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风水师

我出生那年,爷爷做了一个重要决定,退出江湖。

这个消息传出之后,我家原本清净的院落顿时热闹起来,每天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来人络绎不绝。来的这些人都是北方风水界的各路人物,他们来我家都是为了同一件事,劝说我爷爷放弃这个决定。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劝,爷爷都是那一句话,“这事,就这么定了。”

有的人很失望,叹着气,摇着头走了。

有的人很愤怒,指着我爷爷破口大骂,临走还砸了我家的桌子。

有的人更过分,非逼着我爷爷在退出江湖之前,再给他们算一卦,不然的话,他们就赖着不走了。

我二叔年轻气盛,见这些人这么不讲规矩,大怒,回屋拿出了他的七星宝剑,冲那些人吼道,“谁敢逼我爸,我他妈弄死谁!”

一声虎啸,山林寂静,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爷爷慢条斯理的抽完了烟,掐灭了烟头,站起来背着手走了。

见老头走了,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看了看杀气腾腾的我二叔,默默的站起来,灰溜溜的走了。

我爸身为爷爷长子,亲自将他们送到了村外。

有一个人临上车时,转头指着我爸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了句,“君玉,回去告诉四叔,他这事做的不仗义!吴家欠我们的,你们早晚得还!”

我爸迎着那人的目光,淡淡的说了一句,“好,我会让我弟弟转告我爸的。”

那人一听,二话不说,赶紧上车走了。

从那之后,再也没人来了。

我爸后来对我说,爷爷为了我,把整个江湖都得罪了。

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我们吴家虽然不是什么显赫的玄学世家,但是从我爷爷往上,祖上十三代都是风水师。只是我们这个家族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姓氏总是改来改去的。比如家谱上就写着,宋朝的时候,我们姓慕容,到了明朝时,我们就姓沐了。姓了两百多年的沐之后,到了清朝,我们又改成了吴姓。

我爷爷叫吴念生,是吴家的第十四代传人,四十年前,他是江湖上最有名的卦师,人称梅花圣手吴四爷。因为他精通梅花易数,给人断卦从来分毫不差,所以不止老百姓请他断卦,风水圈里的很多风水大师遇上难事,也会悄悄的赶来沧州南河镇,找我爷爷为他们断上一卦。

正因为如此,爷爷在风水圈的地位很有意思,名气不大,却没有任何一个大师敢于轻视他。所有人见了我爷爷,不管年纪多大,身份多高,都得恭恭敬敬的尊称他一声四叔。

爷爷十六岁出道,五十六岁封卦,四十年间,他一共给人起卦三千二百九十九次,没有一个落卦(不准,不应,不验)的。爷爷是一个传奇,在他的那个时代,他就是那些风水大师们的神。

对风水师来说,五十六岁并不是该金盆洗手的年纪,爷爷做这一切,确实都是为了我。他说人一辈子能起的卦是有数的,他这辈子,能验三千三百卦,算完了这个数,他就不能再碰这些了。

他要把这一卦留给我,留给他唯一的嫡孙。

所以,我出生之后,他就果断的退出江湖了。

爷爷有两个儿子,我爸是长子,叫吴君玉,我二叔叫吴君怀,取自道德经七十章——知我者希,则我者贵,君子被褐而怀玉。我的名字叫吴峥,也是爷爷给取的,他说峥者高俊,出世绝尘,说这个孩子命格清奇,有仙府之缘,道家随缘而动,与世无争,就叫他吴峥吧。

我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爷爷退出江湖之后,把大部分的心思都倾注到了我的身上。我小时候体弱多病,三天两头的发烧,拉肚子,我爸妈经常半夜带我去医院。断奶之后,爷爷就把我抱到了老宅里,亲自照顾我。

说来也怪了,自从跟爷爷一起住之后,我再也没生过病。

我的童年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我不爱跟人说话,总喜欢一个人躲清净。不上学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我都是一个人爬到房顶上,默默的看着天上的白云或者繁星,浑然忘我,一坐就是四五个钟头。

我妈怕我摔着,几次跟爷爷反应这个事。

爷爷不以为意,他告诉我妈,“这孩子聪慧,你们不懂,别管了。”

妈妈不放心,又去跟我爸爸说,强烈的要求把我从爷爷身边要回去,她要亲自带我。

我爸也有这个念头,几次鼓足勇气想和爷爷说,但是每次话到嘴边了,生生的又咽回去了。没办法,别说他从小懂事,从来不敢忤逆爷爷了,就是我二叔那驴一样的脾气,一见了我爷爷,顿时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的。

这是吴家的家风,儿子在父亲面前,还不如个孙子有尊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慢慢的长大了。

我十一岁那年,爷爷六十七岁了,那年中秋节过后,爷爷开始教我吴家的风水术数。我先学的是风水,学得很快,我爸和我二叔学了二十多年都没学明白的东西,我只用了半年左右就全部学会了。之后爷爷又教我算卦,教我符咒,教我内功,教我练武术。

学习的东西越来越多,每天都很辛苦,我一边上学,一边钻研我们吴家的秘术,那段日子,特别的充实。

三年后,我十四岁,上初中了,爷爷也七十岁了。

过完他七十大寿之后,爷爷的身体突然就不行了,一连几天,吐血不止,不久就去世了。

弥留之际,他把我爸,我二叔和我叫到身边,让女眷们回避之后,交待了三件后事。

第一,老宅和县城的新房子留给我爸。

第二,他的所有存款,除了给我十万之外,其余的都给二叔。

第三,他在京城还有一套房子,留给我。

他说他走了之后,就让我去京城,从此以后,一个人住那。他告诉我爸和我二叔,谁也不许给我钱花,同时也不许我出去打工,找工作。反正除了那十万块钱之外,我决不能再碰吴家的一分钱!

