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境中的母亲

18岁那年(1966年),我不幸得了乙型病毒性脑炎。要不是母亲和大哥,我怎能起死回生,怎能有后来五十多年的生涯,怎能有儿子今天的出息。饮水思源,当年的一幕幕像放电影一般地展现在眼前。

当年,“五一六”通知后,全国掀起了“到大风大浪中去锻炼”的热潮,我们高三的学生,在学校学生中年龄最大,是学生中的骨干和榜样,事事走在前头。学校利用原操场边上的一块空地,发动学生挖了一个简陋“游泳池”,并在“游泳池”里学习游泳。我所在的高三(三)班,是男生班,教和学都相对比较方便。我负责教同班的黄建萍,从上午教到中午,教完后还得走半个小时的路程,才能到家。江南苏州的六月,天气异常炎热,经过一上午的折腾已经是精疲力尽,还要在太阳底下饿着肚子走半个小时,几天下来,身体就垮了。

不久,就发高烧,药店里买了退烧药,吃了不管用,改为打针,打针也没有太大的效果,开始是管一天,后来管几个小时,时间越来越短。打针的老护士,原来在上海工作过,她说:“凭我几十年经验,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一定有大问题!”当时,高烧高达43度,整个天像塌下来一样,压得很低,就在眼皮上面,头疼得炸裂开似的。无可奈何,母亲急忙把我送到附近的专区医院(白塔路上),经过验血、抽骨水,基本确定是脑膜炎。记得抽骨水时候,医生把整个身体压住我,怕我动弹,我拼命挣扎,等抽完骨水,医生的上衣也完全湿透了。听到医生的可怕结论,我追问道:“会死吗?”医生冷冰冰地答:“十有八、九”!

由于家境困难,母亲带了钱不够,我们只能分头而行。母亲把身上的钱掏给我,让我搭三轮车直接去传染病医院。我到了医院挂上号,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一步三摇艰难地向病房挪去。走廊上的医生见状,责备旁边的护士:“病人已经这样了,还不赶紧扶一把!”估计年轻的护士不好意思,只是跟在我后面。医生的高声责备,顿时让我的神经彻底的松弛下来,当即就昏了过去,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七天了。

我不知道,这七天七夜,母亲是怎样在煎熬中度过的。我醒来,母亲第一件事,竟然是掏出钱包,露出花花的一沓钱,告诉我“不要怕,妈妈有的是钱!”真是知儿莫如母。母亲一个月的工资仅仅24元,除了养家糊口,哪有钱给我治病呢?我无法忘怀这样的特殊场景。后来,我听母亲给别人讲起,我昏迷的七天里所发生的事。第一,我谁也不认识,只认识俩个人,一是母亲、二是大嫂(大嫂在我生病期间,也侍候过我);第二,我这个6个床位的病房,除了我大多没有救活,每死一个人,病人家属难免哭哭啼啼,我却大声喊道“吵什么吵?”;第三,有一次,我竟然在半夜,趁大家熟睡之际,溜出病房,跑到医院的礼堂,大声哭喊,亏得被发现得及时,否则闹出什么洋相来都不知道。

出院后,在家调养阶段,一是靠大哥在苏州医药公司的关系,千方百计寻觅到有关的药方、药材,及时地给我治疗;二是母亲无微不至的调理、照顾。为了我怕热,受不住夏天的高温,请人把我们家卧室特地开了个后窗,增加通风、降低温度,买了西瓜都要在井里冻上几个小时,才提上来享用。为了增加我的食欲,专门去买我喜欢吃的火腿、笋干,饮食起居,凡是能想到的无不极尽全力。为了怕我寂寞难忍,用我最喜欢的苏州评弹来丰富我的疗养生活,常常叫我后门继母家的女儿,来我家弹唱评弹开篇,把她家的琵琶借给我学习弹拨等等。

正是母亲的细致照料、精心呵护,我的病毒性脑炎迅速康复而且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在往后的五十年也没有复发,可称得上是一大奇迹。与我同校、同一年级、同一年度,发生过三起脑膜炎,分别在三班(即我)、五班、七班,而且都是发生在男生身上。其中五班的好像是性“戴”,家住吴江桃源,我还去过他的家,他也没有后遗症。而七班的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我听冯子侠说,那个七班的,原来是排球队的,个子也高挑,是个人才,结果得了该死的脑膜炎,后遗症是痴呆,自己拉的大便,还弄到桌子上,分成几堆,一个大、一个小的一个人自娱自乐,让人心寒不已。我得病后,据说全校进行彻底的消毒,以防细菌传染。我病愈后,回到学校,很多原来认识的同学都不敢接近,有的还怀疑是死人复活呢!这就是我学生时代一段难忘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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