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蒜

前两天，给家打了个电话，母亲告诉我说，家里最近忙，打蒜薹呢！我沉默了几秒钟，给母亲说，注意自个身子骨，别太操劳了，不行就叫几个人。

母亲说，没事没事，家里今年就两亩蒜地，能应付得了。

其实我知道，母亲是不会叫人的，宁可自己加个紧，因为怕花工钱。

撂下电话，我思绪万千，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摆蒜、施肥、浇水、锄草、打蒜薹、挖蒜等一幕幕熟悉的场景。

摆蒜是蒜生长的第一步，相当于播种，但不是在杨柳依依的春季，而是在赤日炎炎的夏季，而且在三伏天里，酷热难耐。

更为难耐的是，摆蒜不是在光秃秃的地里，而是在已经怀了棒子吐出花粉的玉米地里。

若是在光秃秃的地里，那还好些，人们可以在大清早去劳作，天气热了回家，再等下午凉快了去地里。总之避开日头最毒的时间段。玉米地里也可以这样，但玉米地的环境实在艰苦，玉米叶子硬，密密麻麻的，划在人身上，立马出现道道红印，而且花粉飘落在头上、脸上、身上，奇痒无比。

没办法，地少，不可能出现光秃秃的庄稼地，而大蒜生长的时序正好在那个时间，所以只能钻玉米地洞子摆蒜。

我时常想，农民的生活实在不易，为了改变自己的烂包光景，辛勤耕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再重的活也得干，再苦的环境也得进。

多么朴实、善良、真诚的农民啊！

摆蒜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一家子人的事，往往需要四五个人。简单说吧，有劳动能力的，都得上阵。最有劲的拉犁（在拉犁的前几天需要浇水，地不能太干也不能太湿，太干了拉不动，太湿了都是泥）。拉犁是个技术活，拉的沟得笔直，深浅一致，当然也是个体力活，没点体力耐力一会就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了。而且每后退一步，脖子、后背、胳膊都要被玉米叶子无情摧残，让人叫苦不迭。紧跟后面的是溜蒜，顾名思义，把蒜溜在犁拉的沟里。这活看似简单实则不简单，一般人干不来。首先胳膊上得有劲，得跨起一担笼的蒜种子，不然溜一段没蒜了又得折回地头拿蒜种子，来回钻洞子太难受。

其次是这更需要技术了，溜得稠了摆蒜的人得不停地往外捡，费功夫。溜得稀了得不停地加蒜（摆蒜的人都用一个破铁碗或其它破烂的器皿盛放一些蒜以作备用），也费功夫。但是稀了要比稠了要好一些，因为加的时候可以抓一把撒进去，而捡的时候却要一个一个往外捡。再次说摆蒜，摆蒜的人蹲在地里，把溜进沟中的蒜一个一个插在沟底，摁实，顺沟摆成一条线，蒜瓣与蒜瓣之间大约四五公分的间距。其实这个工作量很大，腿脚再好的人蹲一会儿就麻木了。所以常常是这样，开始时是蹲着的，过一会就得借一只手撑地了，到最后就直接爬了，一只手摆蒜，另一只手和两个膝盖着地，不是匍匐前进也快差不多了。摆蒜拼的是速度，速度不同差距会很大。听说也有双手摆蒜的人，那速度更是惊人了。最后就是埋蒜了，有时用犁埋，就是蒜摆完后，在原先的沟旁边再翻一道沟，豁出的土把蒜埋掉。或者就是由摆蒜的人埋，边摆边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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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蒜就算摆完了。就等待它们发芽破土了。

蒜的破土速度挺快，等玉米成熟了（大约在摆完蒜后的一个多月时间），蒜已经长出地面十公分高了，这就是蒜苗了，颜色也由刚破土时的鹅黄变成嫩绿，一株株蒜苗，整齐排列，在熟透了的玉米地里悄悄成长。

这时，需要尽快收玉米，过程很简单：砍、掰，腾，砍掉玉米杆，掰掉棒子，最后挪出玉米杆腾地。当然，每一道步骤都很费气力，而干活的人们是乐不可支的，因为这是金灿灿的果实啊，是自己辛勤劳动的成果。每一个过程也必须小心翼翼，因为下面还有下一料庄稼——大蒜。腾完地后蒜苗几天后就长得绿油油的，结结实实，笔直挺拔。那一排排整齐的蒜苗，好像一排排站着军姿的士兵，飘逸俊美，仪态大方。这个时候，它们与阳光、空气、雨露直接接触，吸风饮露，瞻云就日，聚天地之精华，尽情地长。

我大胆猜想，若驻足看着蒜苗，细心聆听，或许能听到它们长大的声音！

施肥、浇水、锄草都是必不可少的。稀松平常的劳动作业，不一一赘述了。

冬天时，天气寒冷，不利于蒜苗生长，蒜叶的顶尖也渐渐发黄，发黄的部分耷拉了下来，垂头丧气的。它们并不是停止了生长，它们的根须抓地的力量更大了，尽管冻得发黄，也要与凌厉的寒风作斗争，无畏无惧。这时它们最为期待的就是来一场大雪，严严实实地压在它们身上，让它们感受下“雪被”的温暖。天为罗帐地为毡，雪被压身入酣眠！多么美妙的场景啊！

冬雪如宝。一场冬雪一场财，因为冬雪覆盖之后的蒜苗，将会在第二年的春天吐故纳新，蓬勃生长。

春天来临后，气温回升，大地解冻，蒜苗迅速恢复了曼妙身姿，伴着春风，翩翩起舞，舞出了生命，舞出了精彩。

三月里，百花齐放，百花争艳，然只有短暂的时光。而蒜苗不羡慕，不嫉妒，谦逊有度，不卑不亢。

四月里，长出蒜薹了，这就是果实啊。蒜薹吐出，慢慢长（zhang）长（chang），随风摇曳，舞姿更加动人了。

五月，蒜薹成熟了，得尽快打掉（抽蒜薹），防止长老了。手握蒜薹叉，顺蒜薹插下，轻轻一折，再一抽，蒜薹就出来了。打上一把，沉甸甸的，拴住。

打蒜薹是农民一年里最高兴的一件事，蒜薹能卖钱，比其它农作物收益要好。可为了这一天，他们付出了太多劳动。

付出有了回报，再多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最后是挖蒜，蒜头也是果实啊，虽然没有蒜薹效益好，但也有个赚头，更重要的是，一年的蒜种子得从这蒜头中挑啊。

拉拉杂杂，这就是蒜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