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傻子是被拾荒的老毛唔捡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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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月份，北方的风贪婪又狂妄，他疯狂的扑到人们本就干涩的肌肤上，吮吸最后一丝水分，龟裂的伤口就是他来过的证明。老毛唔一夜都没有睡好，倒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而是刚睡下就被冻醒，如此反反复复，索性起床，把衣服都裹在身上，然后披上他最满意的军用棉大衣，在墙角坐了一夜。

村里的公鸡打鸣了，老毛唔准时出发去街上拾荒。村里到街上的这段马路两边是农田，农田和马路中间被一条长长土沟隔开，村里和镇上的垃圾大多都会被倒在这条土沟里面，土沟里的宝贝可多了，例如一只张大了嘴巴的鞋子、破布条、…当然还有他最满意的跑了半袖子棉絮的军大衣。如果哪家办了白事的话，忌讳的家庭就会把逝者生前的衣物都扔进这条沟里面，这对于老毛唔来说，简直是开心的要过年了！

      老毛唔像往常一样，双手抄在袖子里面，在土沟里面寻寻觅觅。走着走着，远方出现一团黑东西，老毛唔定睛一看，欢欣的小跑过去，原来是一个箱子啊！箱子四周还被戳了大大小小的洞，打开箱子，不得了了，里面躺了一个婴儿，闭着眼睛不哭也不闹，身上裹着一个小褥子。老毛唔拨开小褥子，摸了摸婴儿的脸蛋，手脚，发现手脚冰的像铁一样。老毛唔又靠近听了听，发现孩子还有呼吸声，就紧忙解开上衣扣子，把冰块一样的孩子塞进自己的胸膛里面。孩子的身躯紧贴着他的胸口，毛老唔又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把孩子完全封印在他的怀抱里面，他们简直要融为一体了。

      毛老唔把那孩子带回来了，心想着总算也算有后了，可还没来得及高兴，那孩子就大病了一场，发高烧，烧成了一个傻子。这傻子，还有一个毛病，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只会大哭大叫，从来都不会笑，无所谓了，反正他应该也不懂什么喜怒哀乐。

      傻子虽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却是发育的白白胖胖，高高壮壮。反倒是村长家的独生子黄壮壮一直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同样是12岁的年龄，黄壮壮比傻子矮了一头，四肢也像麻杆一样。黄壮壮是村里面的小霸王，经常带着一帮孩子欺负傻子，傻子也不懂得反抗。他们让傻子跪在地上，骑在傻子的身上，揪着傻子的耳朵，把傻子当做大马。傻子哭着，喊着，哭的越厉害，他们越兴奋。

      夏天的一场雨过后，河里的水猛涨，水流较平常更加湍急。不少小鱼被水花拍到了岸边。黄壮壮一帮人和傻子都在岸边捡鱼。黄壮壮看到傻子盆子里面的半盆小鱼，就像占为己有，双眼咕噜一转，计上心来。黄壮壮对所有人和傻子说：河里面的鱼更多，喊123，大家一起去河里捕鱼。结果喊了123之后，只有傻子一人跳进了河里。河水足有2米多深，水流又湍急，傻子瞬间被河水冲到了下游去，不见踪影。黄壮壮独吞了傻子的半盆鱼。

老毛唔拾荒回来，听到村里人说傻子被河水冲走了，撂下东西就往河边狂奔，沿河朝下游一路找过去，发现傻子就卡在河流的两块石头中间，张大了嘴巴大哭大喊，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毛老唔一头扎进水里，把傻子救了出来。毛老唔拍着傻子的头说：算你福大命大，再把你往后冲几米，就是一个深坑，你要是进了那漩涡里面，你现在还能在这哭？你应该感谢那两块石头救了你的命！

      傻子确实命大，可是毛老唔就没有那么好运了！不久后，毛老唔掉进村口的那个直径两米的大井里面了，死了！村里面闹得沸沸扬扬，倒不是因为毛老唔死了，而是因为他们认为，毛老唔污染了那口大井的水质，他们不能用那井里的水洗衣服，也不能用井里的水烧水做饭了！两天过去了，人们仿佛已经忘记了那口井的事情，只有傻子一直趴在井边哭一会，歇一会，再哭一会儿。仍然还是没有人愿意去打捞毛老唔，没有人愿意去张罗毛老唔的后事。这时，黄壮壮的爸爸，黄加柱出面了，毕竟作为一村之长，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主动承担责任的嘛！黄村长打捞了毛老唔，把毛老唔安葬在了小河边。这还不算完，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事情是，黄村长竟然认养了傻子作为干儿子！

      从此村长的好名声就在村里面口口相传，人人都说他是一个好村长，好村长当然要有好报啦，不久后毛老唔的破房子拆迁，赔了4万块钱给傻子，村长作为傻子的监护人，这4万块钱就自然落在村长兜里面了！

      有了这4万块钱拆迁款，村长一家高高兴兴地开着小汽车载着傻子去了城里，美名其曰要去给傻子买新衣服，实际是要甩掉傻子这个包袱。途中，黄壮壮眼睛骨碌一转，计上心来，把帽子从车窗里丢了出来，并命令傻子去捡帽子。傻子刚下车，黄村长就激动地踩起了油门，车子飞也似得逃走了。傻子边哭边追，边追边哭。车子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与右边冲出来的大货车惨烈碰撞。

      傻子停了下来，望着前面被撞得严重变形的小汽车，脸上竟然露出了生平第一丝微笑。

      村长一家死后，村里一直流传着这样的谣言，说是谁家玩捉迷藏的小孩，躲在井边石板的下面，看见村长亲手把毛老唔推到了井里面。

      傻子还是那个傻子，命大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