我爸和我二叔很吃惊,他们说我还是个孩子,这么做……

爷爷摆了摆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我爸和二叔互相看了看,接着都看向了我,目光里满是心疼。

我不明白爷爷这么安排的用意,也不懂得爸爸和二叔那眼神中的深意,那时的我,只顾着伤心了。

交代完之后,爷爷让我爸和二叔出去了。

房间里就剩下我们祖孙俩了,他从褥子下拿出一本用红布包裹着的书,颤颤巍巍的递给我,“打开。”

我擦了擦眼泪,接过来打开红布,里面是一本线装古书,上面写着这么几个字——洞玄天机府秘传十二金光剑诀。

我茫然的看着爷爷,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吴家的命……”爷爷凝视着我,“吴峥,你把它撕开。”

我一愣,“撕……撕开?”

“对!撕开!”爷爷的声音,坚定而果决。

我不敢不听爷爷的话,颤抖着翻开那本书,心里直哆嗦,不由得又看向了爷爷。

“撕开!快!”爷爷一皱眉。

我克制住内心的颤抖,深吸一口气,一把将书撕开了,分成了两部分。

其中有一页没撕好,扯开了,两部分各占了半边。

爷爷笑了,松了口气。

我却哭了,紧张的哭了。

“傻小子,哭什么呀”,爷爷强打精神,指挥我,“把红布也撕开,把它们包好。”

我含着眼泪,撕开红布,将两本残书重新包上,双手捧着递给爷爷。

爷爷没有接,他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个红布包,如释重负的一笑,“你把它们带去京城,几年后,会有林家后人去找你,到时候,你随便选一本交给林家的人。你要记住,这书上的密法是我们吴家的命,爷爷从来没教过你。在林家人找到你之前,你绝对不可以学上面的秘术,知道吗?”

我茫然的点了点头,却没往深处想。

爷爷让我把书收好,接着叮嘱我,“你要记住,你到了京城之后,可以交朋友,但不能出去赚钱。如果有人找你办事,你要问他姓什么?记住,你第一次办事是给唐家人办,所以除了姓唐的找你,其余的人不管给多么优厚的报酬,你都不能答应,明白么?”

我使劲点头,“嗯,我记住了。”

“明白么?”爷爷厉声问。

“明……明白!”我赶紧说。

爷爷这才放心了,语气柔和了些,“记住,爷爷交代你的这些话,和谁都不能说,就是你爸爸妈妈也不行。爷爷走了之后,你就去京城,不要耽搁,学也不要上了,到了京城,会有人给你安排好的。”

“嗯”,我哭着点头。

爷爷闭上眼睛,摆了摆手,“把东西收好,去把他们喊进来吧。”

我站起来,先把书装进书包,接着来到外面,喊我爸他们进来。

等我们再回来的时候,爷爷已经面带微笑,闭目而逝了。

我爸噗通一声跪下,一声长号,“爸!”

所有人都跪下了,悲天怆地,痛彻心扉。

爷爷出殡那天,路上出现了九条三米多长的青蛇,身上沾满了白粉,在送葬的队伍前爬行,仿佛在为爷爷的灵柩开路。那一天,有数百人从各地先后赶来,连同全村男女老少,近三千人一起,为爷爷送葬。

九龙戴孝,千人送葬,爷爷的身后事轰动了整个沧城。

办完爷爷的后事,爸爸带我离开老家,将我送到了京城,住进了爷爷留给我的房子里。这是一个老式宿舍楼,位于通州,两室一厅,不算多好,但是挺干净。我爸陪我住了几天,给我买了个手机,办好了新学校的手续,等我入学之后,他就回去了。

临走之前,他把一张银行卡递给我,说,“这是你爷爷留给你的十万块钱,省着点用,不够了的话……”

他下意识的想说,不够了跟我说,犹豫了一下之后,他冲我挤出一丝笑容,“不够了的话,自己想办法吧。”

“爸爸,我什么时候能回去?”我问。

“你爷爷怎么跟你说的?”他反问我。

“爷爷没说”,我说。

我爸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拍了拍我的肩膀,“照顾好自己,别给你爷爷丢脸,知道吗?”

