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出版 | 《长物志》: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新书《长物志注评》出版了。


一七年动笔,一九年收官,写了几十万字,中间几易其稿,在故纸堆里翻检,于实地场景考察,凡能用上的时间,都用上了。由于字数超纲,临出版前,编辑又删了几万字才定稿。不巧逢上疫情,出版计划受到影响,中间遭遇两年波折,直到今年九月底,才最终付梓刊行尘埃落地。一晃眼,快五年了。


今日提笔时,心境已变,回忆也终究是件伤神的事情,还是只谈风月,不说世事。


《长物志》原书,作者是文徵明的曾孙文震亨,该书有室庐、花木、水石、禽鱼、书画、几榻、器具、衣饰、舟车、位置、蔬果、香茗十二卷,是一部记载晚明文人日常生活的著作,涵盖衣、食、住、行、用、赏、游、玩等方方面面。


长的发音一为「丈」,有「度长短」之意,「长物志」意为记载物之优劣。而我更倾向的是发「常」音,《世说新语》中有「身无长物」的故事,反用典故来立意,阐述的不仅是「有用之用」,还有「无用之用」。


民国时,周作人曾说过一段很精辟的话:「我们于日用必需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可知「无用之用」,有时候更接近生活和艺术的本质。


《长物志》十二卷的核心,在于「古」、「雅」、「韵」、「逸」、「隐」五字。古是古朴,雅是风雅,韵是意境,逸是闲情,隐是自适,体现在筑园、制具、生活、造境等各种层面。


他造园林,于听琴临帖、闻香品茗、赏鉴古玩、浇灌竹木、蓄养禽鱼等风花雪月之中,标榜高逸的风骨,寄托清雅的意趣,宣泄郁结的情思,体悟天地的至理,开展悠闲的生活,感受与俗世的差异,静观生命的诗意和丰腴,是园中人,而本身也如同入了画图。故其所言虽为无用之物,其所述却有物外之趣。


这都是美好有益的事情,然而标榜风骨、追求风雅、完善人格、逍遥自适、寄托闲情等活法,却是现代的一种缺失,今人与古人之间,有着太大的隔阂,以至于我们和先辈,不像是一类人,是故将古人的生活方式、所思所想介绍给现代人,对我而言,已经是不言不快了,于是,便有了你看到的这本《长物志注评》。


陈之藩在《剑桥倒影》中说:「许多许多的历史,才可以培养一点点传统,许多许多的传统,才可以培养一点点文化。」时至今日,我依然觉得传承古典文化并非易事,但影响一二人却并不艰难,希望这一份心力,能够互相传递吧,继而促进华夏文明的复兴。


这本《长物志注评》,全文无删减,保留原汁原味,对全部条目做详尽的注释和点评,这是与他本的一大区别。


另外最大的差异就是内容本身了,每则点评都适度做一些延展,阐述古时风雅,关照今日美学,希望大家能在「赏名士考究生活」之时,「品物外闲雅之趣」。


至于内容如何,不多说了,附录一篇后记:


后记:水流花开,清风与归

某日,梦见一座园林。


不在郊野村庄,也不在山林江湖,而在城市僻静处。


简简单单的白墙,朴素的小门,没有任何雕饰。


入其间,见奇石崔嵬,碧波清漾,梅兰竹菊环绕其侧,飞鸟游鱼穿行其中,亭榭楼台井然有序,蔬果农田层次分明,俨若画境。


最妙的还是书斋。斋在半山间,有曲径石桥供人通行,后有瀑布,下临深渊,旁有古松一株,白鹤一只,绕砌都是苍苔青草,地清境绝。门上是篆书楹联,斋内挂宋人古画,几榻屏架上陈设着笔墨纸砚、琴棋帖书、香炉盆花、金石古玩、香橼菱芡等物,清雅绝俗。


主人的穿着,不知是汉服、隋服、唐服、宋服抑或明服,但娴雅得体,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舒服之感。


平日,他会在厅堂内处理琐事,也会在田地里耕作。一有闲暇,便常游园。


他喜欢天地山水。他总是看山、登山、画山,养胸中一股浩然之气。他也会叠山,以土石营造园亭。在水边,他时而濯缨,时而濯足。有时,他会看着游鱼和飞鸟,在蒲团上静坐一整天。有时候他还会着绿蓑青笠,泛舟池塘溪水之中,学陶朱浮五湖,或作武陵源想。


他也喜爱花木禽鱼。春日的桃、李、柳、兰,夏日的青莲,秋日的菊、桂,冬天的寒梅,可以寓目,也可以寄情。四时之景不同,乐却无穷无尽。四时恒常的,就要数松、竹了。竹的光影掩映在斑驳朦胧的白墙上,几成天然图画,人卧其下,微风拂过时,如在世外。松树苍古,如高友韵士,在其旁下棋、抚琴无不适宜。琴棋既罢,听着松风,品着清茶,倚松玩鹤,如在仙苑。


晴日,诸事皆宜。阴天,他在书房里读诗、临帖、校书,把玩案头的清供,踩着滚凳,可以一天不出来。雨天,他会高卧,听着雨打在芭蕉、梧桐上的声音,以及屋檐下的流水声,假山下的瀑布声,然后写一首诗,画一幅画。雪天,他还会去赏梅、烹茶、玩画。


有客来时,他会焚香一炉,烹茶一壶,摆上家种的蔬果,同幽人们吃着清雅点心,或评香品茶,或谈玄论道,或作诗绘画,或鉴赏古玩,或游园联诗,效仿金谷、兰亭、西园、玉山的雅集韵事。


还有夜晚。他总是会秉烛夜游。有时候还会邀请戏班来唱戏。有月色时,就最好了。月光像梳子一样,轻梳着园中的花木水石,他会在山斋抚琴,或去梅边吹笛,有风吹来,清清淡淡,觉一切别有不同。


山花野鸟、流水古石之间,他看着园中的花影、树影、日影、云影、霞影、星影、月影、灯影,听着园中的风声、水声、虫声、鸟声、雨声、雪声、棋声、箫声、琴声、瀑布声、戏曲声,闻着满园若有若无的香气,拂着无处不在的天地清气,觉此身在有无之间。


有时候因为俗务,他也会再入人世。有时候因为久住无风景,他也会去游山玩水、访古寻幽。


不过,再回到园林中时,又会有新的领悟。


从前夜中,他总是隐约听见书斋中的宝剑不时嗡嗡低鸣。现在,他却想起某人说过的一段话:「天运之寒暑易避,人生之炎凉难除;人世之炎凉易除,吾心之冰炭难去。去得此中之冰炭,则满腔皆和气,自随地有春风矣。」


如此一想,便觉水流花开晴雪满竹,忽然就懂得了流水今日明月前身。世事人生,恍如一梦。而无论来日的世道如何,终究是有清风与归。那么,便不虚此生了。


这个园主人是谁呢?


是文震亨?


不,不是的。这已是读到此处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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