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语


那一树梨花开啊!

对上海的三月总还是有些畏怯的,因为气温不高,花开得少,生活和人情又都觉得赖意,便有了各自为安的籍口。不探访,不联络。

我是懒的,两个多月的休整尚未足以缓解心底的疲倦,总还幻想新年时与父母兄妹相伴的自由时光,那时你会觉得自己永远是父母的孩子。比起年少顽劣时父母冷峻的目光,今时的爱才更相惜。怕你摔着,怕你落下一顿饭 ,怕你深夜不睡,因此总要关顾好一切才放心。

如今落入城的庸俗。为避去不必的叨扰,故以借口挡了回去。通讯录里已然看见日后都不会再有什么联系的一删再删。人或许真的是到了什么年纪做什么事的界口才清晰青简的意义。物件要简约,衣着要质朴,生活要清淡,人情要简单。

这便深明大义地作了割舍离。姑娘不合身的衣服打包送人,自己的物件全寄回了父母家里。长兄一车一车地运送,既嫌山高水长,又怕遗落半件,因而总在电话一件一件地清点。

总还是这份金贵的亲情在,因而初逢三月,便有送递员囔囔的敲门声。酸笋,梅菜,金桔,粽子,糍粑一大箱子。尽管电话里也嚷嚷母亲,邮资贵不必千里迢迢寄这乡味。然,爱孕育在母亲的乳壤,怕摔着的腰不能做饭,怕工作忙会耽误吃饭,怕多年来的胃疼。

……

爱终究还是深藏大山,与漫山竹木,花草,野间深切。她有异于城市的算计,人与人多一道屏障,事与事多一份拘谨。白日里,你会看见街边小巷的吆喝,上班族的睡眼惺忪。是夜,你又听见街边男女的怒骂,拾荒者的匆匆电铃,江边绵长的号角,这都是城市气息。她从合欢的,孤独的人群的喉咙里吐出来。

我得承认这时我是这座城的边角,在深夜煮茶,左手撩窗帘,右手捧杯,对着静夜尚在墙上行走的猫,一饮万年。我不再被这些行走于墙的猫吓倒,甚至我们都有了些缄默的情谊。而后花园便是我们欢愉的领地,我眯眼晒太阳,它便偷偷潜入到我脚边,蜷缩着,日复一日地相伴。

多久,我都在这座城作了盘算,以为自己走的是一条很深邃的路。

纪念挚爱的人,便与姑娘在放学的路上寂静地走过他们家小区楼下门前的那棵梨树。一树梨花呢,他应该知道。我亦与姑娘特意赴无约之约,“鱼林王”。而姑娘记忆好,进门就欢喜地叫,这是上次杨伯伯,娘娘请我们吃饭的地方。

然,我終是缺席了两场特别的邀约。或者说我缺席了挚真的人的终生邀约。我来不及允诺赠他一坛酒,也来不及去还他情意绵绵的一只蟹。

我们的友谊,在梨花渐开的春天摇下了一地落寞。他真走了,来不及与这个世界辞别。四十三岁的昭华,戛然而止。许多人说,他解脱了。但我却相信他还是喜欢活着的。久不久与三五朋友酣醉,再一起喝喝茶。

我不想去接他的辞令牌,我讨厌天寒地冻里他给我陨歌,漫长而无力。我也曾无数次想,宛若他生命的最后,是个充满智慧的人陪伴左右,是不是就可以留住他。可遗憾永远是我生命的堤角,幽居在我心里。冷时与屋檐角的雪花绮罗,暖时便是初生的春水。

我恣意,赖倦。贪恋小姑娘的温热,又愿日日晴芳。裹在小姑娘起床上学去的被褥里,心心孜盼节假日的团聚。到底是怕了时光短缺想一簇拥满怀,所以盼时光啊,盼暖融。

可上海的三月到底是冷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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