我明白他的意思,这辈子,估计我是回不去了。

我没说话,默默的点了点头。

爸爸转身上车,走了。

我看着他的车远去,在他拐过路口,消失的瞬间,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没有家了。


我在京城的生活,非常的单调。

因为一个人很孤单,所以我的话更少了,在学校几乎没有朋友,放了学就回家,所有的课外时间,我全部都用来研究风水术数了。这些秘术在外人看来生涩难懂,但是对我来说,研究这些却是最开心的事。

在没有爷爷和父母陪伴的日子里,五行八卦,阴阳术数,风水阵法,符咒手诀,这些就是我最好的伙伴。它们可以让我忘却孤独,忘却凄冷,纵然一个人生活,也能活的充实而快乐。

唯一痛苦的就是,我学了这么多,却没有机会去施展。尤其是初三的时候,我喜欢上了一个同班的女同学,那女孩对我也有好感。但是最终,她却被另一个小子给追走了,成了他的女朋友。

而说来悲哀的是,那小子追这女孩的手段,竟然是帮她算八字。我那天眼睁睁的看着他泡我喜欢的女孩子,看着他用从网上学来的三脚猫功夫忽悠那女孩,五句话,两准三不准的。但就是这样,也让那女孩震惊了,觉得他好厉害,然后不久之后,他俩就成双入对了。

那段时间我特别痛苦,我特想告诉那女孩,那孙子是骗你的,他根本不懂这些!可是最终我什么也没说,因为爷爷说过,我第一次给人办事是给唐家人办事,而那个女孩,她叫李菲。

初中毕业后,我和李菲以及那个小子考上了同一所高中。分班的时候,我和李菲依然是同班,那小子在我们隔壁班。不久之后,他又故技重施,泡上了另一位更水灵的女同学,把李菲甩了。

李菲很伤心,那天晚上把我喊到操场,哭着跟我说那小子和她分手了。

她抱着双腿,哭的梨花带雨,双肩微微颤动。

我伸出手,想安抚她,犹豫再三之后,我终于还是没敢。

就在这时候,她突然说了一句话,“还好我没上他的当,起码我还是清白的……”

我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般,仿佛被人用刀从背后刺穿了心脏。

李菲是想向我暗示,若是换了别人,听了这话该欣喜异常。但我不是别人,我听到这句话之后,本能的就明白了,李菲已经被他……

见我不说话,她扭过头来,小心翼翼的看着我,“吴峥,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沉默片刻之后,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了句,“没……没事……”

“你不信我?”她问。

“我……信……”我违心的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沉默了几分钟后,我站起来,“别难过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我把她送到宿舍楼下,她转过身来问我,“吴峥,你相信我,我和张毅真的没什么的!”

我也想相信她,可是……

那一刻,我真希望自己不懂术数。

她转身上楼了。

我离开学校,骑着自行车一路飞奔,回到了自己家里。进小区之后,我去超市买了很多酒,回家一个人喝到了天亮。

我的初恋,就这么过去了。

之后的两年,李菲又换了好几任男朋友,而我,一直默默无闻,没再喜欢谁,也没被谁喜欢,直到毕业。

高中毕业后,李菲考上了北科大,去上大学了。

我没参加高考,因为我知道,我没有上大学的命。读了这么多书,够用了,也知足了。

接到通知书那天,李菲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想和我见一面,一起吃个饭。

我犹豫了一下,随便找了个借口,推辞了。

我不懂读心术,但我看得懂人的神光,曾经她看我的眼神告诉我,她虽然换了几任男友,但是在她心底,一直有我的位置。只是在她看来,我这人太低调了,话不多,谁也摸不准我的心思,而且对于她的暗示一直没有积极的回应。

那句话怎么说的,剪不断,理还乱。

李菲是想在步入大学生活之前,和我做个了断吧。

不过对我来说,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那天晚上,我自己喝了很多酒,喝醉了。

不上学了之后,我成了一个宅男,每天除了吃饭,散步,剩下的时间全部都用来研究吴家的秘术。因为没有实践的机会,我就想各种办法来验证。比如算算天气,什么时候会下雨,什么时候雨会停。又比如买些水果回家,然后炼养一些物件摆阵法,用水果来试验阵法的效果。

这种日子过了一个多月,林家的后人来了。

那天我正在研究六煞位对苹果腐烂的加速作用,突然门铃响了。我开门一看,门外是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她穿着一件白色T恤,搭配一件浅色牛仔裤,齐肩发干净利落,气质清纯,长的特别漂亮,尤其是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看的不得了。

我一下子看愣了,“你是……”

“你好,我叫林夏”,女孩冲我一笑,“我爷爷让我来这里找吴四爷的孙子吴峥,请问他在么?”

我回过神来,“哦,在,我就是。”

“那太好了”,林夏冲我伸出手,“幸会!”我没接她的手,“进来吧。”

她有些尴尬,但不失风度,微微一笑,“嗯。”

我把她让进客厅,给她拿了罐可乐,接着回卧室,打开我的箱子,把两个红布包拿了出来。

爷爷说,让我随便选一个。

可是我哪个都不想给。

但爷爷的话,我不能不听,所以我随便选了一本,放在床上,把另外一本重新放回了箱子里。

回到客厅,我把红布包交给她,“这个给你。”

林夏有些诧异,“你这就给我了?不问问我爷爷是谁么?”

“不用问了”,我说,“你姓林就对了。”

“可是……”她欲言又止。

我把包交到她手里,自己打开一罐冰可乐,喝了一口,问她,“你也学风水么?”

