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马佐夫兄弟》有感

本书的核心是道德和上帝的问题。关于道德和理性的争斗,却是每个人都会经历和可以思考的。伊凡所谓“什么都可以做”,这是个人主义和理性主义的极端,个人即上帝,也是尼采“上帝死了”的呼应。不同于哲学家们晦涩的思辨,文学家可以把问题展现在具体的事件上拷问人们的良心抉择,还可以同时审视不同选择的人们的结果。

本书就是如此多线并行的让不同的人分别做出回答。理论家伊凡最后如尼采一般脑膜炎发作疯了,病症或许是巧合,但与他终日思索想要建立个人主义的绝对威权不无关系。实践者斯麦尔佳科夫则自杀身亡,他目不识丁,没有建构高深理论的能力,但却能够借由愤世嫉俗的仇恨感去付诸实践,而仅有仇恨并不能克服他的道德律,伊凡的理论客观上帮助了他,但实践后的折磨仍然是他无法承受的。而口是心非的米卡则在法庭上被判有罪,他是语言上的巨人,把杀人挂在嘴边,但他内心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不会去做的,他只是个情绪不稳定的青年人。卡拉马佐夫兄弟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但都没逃脱惩罚的命运。只有笃信上帝的阿辽沙始终能够获得心中的安宁,得益于他的某种天生性格上的因素,当然更得益于他的导师佐马西长老的引导。

纵观历史,自由的枷锁或者说自由所可交换的几乎无外乎这三种。陀氏所谓解释一切世界根源问题,想来就是在这个意义上的说的了。比起当年我的粗浅理解偶像崇拜被权势所利用,已不可同日而语了。可以说仅凭这个章节,这部书就永远不会过时,因为这终极问题永远存在,必将纠缠无数爱思考的人类。另外伊凡与魔鬼的几次交谈也极为复杂深刻。

即使仅从小说的角度来看,这部书其实也非常精彩。只是在已经习惯快餐的这个时代来看,这书的节奏非常缓慢,读长篇小说最重要的入戏感就比较难获得。可读进去之后会发现许多细节描写非常之丰富,足够描绘一幅完整的俄罗斯风俗画。陀氏要是知道现在我们都是听读书会主讲人直接说干货一本书几小时讲完,估计也会觉得这些细节太多余了。但正是这些细节以及细节支撑起来的一个个人物建立了十九世纪的俄罗斯人民群像:无耻到老毫无情感的父亲,跛脚自卑又对爱情充满幻想的小姑娘,自尊心强到不肯承认自己内心的未婚妻,经历坎坷反复无常又渴望真情的交际花,木讷善良认死理的老仆人,狡诈的乡下客店老板,身无分文只有傲慢的波兰军官,醉汉商人,年轻有为意志坚定的军官,还有在贫病与屈辱中悲惨死去的小男孩,心思细密胆大妄为又早早看透自己的早熟少年。看的过程中我不时有些喟叹,现在也许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作家深情细致的描绘他的时代了。时代发展至今,小说既已不是主流,现实主义更加渐行渐远。

陀氏还有一项绝艺,就是对心理的描写,也是开了意识流的风气之先。很多看似不可思议互相矛盾的行为是如何在人的心理层面进行转变的,那种种变化的细微之处的阐述非常生动自然让人信服。比如法庭上双方律师的心理学讲解;未婚妻是如何忽然由竭力辩护突然倒戈指控的;隐藏杀人罪名数十年的官员如何忽然无法抑制的吐露给陌生人,道德律如何微妙的作用于人的心灵,即使他周围的的人们都无法相信,更无法理解。此外对少年心理的种种描写也非常细致,尤其是伊留沙和父亲的种种描写特别让我感动,那些话语真挚而纯粹,无人可以埋怨的悲惨生活让人更加哀伤。

这部书内容之丰富,一时间我想不到有能与之相比的。关于人性中的善恶,人的心理感情,人的选择理性,人的命运和疑惑等等,可谓辽阔广大。读的过程中,总有许多横生枝节的联想和感觉,读完之后,又颇有点消化不了的肿胀感,这里能够记下来的也是挂一漏万。

今天我们身处眼花缭乱的新时代,难免不时心旌摇动无所适从。如果能读读这部书,偶尔思索一下终极关怀,得悉世界仍然维系于宗教信仰物质权势理性自由等种种锚定之下,千百年来不曾改变,虽然略显乏味古老难解,但浮云过眼之后的心中清明应该不难获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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