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落叶》第4章

第四章 师道尊严

令我没想到的是,李露上完厕所,发现裤衩里刺激他的只是两支带须麦穗,会好意思学小女人样,哭哭啼啼到周老师面前告别人的状。

原来操场上学生们恶作剧的行为,偏偏被来上课的周老师瞅个正着。拾起地上的麦穗,周老师呵斥住了打闹的学生,刚想责问,李露出了厕所。

见到光着两条大腿的李露,周老师惊诧莫名,立刻转移了目标,也转移了问题:

  “李露,你的裤子呢?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下这般不知羞耻,像话吗?”

李露见到了班主任,就像见到了大救星,委屈的连话都泣不成声。可他确实有一肚子怨气,逮着机会,正好对老师诉说自己的冤情,一并告个状。

指着地下的那条裤子,他涨得满脸绯红,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报...报告老师,有个缺德鬼,把你...你手上的东西,塞.....塞进了我的裤子,我才这样的。呜....”

正在这时,上课铃声响了。

于是乎,包括我在内的全班同学,便不得不又要接受一顿班主任另类的“课堂教育”。

 

“说,这是谁干的,啊?”

周老师这回真发火了,张口就要人承认,是谁干了这损人的坏事,自然,无人应声。

 

“怎么,有干的胆量,却都没有承认的勇气?刚才在外面追打胡闹的劲头哪去了,都成缩头乌龟了?啊?”

课堂里鸦雀无声,大家都把头垂得低低的,虽然问心有愧的只有我和同桌,我可是一直认为李露他是活该。

见无人应承,周老师盯住李露,盘问道:

“李露,你仔细想想,会是谁和你过不去,要这样出你的洋相?”

  “我....我睡着了,睡着了我..我就不知道是谁对我下的手。”张口结舌的李露,说这话时,有意无意间,向我这张桌子歪了歪头。

  “你怎么像个二百五,别人都火烧你屁股了,你还一点都没数张,活该倒霉。”

周老师一顿揶揄,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我更是连连在心底里称道:活该,活该。

 

“笑什么笑,还有你们大家,全都该打屁股。那个敢做不敢当的同学也不想想,农民伯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麦子,好不容易结穗成熟了,被你拿来白白糟蹋不说,更是糟蹋了你自己的心灵。你以为用这样的方式来捉弄你的同学,你赢了?觉得开心了?不!在老师看来,你大输了,输掉了人格,输掉了品德,大家说是不是?”

  “是!”

在全班同学洪亮的回答声中,我感到一阵阵的脸红。确实,周老师的这一席话,像利剑般刺穿了我要报复别人的心。我的心中已经开始自责,觉得是不该拿别人的痛苦来为自己寻开心,还把同桌他也拖下了水。

可还没等我完全反省过来,臭小子说出口来的几句话,让我一下子全没了羞愧之心。

原来全班同学一声喊,助长了这小子的气焰,他以为自己受害者得道多助了,没有一点真凭实据,就敢当众质疑起我来。

就听他突然大声说:“我知道了,敢做这种事的没有别人,跑不了,一定是坐在我后面新来的干的。”

此话一出,引得全班同学都回头向我看来。

我万万未曾料到,臭小子竟然猜到了是我使得坏。刚准备抵赖,周老师反先我一步,有意偏袒道:

“你凭什么说是新来的干的,他来这半个月规规矩矩的,你不要胡说八道,欺负新同学。”

李露朝我怒目相向,恨恨道:“我和他上学时走的是同一条小路,路边高坡刚好有一大片麦地,全都成熟了。大家说,不是他,还会有谁?”

周老师笑着反问道:“走这条小路的,也不仅仅只是你们两个呀,你怎么断定就是他干的?”

