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道小记（八）下

八《丰平川边躲避地震》

（3）

    我从来不起夜，有屎忍着有尿憋着起夜太不科学，浪费时间经历完事还得调整姿势重新睡。可那一夜我竟然醒了。凭借着我不太灵光的回忆好像是半夜三点来钟，正是鬼龇牙的时候，在家酣睡的我隐约觉着有人拿我当屎球推，家里没有铁甲将军啊？后来又好像有人在摇煤球，一笸箩黑黢黢的煤球夹杂着我一起咕噜来咕噜去，再后来像坐船，跟着杰克船长一起乘风破浪抵达了加勒比海。我还是睁眼吧，别猜了，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眼皮刚一舒展一缕刺眼的白光射进粘着眼屎的瞳孔，揉眼定睛家里的应急灯亮了，感觉不对四下里寻摸，其他电器的灯都熄灭了，刚欲起身，又一波强烈震动袭来，我知道了我不是屎球也没跟烟煤为伍更没转行当海盗，切实的地震正在猛烈的摇晃我的身体、床、地板、冰箱墙壁还有房顶。一时间不知所措，想往床下钻，可床太低；想跳起来往厕所跑，可地上拖鞋竟然不知所踪。这节骨眼上我居然还惦记趿拉拖鞋！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强烈的震感消失了。来的快去的快，但比这震感来去的还快的竟然是我不要脸的睡意，不摇了，我吧唧吧唧嘴，伸手拽被子蒙住脸又卧倒了，好像盖住脸就不震了，自欺欺人的被子又赏赐给我三小时的混沌。清晨六点第一缕阳光洒在大地上的同时第二次强烈的地震再次来袭。这回算完了，彻底清醒了。赶紧穿好衣服，也不找拖鞋了登上球鞋小跑着推开门一步跨到了当街。秋天的清晨还算清凉，看到有街坊在小声嘀咕，还有的慌忙冲进便利店，另有些在四下观望，总之干嘛的都有，我属于愣神的。每人手中的手机都在鸣笛报警，一股不安伴着冷汗袭卷了我的身体。

    北海道是个风水宝地，台风到不了，到了就是大雨了，地震几乎不发生。所以这也是我选择在这里生活的原因，这里的居民和政府看来和我这个帝都的移民一样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灾难，反应都算慢的。大约中午时分街道给出来方案，大家可以在家避险如果家里房子足够结实自己又不担心，另外可以到附近的避难所去集体避难。我暂时没做什么选择，因为不知道怎么选，所以就跟着一些人去便利店排队，小区四周有七八个便利店，当时只开了两个，我想可能是备战备荒，怕被一次性抢购精光，像蝗虫掠过稻田。便利店的购物队伍出奇的长，蛇一样盘曲的队伍挪动到店里就用了足足三十分钟，进去还要再拐弯抹角的继续挪动，队伍中有人聊天但是没人看手机，没信号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异常和谐，更没人惊慌没人加塞儿，人人都就那么排着挪动，像是蜈蚣的脚，走快走慢都永远超不过前一只。店里不再卖酸奶和加热食物，面包寿司水饮料即食食品还基本都有，我算到的晚，进门随大溜抄起篮子，随便胡乱的装了几样，所有人都若无其事的随便拿些什么的时候根本无法勾起我哄抢的积极性。我探头探脑的拿了一个关闭柜门里的酸奶，还是凉的，只是盒子上淌着水珠。历时将近一小时的特殊购物结束了，平时只要5分钟的购物时间现在要浪费一小时，平时要花费3000元的物品现在只花了1500元。结账时老太太瞟了我一眼小心的说：“酸奶快喝，要不会坏”。还给了我一根吸管一个勺。我挤过另一个结账柜台前的顾客，出门站到了当街一阵微风吹干了我身上的粘汗，顿觉清爽自在，倦意全无。抬眼看着空荡荡的马路，平时上下班的车辆全消失了就剩下一两辆出租车停在街角三个灯泡全黑的信号灯下点缀着寂静的柏油路面，好似面包上面的葡萄干。

（4）

    地震就说到这儿吧，我的印象并不多了，也没有那么准确了，所以再编纂下去有些对不起那段历史了，就过去一年也算不得历史，就称作那段时间吧。那时间我只能随着白云飘到丰平川，它能飞到河道上空，可我只能停留在岸边的绿地上，傻傻的仰望着正在无忧无虑的飘着的白云。它好像在对我说什么可我听不到，倒不是因为家族遗传的耳背，我这个年龄就算是有遗传也不该显现出来，只是我应该是听不懂它在说什么。要不我叫它停下它却一溜烟跑了，可能我们语言不同。是不是它说日语，如果它向北飘，越过鄂霍次克海登陆后就改说俄语了，我哪里去找翻译？当然如果说了当地阿依努族土语的话这样更糟。那好吧吹个东北风，改道中国东北吧，到那旮瘩去，这我能听懂。白云算是标配吧，那黑云呢，超级装？雷雨云呢，顶级装备了吧，不过还有个问题，要是孙悟空的筋斗云呢，想想就太豪华了，是不是上面还有真皮座椅或者迷你吧台什么的。干嘛非要十万八千里，绕地球一周多了，能干嘛去？旅游？快了点；快递？杀不住闸；装载巡航洲际导弹？发射时候肯定不稳。那就只能给地球糊个口罩了。脑子降解了，随风弥散在天空，里面夹杂了岸边黄色小野花的一点点香味，还有那壮硕的野草的清新。被阳光慢慢加热，升腾，再加热再升腾。有蜻蜓飞过来在它边上悬停，蝴蝶现在只能仰望。它略过大桥略过楼顶，白云就在它上方不远的地方，去追，它决定，但是依旧很遥远，再追，近了一点能看见云的絮状物，但是还是无法触及。追吧，就像一步一步上台阶，但是总爬不到楼顶。身躯静止停下了脚步，有双眼睛，大眼睛，杏核眼，没有化妆但依旧那么动人，温柔的凝视我，我想起了母亲。那双眼睛跟我一同落下了帷幕，静静的睡在了丰平川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