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攀上最高顶

      汽车载着几十位姑娘，停在闽南陆军医院大门口，凌晨时分，旷野寂静无声，大地灰蒙蒙，只有天空星光闪烁，到处荧光蓝蓝。医护人员和伤病员已进入梦乡甜睡。司机累得嘴唇干干硬硬，眼睛浮出黑黝黝的一圈。他想按喇叭，征求坐在司机室的周领队意见。精干的周领队毫不犹豫地摆摆手：别惊动他们休息。

      周领队从驾驶室下来，招呼大家下车，活动筋骨，伸伸懒腰。姑娘们个个兴奋无比，有说有笑，喜喜闹闹，乱乱哄哄，空前活跃。有的拿梳子梳理鬓发，有的扑打蒙在衣服上的尘埃，擦去倦容，整理出军人的雄姿。

    洪晓玉也跳下车，她亢奋不已，高兴蹦跳得好高好高，仿佛压抑已久的思念，全喷发出来，轻轻呼唤：到家了。

      随晓玉跳下车的蒋美英和小白菜华丽姑娘，紧跟其左右，羡慕地啧了好半天的嘴，说：就你最高兴。

      晓玉微微一笑，没有应对。

      姑娘们下车后，围着大门转，祈盼早些进入新家，其情其势，都想把门推开，进入日夜思念要为祖国贡献力量的岗位。她们三人在外面兜风，听到吱吱喳喳的议论，就朝人群挤过来，寻找周领队。玉问：要不要敲门？答：别打扰他们。玉看同学们又冷又累，知道同学们四天五夜行裎，从南京坐火车出发，到达上饶站下车，四十多位同学换坐军用大卡车，来到闽北山林茂密的县城，休息一个晚上，又朝福建前线疾进。在坑坑洼洼泥土公路上颠颠簸簸，摇来晃去，穿山林傍深谷，盘云驾雾，迎风洒露，差点没把骨胳震散，此时个个累得像一泥团，是该休息了。她在想周领队说别打扰他们，并不是说别进去，于是她从木门外朝内看个究竟，在大门围墙边走一趟，门和墙都不高，没有什么障碍物。攀墙虽然不是第一次，此时的确有些心虚。没等周领队回话，就把华丽姑娘拉走，把身上装有相片信件等宝贝的挎包交给丽，说：帮我推一推。丽劝道；那不是女孩子干的事。玉俏皮一笑：小时经常干。她手已拉住门顶梁，不由分说地招呼：快点！丽知道玉想办的事，三头黄牛也拉不回，就说：小心一点。便蹲下来抱住腿往上推。玉敏捷地向上攀，一只脚跨过大门顶，双脚一里一外地夹着大门。此时好不威风，站在环着医院大门和围墙的绝顶处，接受黑夜各种微光的衬托，举手向同学们挥动，就像一位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将在建军道路上，在护理阵地上纵横，保护伤病员，使受千万病菌病毒侵害的伤病员，经过她们的护理，全部康复。这就是指挥员的气概和决心。站在这二米多高的制高点，她和天空连成一片，她愿化成小鸟，自由飞翔。如花似玉的姑娘，霎时雄赳赳气昂昂。她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在建军道路上锻炼成坚强战士。

      远处一位魁梧大汉，回过神来，他站在高地，送来一阵狂声粗气的炸雷：谁在爬门？玉回话音节刚中带柔，似在弹唱：学院来报到的。怎么不叫门。大汉质问。周领队在门外解释：怕惊动你们。福建前线战备频繁，你们医院也是很紧张的，舍不得惊动。这位大汉是政治处的大秘书毛大尉，今夜值班，主任有交代，南医学院一批毕业生今夜会来报到，但不知什么时候到，所以他听到大门口闹嚷嚷，就出来看个究竟。瞬间玉从门顶徐徐下地，大尉到跟前看着这个女孩，既有虎豹胆量，动作又那么轻盈，真是女界精英，十分叹服。热情关切：那多危险，要小心。说罢就为他们开门，把大家迎进大院。

      进门就是规模很大的住院大楼，前后两座连成工字形外观。每座四层，五百米长，左边斜坡曲形车道，车可直接将伤病员送到各楼。中轴两旁各有办公大楼、食堂、礼堂、锅炉房、商店、幼儿园、培训班。器材也是最新的，都按现代化要求进行配备，和物质困难时期，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医院比，已是昔非今比，全然不一样。这批护士也是为建设现代化医院配备的中坚力量。毛大尉领着一批人马，沿着三合土便道，向左来到礼堂。姑娘们背上背包，似涌动的河流鱼贯而入，各找一个位置休息。

      大尉在夜幕中看到玉矫健身影，倾慕她那敏捷的动作，好感地问起她的情况。上校周领队和毛大尉并肩走，一一回答：她是学校的团支部委员，行政女生班副班长，优秀学员，女篮前锋，为人直爽开朗，思维条理清晰，行动泼辣果断，是个好苗子，他们女生排长特别关注她，希望你们要多加培养她。毛大尉听得一片欢心，于情于理都需要造就一批带头人，连连应道：那应该的，那是应该的。周领队特别转告：排长政治上严格要求她们，思想上呕心亲切关怀她们，生活上细致照料她们，希望第一批女子高级职称护士，在正规化、现代化医院建设能起骨干作用。毛大尉也表示同样祝愿。

      玉接过丽交还的挎包，融入人群。就像随着流水，潜入海洋，她要在汹涌的海底遨游。她喜欢那宽畅的海域，在没有任何庇护下，独自奋斗，待到自己充实长大了，才像海豚那样跃上水面，向人民汇报。她和华丽，蒋美英姑娘，同时迈入礼堂，选择一个僻静处，相依为伴闭目养神。

    姑娘们静下来了，毛大尉双目炯炯发亮，在寻找那位翻墙的人。他来往走了几圈，举起了关怀大家是否休息好的旗号，实际上是要在这黝黑的宽敞的礼堂，虏掠那个攀越大门的女杰。玉化鱼潜入底层，躲在不易被发觉僻静处。毛大尉也要化作一条鱼欲与之结伴，但鲩吃草，鲢吃屎，各自在不同的水域里游动，毛大尉是否能变成同类鱼？毛大尉在礼堂转悠几圈，在这浩瀚的大海里，不知找到了没有，也许发现踪迹，正想办法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