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声缓缓睁开眼睛,微不可见地叹出一口气,看向前边依旧坑坑洼洼的泥石路,放开手中被压弯的芒草,轻轻踏上回家的路。
转过一个拐角,路右旁是一簇簇,一片片浓绿色的竹子。
由于没有人专门管理,竹子都长得很是茂盛,却也很杂乱,很多细小的枝条都伸出来长在路上空,密密麻麻,有些稀稀疏疏的光斑透过竹叶的罅隙漏下来,在地上形成光影交织的图案。
路的左边有一排坟墓,自从轻声记事起就已经在这里,平日里长满了野草,几乎看不到里面的墓,只有当清明时节才会有些许的外边的人来祭拜,带来难得的热闹。鞭炮声过后,这里又重归沉寂。
轻声以前上学走过这段路时,总会不由自主走得快些。这里的风,仿佛也过分阴凉,带着丝丝的寒,掠过人的肌肤,激起密密麻麻的细小的疙瘩。
然而此时的轻声已经没有了任何惧怕,她默默凝视着这片杂草丛生的坟墓,突然想起中学时学过的一句诗词。
汉朝冠盖皆陵墓,十里宜春汉苑花。
古今中外,莫不如是?时光丝丝缕缕,悠游不断,我们都不是圣人,做不到面对时光逝去而无动于衷。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从来就是最残酷的宿命。
在前面再走一段路,眼前豁然开朗,空旷阳光起来。
然而这里已是一片荒芜。这里的左边本来有两家人居住,房子虽然简陋,但也曾经布满欢声笑语。
如今,房子早已倒塌,变成废墟。院前的池塘长满了绿色的草,乱糟糟的,曾经种满甘蔗的一大片田地已成为野草的天下,种菜的地方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石头。
轻声没有再关注,脚步不再停下,速度开始加快。她突然很想回去看看。看看家里现在是什么样子。
“哎,你以后想成为什么人?”
“嗯,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呢,快说!”
“那就,成为一个大农场主吧。”
“当地主啊?”
“不是,只是那样我们就可以自己建一个马场啦。你不是一直很想去蒙古草原看看?”
昔日的话语还萦绕在天空,然而回忆就像一个遗失了很久的朋友,永远盘旋,无法触及。
只有当那些久违的风景突然出现,冲击了记忆的大门,那些少男少女的憧憬与幻想才会突然醒来。等待在某一个炎热的夏季,如一场大雨,侵袭而下。
直走,左转,岔路口,往右走,上坡,左拐。
距离家里越来越近,轻声的嘴角紧抿,脚步不由地有些停滞。
那些念念不忘的人和事,就像冬日沁凉的雪,触碰寒心;不碰,又不舍。
昨日如黄花,在嫣红的夕阳中颤颤巍巍,沉浮摇摆,最后渐变沉默。
脑海里闪过这几天的梦境。
遗忘了许久的绿色山坡,漫山遍野的野花野草,年轻的躺在草地上的男孩女孩。一切是那么和谐与安详。突然山坡变成山崖,所料不及的崩塌,男孩坠落山崖,女孩却失重般悬浮在半空,面无表情。
天黑了。到处都是风,狂啸的风,像巫师凄厉的惨叫。
甩甩头,拨开额前的长发,轻声继续坚定的走去。
村子里很静。
轻声站在村子的第一户人家院子前的路边,怔怔的不敢再往前走。
近乡情怯。
原来这就是近乡情怯。
原来我还会有这种情绪么?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大步的迈开步伐。有什么好怕的!
终于到家门。家里似乎没有人,但是生锈的铁质双扇门却打开着,里面的东西似乎没变,又似乎变了不少。
轻声走进去,那一脚踏进去,仿佛是踏进时光扭转的大门,瓦片顶上的天窗投下一条光柱,空气中飞舞着无数的尘埃,光线亮的刺眼,映在人眼中,便折射出恍恍惚惚的光彩。
时光流转到从前。耳边瞬间充满了儿童的笑声。
“小声?”
门口有一声惊讶的疑问,同时还伴着一阵手忙脚乱的声音。像破解魔法的钥匙,光线破碎崩解,金色的尘埃混乱开来,。
轻声转过身,顿了一下,方才叫出口,“妈,我回来了。”
轻声回来的这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很快村里人都知道了,几个下班的邻居大婶都不约而同过来跟轻声的妈妈话家常。
“阿荔,小声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看着都不一样了啊。”
“呵呵,就是啊,看着就,那个词怎么说,时髦!”
各种杂乱的议论声传来,但是轻声并不在意,只是淡淡的,食指轻轻地敲着木质桌面,环顾着家里的一切。
“呵呵,这也是看她的本事,时不时髦的,她喜欢就好。”柏母,轻声的妈妈,就是众人口中的阿荔,乐呵呵地说,同时手下利索地杀鸡,退毛,摘去内脏,清洗鸡肠。
“……”
一大堆嘈杂声后,又是一大堆的铁器碰撞的声音。
等到轻声吃到晚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左右。
饭桌上只有轻声她们两个人,两人都是静静的吃饭,没太多言语。
墙上的白炽灯闪耀出暗黄的色泽,桌前的电视机播放着不咸不淡的肥皂剧,都是一些没有营养的对白,空洞的令人可怕。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天天打开电视机?其实他们并不是为了看吧,而是为了听一些声音。哪怕并没有什么意义,有了声音,在哪里都不会显得太过寂寞。
饭后,轻声问,“热水烧好了吗?”
柏母颇有些受宠若惊地回答:“哦哦,早烧好了,你快去洗吧,免得等会儿水凉了。”
“嗯。”轻声简单回了一声就走出客厅,转向厨房,突然想到什么,轻声脚步停下,回过头,装作不在意地问,:“对了,阿城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