她点点头,“学了一些。”

“是么?”我眼睛一亮,“那太好了,咱们聊聊呗。”

她看看表,不好意思的冲我笑了笑,“来不及了,我得走了。”

“你去哪啊?”我忍不住问。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红布包,“爷爷去世了,他说吴四爷生前答应给我们林家一样东西,让我来找你。他说拿到之后,就让我离开京城,去南方,以后我就只能一个人生活了。”

说到这,她眼睛红了。

我心里一阵落寞,无奈的一笑,“看来咱俩一样,都是这待遇……”

“你也是这样?”她看着我。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喝了口可乐,对她说,“那我就不留你了。”

“嗯”,她站起来,“谢谢你。”

我把她送到门口,她转过身来,又冲我伸出了手,“握个手吧,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我犹豫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好暖,好软,好有弹性的纤手。

她冲我一笑,转身下楼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嗅了嗅自己的手。

仍有余香。

直等到她脚步消失了,我这才关上了门,深深地吸了口气,傻傻的笑了。


林夏来过之后,我终于可以学习那本书里的秘术了。

但是我不得不面对一个严峻的问题,那就是,我的钱快花完了。在京城这几年,我的监护人是我爸爸的一个朋友,我叫他徐叔叔,我的学费都是他给支付的,但是生活费他不能给我,只能用爷爷留给我的钱。

爷爷留了十万块钱给我,虽然我一直省吃俭用,但六年下来,这十万块也用的差不多了。

没办法,没人找我办事,我又不能出去打工,那就只能找人借钱了。

我先给我爸打电话,说我没钱了,能不能借我点。

我爸说了句不行,就把电话挂了。

我楞了一下,心说这是亲爸么?可是想想爷爷留下的话,我也不能怪他,没办法,我只好又给徐叔叔打。

徐叔叔犹豫了一下,说,“吴峥,不是叔叔不帮你,你爸说了,学费我可以给你出,但是别的钱,我不能给你,一分钱都不行。叔叔心疼你,可我不敢不听你爸的,毕竟,我这生意能有今天,都是你爸帮我的,你能理解么?”

我除了说理解,还能说什么?

放下手机之后,我看了看箱子里的红布包,默默的把箱子锁上了。

吃饭都成问题了,这时候研究秘术,我是怕自己饿死的不够快。

我降低了自己的伙食标准,每天一顿饭,方便面加馒头,菜不买了,饮料也不喝了,甚至连手机套餐我都改了。我要把消耗降到最低,争取坚持到唐家人来找我的那一天。

这种日子过了一个来月,我的身体吃不消了。

十八岁的男孩子,正是吃不饱的年纪,新陈代谢快,吃多少都迅速消化了。每天一顿饭,饿的我眼都绿了,别说研究术数了,就是坐久了都会头晕。我只能一边苦撑着,一边等着唐家人上门。

没过几天,果然有人上门来了。

那天早上,外面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很土豪。

“你好,你是?”我问他。

“小弟弟,你是吴四爷的孙子,吴峥吧?”土豪问。

“嗯,是我”,我说,“您有事?”

“哎呀太好了,找到你就好了!”土豪赶紧说,“是这样,我想请你给我姨妈看个病……”

“您姓什么?”我问。

“我姓赵”,土豪说,“我叫……”

“不好意思,我办不了,您另请高明吧”,我没等他说话,把门关上了。

土豪愣住了,接着赶紧敲门,“小弟弟,你先开门,报酬的事咱们好说!”“不是报酬的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说完我回到卧室,躺下了。

土豪在外面说尽了好话,见我始终不吭声,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我心说,你干嘛姓赵,你为什么不姓唐啊?

哎……

赵土豪是个信号,从他来过之后,我这房门外很快热闹了起来,每天都会有各色人等来敲门,求我办事,有的人甚至直接一见面,先把几万块钱的红包塞进了我的手里。

我当然不会接,因为我要问清楚,对方姓什么?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朱秦尤许,何吕施张,孔草严华,金魏陶姜,戚谢邹瑜……反正那些日子,百家姓差不多都来了,唯独没有姓唐的。

我他妈的都快疯了。

急疯了,也饿疯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一天一顿饭的日子,我也过不下去了,身上就剩下两块多钱了,电话费都没钱交了。

穷疯了,实在没办法了,我硬着头皮给李菲打了电话,问她能不能借我点钱,现金。

李菲二话不说,挂了电话就赶来了我家,一见我饿的都皮包骨头了,她心疼的哭了。

“哭什么呀?”我尴尬的一笑,“最近,减肥呢……”

“你到底怎么回事?”她心疼的看着我,“怎么成这样了?”

“没钱了呗……”我苦笑。

她擦擦眼泪,拿出钱包,掏出一沓钱给我,“你先用着,我过几天再给你送一些来。”

“用不了这么多。”

“你拿着!”

我红着脸,接过钱,“我以后会加倍还你的。”

“谁让你还?”

她拉着我,转身往外走。

“干嘛去?”我问。

“带你去吃饭!”

“呃……”我想说不用了,但身体却很诚实,“好吧……”

下楼的时候,我脚都软了。

李菲扶着我来到小区路口的一家烤鸭店,点了几个菜,一盆疙瘩汤。她不敢让我一下子吃太多,怕撑着。

我顾不上形象了,菜上来之后,我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李菲含着眼泪,心疼的看着我,不住的给我夹菜。

正吃着,一个短发女孩走了进来,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我一看,竟然是那个赵土豪。

“哎呦没错!表妹,他在那!就是他!”赵土豪一指我。

短发女孩一皱眉,看看赵土豪,那眼神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哎呀真的是他!吴四爷的孙子,就这么大!”赵土豪赶紧说。

女孩一听,快步来到我身边,冲我伸出手,“您好,我叫唐思佳……”

