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

    往前的冬日,还住在老房子里,年前的冬日最有幸福味儿。

    一家人差不多聚齐了,外地打工的叔啊婶的早就回来了,奶奶早就拾掇好的床,铺上棉花被,上一层下两层的,生怕冻着似的,跟前撂上入冬刚做的棉花鞋,再叮嘱我们这群吸着黄鼻涕趿着老棉鞋的孩子,别成心抹鼻涕给床上,迎着光揪揪留在身上的线头,拍拍手上沾上的灰,满意地看一眼,就一头钻进锅屋了,忙活吃去了。

    锅屋就是厨房,是咱们沭阳的土话。为此,刚搬进新房时还闹了不少笑话,一家人就是不习惯说厨房,一天下来相互改正好多次,大家都很严肃地对待这件事,一改往日不正劲,幼稚的心理就觉得住上新房必须用新词。现在想想,也没必要嘛!我不成,锅屋这词在我这儿跟玉米杆儿扎我脑子里一样,就是不除根,有锅的屋子叫锅屋嘛。那商品房的厨房里都是洋气的灶头亮面儿,而我说的那锅屋的锅是占据在墙角,头顶一根长烟囱,台面上嵌着一口圆面大铁锅的锅,那锅有多大呢?就说圆面直径吧,比我手臂还长。它一般用水泥砖瓦或用黄泥土活干草堆砌而成。冬日里,大家伙就喜欢往这锅屋里钻,门帘那是老人家用两面夏季退下来的软竹席,里面掺着些干草,怕干草滑一处去,又用针线行几行,外头包上方方正正的盖粮食用的大塑料纸,两端和中间用竹棍固定住,嗬,挂在锅屋门上,美观倒是其次,但不知为何,心中就是欢喜。小时候,一拉那门帘觉得老沉老重了,总是皱着眉头进,孩子可不像大人那样冷得缩手缩脚,不怕冷,就像移动的小火炉哪!锅屋里常坐着七大姑八大婶,一群娘们拉拉家常,说说烦心事,看小孩进去了,话题戛然而止,打起趣来,“又来吃东西啦?好吃鬼?啥啥啥的……”这是她们常做的事。

    我家老房子里,锅屋门脸西,一进去就看到一口锅驻在墙角,旁边堆着些干草,还有劈得乱七八糟的木头块,几个山芋黑不溜秋的,手把锃亮的火钳靠在网面马扎凳上,一副战士不倒的样子。左手边白瓷砖打的灶台,上面就搁了个单头煤气灶,零零散散地还放着锅碗瓢盆,剩菜剩饭。右手边两张桌子,一张面上包了一块铝皮,那是奶奶揉面专用桌,旁边那张小木桌就是用来吃饭的,饭就被奶奶放在她做的那个塑料泡沫保温盒里。那玩意儿大家都见过,家里谁过生日了,买上一个大蛋糕,蛋糕就放在这泡沫盒里,它是圆形器皿,塑料泡沫制成,纯白色,奶奶再做一个笼布棉花被放里面,饭放进去,能焐好久。一群疯孩子玩到下半天,一拉门帘,直接跑到那,拿一块菜饼扒拉两口油菜,还没来得及叮嘱他们得喝口稀的人影就窜不见了。不像家里叔叔们,正值年轻,每天都和一群狐朋狗友出去风花雪月,回来的晚,每每留饭,总是摆手不吃,等夜深一点,又趿着棉拖鞋去锅屋找吃的,奶奶一听门帘声儿,披上棉袄就给他们热饭,真是宠溺!可怜了我们这群孙女儿,刚刚还依偎在奶奶怀里做着美梦一下子就被惊醒了。第二早,天还黑津津的,奶奶就起来做事了,我惯不睡早觉,也起来了,干些啥呢,帮奶奶去门外起草,说起那草堆,是农忙时收下来的麦子,金黄金黄的,放在马路上给大大小小的车碾压,几天后,麦草全都睡倒了,不再张牙舞爪了,爷爷就用长叉把草叉在一旁,他负责装麦粒,我们就负责把干草它运回家里,堆成草堆,也盖上塑料纸,那也是我们捉迷藏的好地方呢!我还记得,冬日里去起草,我还有点怕怕的,还好门外总有几只大公鸡陪着我唱歌,胆怯就会神奇般地消失了。起完草再帮奶奶刷昨晚那几只“大老鼠”偷吃留下的盏碟,还会帮奶奶做些杂事,例如她烧火时腾不开手拿东西,例如两只手抱大面盆拉不开门帘,例如给我们家门口那只“黑莉”喂些饭扫扫它老窝,又例如不让我发出声音吵弟妹们睡觉。奶奶很喜欢我,我做事她在一旁就只是笑,边笑边说我勤喽!能干喔!将来会做事。和面时又说三子手大以后抓钱多喔,诸如此类的话。当然,我最后总是比其他人多吃一个鸡蛋。不过,我不以为意,自得其乐。

    往前的冬日,搓手跺脚笑呵呵的。而今的冬日,未有冷意却甚感无聊疲乏,这日子,是愈发不如从前了。

    今借此文聊表心意,怀念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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