我赶紧补上一句:“长麦子的地方多了去了,你裤子里的麦穗就一定来自那条小路?你不要血口喷人。”

我的同桌也出来帮腔:“午睡时,我旁边的新同学根本就没有起过身,怎么可能是他干的?你不要诬陷好人。”

形势一下子对我有利,同学们也在窃窃私议,好像都在议论李露的不是,连周老师也已经在摇头了。

臭小子急眼了,大声抗辩道:“你们别听他们两个一唱一和,说不定两人合伙干的坏事,我有证据。”

听他说有证据,全班人马上安静了下来。

周老师问:“证据,你有什么证据?说出来听听。”

李露:“高惠,你来证明,那天放学走在小路上,你我可是亲眼见到新来的折断桑枝当鞭甩,跑到我们前头后,就没有影了。后来,路过麦地时,你还指着掉在路上的几支麦穗对我说,谁手这么痒,真不该乱搞破坏,可惜了。”

周老师听他说到高惠,就转问坐在前排的高惠:

  “高惠,那天的经过,果真如李露说的那样吗?真有其事?”

我以为就算高惠和臭小子要好,也不至于好到会穿一个裤裆。哪里知道从这个丫头片子嘴里出来的几句话,句句像黄蜂的尾刺一样毒,完全在替臭小子帮腔。

她这样说:“是的,我可以证明,我和李露同学好端端的走在前面,新来的突然手挥桑条,耀武扬威冲越向前,也不和我们打招呼。既然他那么不爱惜桑树,糟蹋粮食的事情嘛,说不定就是他干的,戏弄同学的行为必定也只有他才做得出。”

周老师听罢,一脸严肃地转向我问道:“李同学,他二人所说可是事实?麦穗是你摘的?”

我被高惠的几句话,说得有点懵了圈,面红耳赤差一点要低头认错。一个激灵之下,结果呢,冲口而出的却是这么一段话:

 

“不,不,不是我不和他们打招呼,是他二人联合起来欺负我,骂我是狗特务不要脸,存心不理睬我这个新来的。我气不过,才折了根桑条凭空挥几下出出气,那掉在地下的麦穗与我又有何相干,我还看见了呢。”

没想到我情急之下的一段话,还真把周老师说得信了。因为我和李露的不睦,班里人已经无人不晓,早被她看在眼里。她没再深究我的不是,而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以后没根没据的事不能乱猜疑,更不能胡说乱道。还有你,新来乍到,更要注意搞好和同学们的关系。今后,班里绝不允许再出现类似的事情,都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全班同学齐声一喊,这事就这么算过去了。

周老师兴许因为我是县委书记的儿子,当我公子哥看待,开罪不得,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可李露这小子,却不是盏省油的灯。告状无门,难道他会就此罢休?错了,让我始料未及的是,这小子随后一个月,竟然纠缠不休,和我阴里阳里杠上了。

阳面上公开的场合,慑于老师的尊严和威风,臭小子没胆和我脸红脖子粗,最多对我横眉冷对,不理不睬。可暗地里背人的时候,他竟然和我玩阴的。

六月里的季节,山区的酷暑已早早来到,离放暑假却还有半个来月。那时的学校,教室里既没有吊扇也没有风扇,更别提什么空调。到了午休的时候,趴在桌上的我们,天热的怎么都难以入眠。窗外往往连一丝风都不见它起,就算能拂来一阵,也是热得人没精打采,只给嗓子眼添干渴。

有一天午休,大家正伏桌欲睡,忽然我听到,臭小子那桌,他和他的同桌,两人头并头在窃窃私语。本来我也无意偷听他们说什么,可飘进我耳朵里的几个惊心的话语,让我留上了意。

什么“后山啊、梨树林呀、猴子崖、野猫洞”诸如此类的字眼,着实把我两只耳朵听的竖了起来。

其实,我是上了李露的当,这小子有意要诓骗我进入他为我设下的榖中。

他二人偷瞄我已在注意听他们的谈话,就你一言我一语,用对答的方式说话,要把意思都让我听去。

一个说:“喂,后山那片梨树林的雪梨,可是越结越大了,天这么热,口好渴,敢不敢去摘两个吃吃?”

另一个答:“你要带头,我就敢跟着。”

问的又说:“难道你不怕猴子崖下窜出大野猫撕了你?”