我手一颤,筷子掉了。


唐家的人,终于来了。

其实唐家的人,早就来了,只是我误会了而已。

吃完饭之后,我上了唐思佳的车。

李菲目送我们远去,那一刻,她的神情有些落寞,她似乎有点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唐思佳今年二十五岁,是一家知名跨国科技公司的大中华区总负责人,年轻有为不说,关键是,人还长得很美,尤其是她的身材,极好。

路上,她跟我说起了她妈妈的事。

“我妈妈中邪了,被一个女鬼附身了”,她说,“这个鬼特别难缠,我们找了很多人驱邪,都是治标不治本。”

“怎么个治标不治本?”我问。

“当时管用,但一般超不过两天,那鬼又会回来,然后再找驱邪的那个人,他那套方法就不管用了”,她说,“就好像这个鬼有抗药性似的,找的人越多,它越厉害。折腾了几次之后,我妈妈身体越来越弱。后来没办法,我花重金,托朋友介绍,求一位在西山隐居的道长出山。但那道长说,他管不了这事,他给了我您的地址,让我来找您。可当时我妈妈发作的很厉害,我脱不开身,所以就让我表哥来了。可我表哥回去说,他好话说尽了,您就是不管这个事……”

她眼圈红了,声音哽咽了。

我有些尴尬,脸阵阵发烧,心说我怎么知道他是你表哥?要是知道的话,我也不用挨这些日子的饿了。

心里这么想,但表面上我很平静,见她哭了,我从她手边的纸抽里抽了一张纸递给她。

“谢谢……”,她擦擦眼泪,“后来我就继续找其他人,这段时间下来,京城能找的人几乎都找了,可是没用,那鬼不但制不住,而且越来越凶。昨天晚上,它又回来了,把我们都从家里轰了出来,还扬言说我再找人来驱它,它就杀了我妈妈。我快崩溃了,没办法,只好去西山找道长,道长说,这事只能找吴家少爷,他让我亲自来找您,所以,我就来了。”

她看看我,“吴老师,这事请您千万多费费心,只要能治好我妈妈,花多少钱都行!”

我没说话,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说实话,我心里也没底。

我学了七年的吴家秘术,但却从来没实际使用过,第一次办事就面对这么棘手的事情,心里没法有底。人就是这样,平时没机会检验的时候,总想找机会,用各种办法试一试自己的本事。现在机会来了,心里却有些发怵了。

人命关天,容不得纠结,不管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我既然上了唐思佳的车,这事就只能管到底了。

唐思佳的房子在昌平区,是一座豪华的独栋别墅。

下车之后,我看了看那房子,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人?”

“只有我妈妈”,她说,“之前还有个保姆,我妈出事之后,她吓得辞职了。昨晚她把我们轰出来之后,我就没敢再回去,直接和我表哥去西山了。”

“把门打开,我自己进去”,我吩咐。

“您自己?”她不太放心,“能行么?”

“那鬼现在控制着你妈妈,你们靠近的话,她会立即杀了你妈妈”,我解释,“我自己进去,她不容易察觉。”

唐思佳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身边的赵土豪。

“少爷说的有道理”,赵土豪说,“表妹,咱们既然请人家来了,就听人家的。”

唐思佳点点头,拿出钥匙递给我,“您自己小心点,那鬼特别凶。”

“嗯”,我接过钥匙,转身走向门口。

“吴老师!”唐思佳突然给我跪下了,泪流满面,“您一定要救我妈妈,求您了!”

我没说话,点了点头,开门走进了别墅。

外面烈日当空,别墅内却阴气森然,女鬼将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屋里也没开灯,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

我轻轻关上门,屏住呼吸,蹲下身子,凝神观察别墅内的情况。

第一次办事,还没见到事,手心就冒了汗了。适应了十几秒后,屋里的景象慢慢清晰了。客厅很大,收拾的很干净,非常整洁,没有人,阴气非常重。这阴气有些异常,不像是寻常阴灵释放出来的,相比来说,它要重的多。

我从小跟爷爷学吴家秘术,其中就有对付鬼怪的手诀和密咒,只是从来没用过,我也没真正的见过鬼。虽然没见过,但是我对气息很敏感。阴灵散发出来的阴气,是无根之气,身上会有刺痛感,但只停留在肌肤表皮,简单地说,就是会皮肤发紧。还有一种阴气,是风水造成的,这种阴气是有根之气,刺痛感不强,但是如冰针一般,能刺入骨髓。

这别墅里的阴气,似乎融合了两者,不但皮肤发紧,而且还让人从骨髓中透出一股寒意。

这就有点奇怪了。

我静静的观察了几分种,确认客厅没有危险之后,慢慢站起来,走到楼梯口向上看了看,上面的阴气相比下面要弱得多。我左手掐雷诀,护住身体,沿着楼梯上到二楼,轻轻地打开了一间卧室的门。

里面是空的,没有人。

我退出卧室,接着打开第二道门。

依然是空的。

就在这时,楼上的阴气突然消失了。

我不由得紧张起来,心跳的厉害,赶紧退出房间,双手掐雷诀,将雷诀叠了三重。

叠雷诀,是我们吴家独有的秘术。爷爷说过,一般人用雷诀都是单手雷诀,但雷诀实际是可以叠加的,一旦叠加,威力会成倍的增加。爷爷生前用雷诀可以叠加六重,我内功不够,只能叠三重。

因为这是第一次办事,保险起见,我宁可杀鸡用牛刀,也不敢轻慢,所以直接叠上了三重雷诀。

二楼还剩下两个房间,一间是卧室,一间是书房。

我把雷诀交到左手,轻轻推开书房的门,仔细一看,里面是空的。

只剩下最后一间卧室了。

我关上书房的门,小心翼翼的走到书房门口,左手雷诀做好准备,右手握住了门把手。

我定了定神,准备开门。

这时,后背的皮肤突然一紧。

猛然回头,只见一张惨白色的,五十多岁的女人的脸,冲我露出了诡异的笑。

她的眼睛翻着,全是眼白。

我心一颤,手一哆嗦,雷诀散了。


她什么时候出现的?

