她的孩子们吃饱喝足,每天很早就起床来打米豆腐,天不亮挑到很远的镇上去卖,还要牵着大的,背着小的。

    孩子多,没钱买足够多的衣服,妈妈就把旧衣服改过来改过去。基本上一件衣服要穿好几个人。我是家里排行最小的,记忆中一直到高一那年三姐参加了工作,才给我买了人生中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第一件棉袄。而以前我穿的棉袄,都是哥哥姐姐们穿过的。妈妈用她的巧手加点边,换个扣什么的,特别是过年时还加件新罩衣,也是蛮好看的。记忆最深的是妈妈用她的巧手把她的黑围巾给我改了一件小衬衣;用印花被单上完好的那一部分给我做了一条好看的花裙子。

  妈妈的苦还在于她生了足够多的孩子。那时候没有计划生育,孩子都是随便生的。爸爸说妈妈一共生了十二胎,但活下来的却只有我们姊妹六个。单就怀孩子生孩子这十二道轮回,妈妈该有多么不易,何况还要辛苦把孩子养大,特别还要经受六次丧子之痛。   

  爸爸说对妈妈打击最大的是大哥志林的离开。 志林哥哥是爸爸妈妈十二个孩子中的第一个儿子。在他之前,妈妈已经生了七个女儿。可以想像,这个大哥在妈妈心中地位是何等特别,虽然妈妈从未给过我们重男轻女的感觉。其实人之常情,就像花园里突然有了一棵别致的树,谁都会欣喜无比。可就是这样一个姗姗来迟的哥哥,据说还可爱无比的哥哥,却在六七岁的某一天让家门前沟里的水给吞没了!妈妈哭得呼天抢地,精神崩溃。

    爸爸说妈妈的病还带点灵异。据说妈妈嫁给爸爸之后就随爸爸到了和她的家乡益阳南县一河之隔的岳阳华容北景港。当时租住的房子建在以前的一个庙台上。妈妈住在那里不久就有了反常,莫名的哭笑,总说能看到传说中的红毛绿毛的鬼。爸爸说他听说在妈妈生病之前,其它租住户也不止一次出现过这种情况。

  我不知道爸爸的这种说法是要承认命运还是对自己没能照顾好妈妈的愧疚掩饰,但我知道,爸爸对妈妈的爱从来没有改变过。

  大姐说,为了治妈妈的病,爸爸曾三次带妈妈到长沙治疗,但妈妈的病没能根治,总在复发。但不管妈妈怎么发病,爸爸都会心疼她。

    爸爸平时对我们姊妹爱护有加,鼓励教育,从不打骂,但如果我们姊妹对生病的妈妈有冒犯,他决不会轻饶。爸爸总会说:她是生你们的妈妈,我都不嫌弃她,你们怎么能不好好待她?

    爸爸一向乐观坚强,但我见过他唯有一次的流泪——因为妈妈。那是一个春季的黄昏,妈妈又发病了。仿佛在和人生气。气得厉害时,开始砸家里的东西。家里的东西原本有限,平时妈妈会很爱惜,但那天,妈妈从未有过的失控了。刚好那天爸爸回家了。拖不住妈妈,难过的看她砸了碗,砸了罐,砸了开水瓶。当妈妈准备砸锅的时候,爸爸终于抱住了她,泪流满面的对妈妈说:你砸了它,孩子们吃什么啊?而妈妈,却也乖乖的停下来了,不再生气了。妈妈很不幸,但又有大幸运——爸爸那么艰难,没有虐待她,抛弃她,而是对她爱护有加,尊重有加。

  我是妈妈身上最后掉下来的血脉,也是妈妈最放心不下的女儿。爸爸曾经戏言,妈妈出门必带三件宝:布袋,雨伞,小女儿。小时候很多记忆都已模糊,但关于妈妈,却有很多清晰的记忆。

  最早的深刻记忆是躺在妈妈怀里,看着妈妈那有条长长的红色线(妈妈右乳动过手术的痕迹)的乳头,偷偷吃两口,但总被辣回来(妈妈在乳头上涂了万金油,可能是给我断乳)。

  其次的记忆是夏天的那个中午,妈妈用毛巾沾着脸盆里的水,一遍又一遍的给我擦洗身体。小小的我让牛给顶到了他的粪便里,小身体上到处都有粪的痕迹。妈妈那样一遍又一遍轻轻地,细细地给我擦洗完毕,然后把我紧紧的搂在怀里。

    也记得那个寒冷的冬天的早晨,妈妈把饭煮好了,把我们一个个叫醒,最后妈妈来给我穿衣服。妈妈给我一件一件的穿,手上的凉意也时不时的透到我的身体。我最喜欢妈妈给我穿背带裤的感觉,先从外面套好,然后把我连着裤子一起提起,我小小的身体就可以和妈妈紧紧的抱在一起……

  妈妈虽然得的精神病,但她不是别人说的疯子,因为她从不披头散发,垃塌肮脏;也从不无理取闹,不伤害别人。来了客人,她也会温柔以待,甚至热情招待客人。最特别的是,她无时无刻不爱着她的孩子们。

    听邻居们说,我们读书参加工作后,每一次回家再返校返工,她都会目送很远很远;她会对邻居们说,她的孩子在外面很辛苦,她会经常站在我们回家路口久久的遥望。

    我的记忆里,妈妈就是那幽幽深处的荷,总是静默优雅的站着,脸上总有祥和的光,眼睛里总是装满了慈爱。

    妈妈走的那天,我没在她身边。那时我正准备着大学毕业考试,但我的反应很大。小哥说妈妈是凌晨三点左右放寿,而我四五点就醒过来,心里莫名的烦躁不安。不想看书,不想吃早餐,有世界末日来临的惶恐。我对室友说,感觉自己有要死的感觉。所以,当班长八九点钟到我们寝室,说妈妈身体不好,要我回家一趟,我就什么都明白了,那是母子连心的感应啊!

    龙应台说,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份,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妈妈,如今女儿真的只能看着您的背影渐行渐远了!但我相信,您无论走多远,都会爱着我;您也一定能够懂得,我即使看您不见,但心里无时无刻不把您牵念。

    妈妈,又是荷叶飘香荷花绽放的季节了。好久不见,您还好吗?我想唱首歌,请荷风捎去我对您的思念: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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