答的又答:“那雪梨的滋味,水水的咬一口能甜掉牙,想想都快流口水了。为了它,妈的几只野猫又何所惧哉,就是担心有人在护林。”

“那我俩就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过去,听说这几天护林老头病了,没在,正好去摘个痛快,如何?”

“好,那一言为定。”

说到这里,那边桌子没声音了。我偷觑了一眼,见两人业已睡过去,就悄悄捅了捅同桌,对他说:“铃声一响,你跟我出去一趟,有话对你说。”

“干嘛,现在不可以说吗?”

我见同桌睡眼惺忪,心想也许他并不曾听见那桌商定的计谋,就敷衍一句道:“睡吧睡吧,等下了午休课再告诉你。”

铃声响过,我把同桌一拉拉到校园靠近后山的围墙边,先问同桌:“你知不知道围墙外面的后山,有一片很大的梨树林?”

同桌:“知道呀,你问它干啥?”

我说:“既然很大,望上去,我怎么只见山坡不见林啊?”

同桌:“你新来是不知道,看见没有,墙外远处两座山坡之间是不是有个凹谷?”

顺着同桌手指的方向,果然见到有个山凹。我想,难不成那凹谷下方还有一条山道,能够沿着转进那山弯里去?

想着不竟就脱口问道:“你是不是想说,学校后面另有一条道,可以沿着走进山坳,再由那里的谷口转往山后的地带,就能见到大片的梨树林?”

同桌:“哎,正如你所说,不过,走这条道先要爬坡,再下坡弯一个山谷,才能进入梨树林。咦,你拉我到墙跟前问这梨树林想干啥?”

“哦,别误会,是因为有人想去偷梨吃,我才来问你。”我说。

“不会吧?这时候的梨,大多都还未成熟,谁会去偷梨?”

我又说:“我可是亲耳听到,李露,还有朱一山,两人约好了,就在今天放学后,准备偷偷摸摸进山去摘梨,想品尝品尝梨滋味呢。”

同桌:“啊,真有此事?这两个人也忒大胆了。学校三令五申,严禁未成年的学生往后山走,不光是为了防止有人去偷梨,主要还是因为梨树林的尽头,有一道笔陡笔陡的猴子崖,听说那崖顶很恐怖,崖下还有很多黑黑的野猫洞。”

听到此处,我赶紧追问一句:“等等,你也说猴子崖,难道那边果真能见到野猴子?”

同桌:“我没去过,只是听大人说,那片梨树林好大好大,越靠近猴子崖越阴森,结的梨子也越滋润好吃。但没点胆量的都不敢深入去摘,因为怕吼叫声。”

我听了一怔,这不证明哪里果然有野兽?就虚虚地问道:“能吼叫的东西不会是猫和猴子,莫不成还有更大会吃人的野兽?”

同桌:“我也不知道,据说上届有一个六年级的男生,顶撞老师被罚扫厕所,赌气进了后山,结果在梨树林里迷了路。慌张之下,此人瞎摸乱闯,跑到了猴子崖下。当时已近黄昏,也不知他在那里遇见或听见了什么,忽然间大喊大叫,像中了邪一般狂奔而出。要不是途中被看林老头救下,十有八九这人就精神出错了。”

我说:“啊,有这么邪乎?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听说此人就变得神神经经,谁要是当他面提起后山梨树林,他会立刻捂住双耳浑身颤抖再不理人。”

 

“那就是说,导致他差点精神崩溃的原因,他始终都不肯告人?”

同桌:“的确如此,但不久,他所在的班就毕业了。学校在新学期一开班,立刻就颁布了一道禁令,所有学生,一律必须由正大门经公路进出校园,不允许再绕道后山。”

我听明白了,那就是说,臭小子胆大包天,竟敢违反校令,还要唆使同学一起去偷公社集体之物,对这种坏人坏事,不能放过了他们。

于是,我用愤激的语气,大声对同桌道:“你看,这两个家伙胆大妄为,不但想挖社会主义墙角,还想钻革命学校的空子,你说我俩该不该管?”