她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什么情况?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屏住呼吸,定住心神,重新掐好了雷诀。

但她离我太近了,根本没法叠雷诀。

她不住的往我面前凑,我贴到了门上,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不见我,但我只要心神一乱,她就可以闻到我的气息。一旦她发现我,要么就是攻击我,要么就是杀掉这个女人。

她凑到我面前,嗅了几下,咯咯的笑了。

那是一个孩童的声音,这样的声音,配上怨毒无比的诡笑,让我这个新手,头皮发麻。

“唐思佳不听话,又请人来了”,女鬼阴阳怪气的说,“我可以杀这个女人了吧?嗯?”

我心里一动,它在问谁?问我么?

问完了之后,她歪着头,似乎在等着我答复。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会应该用雷诀打她,可是我身体却有些僵硬,手脚不听使唤了。

附身的鬼远比鬼本身要可怕,我承认,我害怕了,我给爷爷丢人了。

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我没尿裤子,就算是不错了吧。

等了几秒钟,女鬼突然大怒,一声尖叫,张嘴向我咬来。我情急之下扭头一躲,同时左手雷诀打到了女人的肚子上。

女人嗷的一声,像被电击了一般,向后弹出两米多远,撞到了墙上。

一击得手,我顿时信心大增,趁她再次扑上来的空隙,双手雷诀叠加两重,迎着女人冲上去,躲过她的扑抓,伸手打到了她的额头上。

女人一声惨叫,被打的腾空而起,摔出五六米远,沿着楼梯滚了下去。

我腿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女人摔到了楼下,没动静了。

我喘息了一会,这才意识到坏了,赶紧爬起来,向楼下跑去。

这要是把唐思佳她妈摔死,那我是救人还是杀人?

来到楼下一看,女人已经摔晕了,她的嘴角,鼻下,眼角和耳朵上全部都是血。

七窍流血!

我脑子翁的一声,懵了,不知所已了。

愣了好一会,我回过神来,赶紧抱起她的身子,用手试她的鼻息。女人的身体冰冷,柔弱无骨,鼻子下气息全无。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坏了,真给摔死了。

我傻了,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杀人了?唐思佳会不会让我偿命?我才十八岁!人生第一次给人办事,就把自己办进去了?

我这里心乱如麻,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气场的变化。

正胡思乱想着,我手机响了。

我吓了一跳,哆嗦着拿出电话一看,是李菲打来的。

她不放心我了,想问问我的情况。

我把电话挂了,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发现,周围的阴气已经全部消失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的心迅速清醒了过来。

爷爷说过,人死神光散,只要神光不散,那人就还有得救。

想到这里,我凝神看女人的眉心,这一看,我惊喜万分!她的神光极弱,但是还没散,还有得救!

我抓住她的右手,用内气试探,发现她的中脉被一股煞气闭住了,所以人才没气了,显出了绝气的死相。只要冲开那股煞气,她就能活过来。

但是冲煞气,需要用她的神光,而她的神光仅剩下了一点点,根本不够用。我想了想,放下她,起身快步来到门口,打开门,喊外面的唐思佳,“你过来帮我!”

“好!”唐思佳如获圣旨,迅速跑了过来。

“我也帮忙”,赵土豪说。

“你别动,在那等着!”我说。

“哦,好……”赵土豪停下,退了回去。

唐思佳进了门,我随手把门关上,锁上了。

“我妈妈怎么样?”唐思佳赶紧问。

“跟我过来!”

我领着她来到楼梯口,她一看她妈七窍流血,腿一软,噗通一声摔倒了地上。

“妈!”她爬到母亲身边,抱起母亲,无助的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泪水。

“你先别哭,你妈妈没死”,我冷静的看着她,“现在我要救她,但我需要你帮我!”

“嗯!”她强忍着眼泪,使劲点头。

我在她面前坐下,让她抱好女人,接着命令她,“认真的看着我,集中全部精神!”

唐思佳擦擦眼泪,集中精神,看着我的眼睛。

“你是不是戴了隐形眼镜?”我一皱眉。

“戴了!”

“摘了!”

“嗯!”

她用最快的速度摘了眼镜,然后全神贯注的凝视着我。

我同样也凝视着她,等到她的神光很足了之后,伸手在她眉心一捏,捏出一团神光,迅速按入了女人的眉心内。

唐思佳一声闷哼,双眼顿时黯然了下来,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睁着一双眼睛,失神的看着我,仿佛丢了魂一般。

我没管她,左手按住女人的眉心,右手掐指诀按住她的中丹田,以内气冲进她的体内,向上冲击中脉。女人经络内的气息很弱,所以我的内气可以畅通无阻,一路上行冲到她的眉心之后,引了神光,迅速向下,向那团煞气冲去。

女人身子猛地一颤,嘴里涌出一口鲜血,接着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松了口气,把她放到地上,接着走过去抱起唐思佳,用手心按住她的眉心,“闭上眼睛。”

她木然的闭上了眼睛,她会感觉眉心发热,然后刚才被抽走的灵魂就会回来了。

约莫半分钟后,女人不咳嗽了,躺在那里痛苦的呻吟。

我怀里的唐思佳也慢慢的缓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看看我,接着如大梦初醒一般赶紧坐起来,去看她妈妈。

“妈妈,您怎么样?”她抱着母亲,心疼的直掉眼泪。

我站起来,“她卧室在哪?”

“在楼上”,她噙着眼泪说。

我从她手里接过女人,“你带路。”

我们把女人送回卧室,放到床上,我仔细看了看她的眉心,见神光明显增强了,这才放心了。

“怎么样?”她问我。

“没事了”,我说,“让她休息一会吧。”

“嗯”,她松了口气,感激的看这些,“谢谢您!”“没什么。”

我转身走到门口,突然感觉到一股淡淡的,刺骨的寒意。

我一愣,停下了脚步。

怎么还有阴气?

见我停下了,唐思佳一怔,赶紧过来,“老师,怎么了?”

我回头看看床上的女人,快步走到床边,用手沿着她的眉心一路向下,直探到她的丹田,果然,在她脐上两寸的位置内,发现了一小团若隐若现的煞气。

我顿时明白了。

那东西,它不是鬼……


见我不说话,唐思佳小心翼翼的问,“有什么不对么?”

我回过神来,问她,“你家祖坟在哪?”

“在西郊山区”,她说,“我妈妈出事后,我也找人看过几次,他们都说没问题。”

“有没有问题,去看看就知道了”,我说,“今天来不及了,我先回去,明天早上你去接我,咱们去你家祖坟。”

“好!”她看看床上的女人,忍不住问,“老师,那女鬼还会再回来么?”

“你妈妈需要休息”,我说,“别靠近她,身边人越少,她越安全。”

“人越少越安全?”她不解。

我不想解释,转身离开了房间。

唐思佳一愣,跟着追出来,“老师,我送您。”

“让你表哥回自己家”,我边走边说,“你今晚也别回来住了,找个酒店住吧。”

回去的路上,唐思佳一直心神不宁,时不时的看看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想问什么,但是我没法回答,因为我也说不好女鬼会不会再回来。一切的一切,都要等去过山里,看过唐家祖坟的情况之后才能说清楚。

唐思佳把我送到楼下,我解开安全带,刚要下车,她忍不住说话了。

“老师,您等等。”

我转头看着她,等她后面的话。

“这个事,我该给您多少钱合适?”她问。

“随意吧。”

我开门下车,向楼门走去。

她跟着下了车,高声问我,“那……十万够不够?”

我腿软了一下,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唐思佳脸一红,“是不是不够?那您说个数,多少都行!”

我其实是懵了。

对于一个穷疯了的人来说,十万块那意味着什么?要知道过去三年,我所有的生活费加起来,也一共才十万块而已。

见我不说话,唐思佳心里没底了,“老师,您别不好意思,该多少就多少。我虽然不是很有钱,但是一百万以内还是承担得起的。只要我妈妈没事,我就是倾家荡产都没问题!”

她说的很认真,很真诚。

我清了清嗓子,“不是不够,我说了,随意。”

说完,我转身准备上楼。

“那您给我个账号”,她几步来到我身边,“我这就把钱给您打过去!”

我掏出钱包,把卡递给她。

她记下卡号,把卡还给我,这才松了口气。

“我马上就办”,她生怕我反悔似的。

我默默的看着她,心里有些发颤。

很快,她把手机递到我面前,那上面是银行的转账记录,她给我的卡上转了十万块过来。

我点点头,“明天早上八点,就在这等我。”

“好!”她如释重负。

我没再说什么,转身上楼了。

回到家里,我冲进洗手间,使劲洗了几把脸,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情说不清是兴奋还是忐忑,总觉得像是在做梦似的。早上我还穷的没饭吃,逼不得已只好给李菲打电话借钱,还蹭了人家女同学一顿饭。到了傍晚时分,我就赚了十万块钱?

我是爷爷带大的,从我一出生,爷爷就不给人算卦了。我爸和我二叔各得了爷爷的一部分真传,也都是风水师,但是我不和他们一起生活,所以他们怎么挣钱的,我并没真正见到过。

我只知道爷爷跟我说过,我们吴家人给人办事,不明码标价,一切随缘。

十万块在上京不算钱,但对于穷疯了,饿怕了的我来说,这就是一笔巨款啊!我又洗了几把脸,拿过毛巾擦了脸,转身下楼了。

唐思佳已经走了。

我来到小区银行,把卡插进自动提款机,查了一下,果然,卡里多了十万块钱。我取出卡,转身走出了银行。

赚钱的兴奋只持续了不到半个小时,想到唐思佳她妈妈体内的那团煞气,我瞬间冷静了下来。收了钱就要把事办妥当,唐家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现在就高兴,太早了。

我去超市买了点米,买了点菜和方便面,回家自己煮了碗面。

一个多月了,终于晚上吃上饭了。

吃饱了之后,我洗了个澡,早早地睡了。

明天要继续上战场,我要养精蓄锐。

睡到半夜,我突然听到了一阵小孩的笑声,笑的特别欢畅。

我猛地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床脚站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小女孩。她看上去只有五六岁大小,头发很长,脸白的吓人,一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

不用问了,这小女孩,是鬼。

这是我人生第一次真实的见到鬼。

我先是楞了一下,接着霎时一身冷汗,下意识的掐起了雷诀。

“别多管闲事!”小女孩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她不说话,我还觉得紧张,她这一出声,我反而到冷静下来了。

手掐雷诀,万邪不侵,我有雷诀护身,怕她作甚?