“该管,我和你现在就去,去报告老师。”同桌也显得义愤填膺。

我敲了一记同桌的头顶心说:

“笨,要是这样,他俩反会咬我们二人诬告的,必须捉贼捉赃,捉奸捉双,跟他们一起进去抓现行才行。”

“啊?你没听我刚才都说了,那地方去不得,会出事的。”我这个同桌别的还好,就是胆子有点小。

“没事,我们只须悄悄跟在他们后面,远远看着,倘若真有不测,也是他们先倒霉,我们赶紧回撤就一定没事。”

可我的鼓气没起作用,同桌他死活不愿跟我去冒险。要我舍弃这么好的一次报复机会,我也无法找出理由来说服我自己。

我都不知道下午的几节课讲了些什么东西,满脑子里在打架,都是在做激烈地思想斗争。

一会儿在想,这两个人莫非只是说说大话,真到了放学,就绝不敢往后山去的。

一会儿又想,真要是他们偷着进了山,偷了梨,就自己一个人跟去,便算见到了,能做证据吗?会有人相信吗?万一出了事,来不及逃跑怎么办?

思来想去,恨都恨同桌他不敢跟我去,但我又不能强拖他去,只好给自己壮胆,在心里说:“做贼心虚的人都敢去,我这是见义勇为,和坏行为做斗争,有什么可怕的,去。

臭小子不是讽刺我是特务吗,我就当一回密探证明给他看看,把他的丑恶行径来个当众曝光,让这小子从此别想在我面前抬起头来,哈哈。”

放学的铃声终于响了,大家一涌全出了校门。我睁着大眼看着李露、朱一山二人,出了校门后,假装玩耍,拖拖拉拉故意落在人后。

我也有意放慢脚步,躲躲闪闪的不让他们看见。当我走到校传达室门口时,忽感李露像要回头往校门察看,赶紧闪身进了传达室。

等我稍待片刻再次现身,大道上已没了两个人的身影。我立即出了校门,往两侧一张,嘿嘿,见到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正沿着左侧围墙不太远的田埂小道,向学校后面走去。

好啊,还真去做贼,有种。

也不知为何,本想骂他二人几句,却在心里变成了夸奖。说实话,那一刻我还真有点佩服他二人的胆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敢到那令人闻之色变的密林里去偷梨,虽行为不光彩,但其勇敢的精神还是值得我赞许的。

相比之下,我同桌的举动,反倒让我把他看轻了何止一半。正当我想尾随那二人下田埂,同桌从后急急赶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开口劝说道:

“你就让他们去偷吧,他们会自作自受,被吓个半死的,你又何必也跟着去受惊一场呢?”

我说:“我要亲眼目睹他们丢魂失魄,更想要他们丢人现脸,你要么跟我走,要么管自己回,别阻止我。”

“可树林子里,当真有那可怕的叫声呀,你难道就不怕?我很怕,得回家去了,你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千万别跟太远了。”

我不耐烦地说了句:“家去吧,说再多你也不敢和我一起行动,明天就等着听我给你讲精彩片段吧。”

最后“胆小鬼”三个字我没说出口,却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光。

我不再理睬同桌,因为那两个干坏事去的已经弯过围墙走没影了。下了田埂,看着二次受惊的小青蛙,在脚边纷纷跳开,我的心头也开始蹦蹦跳起来。

毕竟独自一人,临近傍晚时分,去的是一个传说中有些邪乎的地方,说不定还得挺身而出,和我的死对头见个真章,心情紧张一点那是很自然的。

学校的深度有多往里,墙外的小道就有多长。我趴在第一个弯口,直到前面两人再次消失,才敢贴着墙根一溜烟往前追去。

到了墙根尽头,我探头再看,见到了一条山径,离开围墙,斜斜歪歪地附在山体的表面,蜿蜒随势而上。

那两个对头,此时早已开始登山,怕他们居高临下易发觉我,便直待上面看不见人了,方才弓起身子向上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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