我坐起来,迎着她的目光,冷冷一笑。

人的心神一旦稳定了,身上的气场就会强韧起来,再加上我掐着雷诀,身上的煞气顿时压过了小女孩的阴气。

小女孩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厉声警告我,“别多管闲事,唐家的人必须死!”

“滚”,我淡淡的说。

小女孩恶狠狠地看着我,还是那句话,“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

“滚”,我还是淡淡的说。

小女孩看了一眼我手上的雷诀,慢慢的退入了黑暗中,不见了。

我看着她消失的地方,沉思片刻,躺下继续睡了。

这事,有点意思了。

第二天,唐思佳一大早就来了。

我上了她车,问她,“昨天在哪住的?”

“按您的吩咐,在酒店住的”,她系上安全带,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半夜就醒了,不太放心我妈妈,回去看了一眼……老师,这没事吧?”

“她怎么样?”我问。

“我回去的时候,她还在睡着,没醒”,唐思佳说,“看她气色好多了,反正从她出事到现在,昨晚的气色是最好的。我没敢多待,看了一眼就回酒店了。”

我点点头,“走吧,去你家祖坟。”

“好!”她见我没说别的,放心了。

唐家祖坟在一座大山山脚下,是一块独立的家族墓地。这里风景很好,风水看上去也是不错,墓区占地两亩,一共六座坟,全部是汉白玉砌成,祖坟高约三米,坟前青石墓碑,坟后二十五棵松树左右排开,看上去非常有气势。

“这祖坟是我爷爷买下的”,唐思佳说,“老祖是我爷爷的爸爸,当初买地的时候,找的是白云观的道爷给看的风水,说是这地方有龙虎之气,祖先葬在这里,必发后代。”

“那实际情况呢?”我问她。

“还好吧”,她看着坟后的青山,“从我老祖葬到这里,这四十多年来,直到我妈妈出事前,我家的运势一直还是不错的。”

我看了看墓地周围的风水,这墓地所在的位置恰是这座山的一个节点,以墓地为分界线,东边山势雄峻,树木郁郁葱葱,青龙之势鼎盛;西边山势平缓,山石多露与土外,白虎之势引而不发;墓地后面所倚靠的主山,虽然看似平淡无奇,但玄武为山,取的就是个敦实厚重,越是平淡,越是稳重,则靠山越稳,子孙的运气就越好。

再看墓地前面,越过一片小丘陵之后,地势豁然开阔,一马平川,再前出数公里外,一条大河由西南出而往东南去,蜿蜒不绝,这叫朱雀喜水,主后代子孙多公门贵人。在阴宅风水上来说,这地方左扶右靠,前案后山,虽比不上天生龙脉,但也算是上等的好风水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不旺子嗣。葬在这个地方之后,后代虽然优秀,但人却会越来越少,而且除了长门之外,其它房头的男丁难以长寿,不出两代,香火都会断绝。唐思佳她妈妈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表哥都跟着忙里忙外,却没见她有兄弟姐妹过来帮忙,这就说明她们家没有其它孩子。因为唐思佳的父亲是他爷爷的次子,所以他们家不是长门,因而这一代,只有她一个女儿。

这些,都是佐证。

不过这跟我要办的事没关系,我是来救人的,不是给人调风水的。

照常理来说,这样的阴宅风水,家里是不可能出邪门的事的。

但是问题,往往就隐藏在这些不可能中。

我看了看那些坟墓,问她,“那一座是你父亲的坟?”

她一指其中一座,“那个就是,我爸爸五年前走的,走得时候还不到五十岁。”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中闪出了泪花。

我走到她父亲的墓前,转过身来,仔细查看周围的形势。

唐思佳跟过来,双手合十,冲父亲小声祈祷了几句。她平静了一下情绪,来到我身边,清清嗓子,小声问,“老师,您看风水,不需要罗盘么?”

我没理会她的话,仔细确认周围的风水地势之后,随即把目光放到了那些护墓的松树上。

这些树长得很好,但是其中有一棵,不太对劲。那是西排第七棵树,它长得格外的强壮而茂盛,却隐隐的透出了一股阴气。

我对气息格外的敏感,这松树散发出来的阴气很淡,寻常人极难察觉,但是一旦离近了,我就能明显的感觉到了。

树木带阴气,要么是地气不好,要么就是下面有死人或者阴邪之物。这里的地气非常好,而且并没有坟摞坟,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树下埋了镇物了。

唐思佳注意到我眼神不对,“老师,您看出什么问题了?”

我一指那棵松树,“那女鬼,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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