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归来已经数月，一直没有机会静心回思在韩的时光，直到接到刘老师约稿的微信，于是，那些曾经感受过的异国风情，开始在脑海闪回……
一 第一公寓里琐屑生活的记忆
交换教授工作的地点是全罗北道的益山市，大约相当于我们中国省级区划下面的地级市，因为全罗北道的首府是全州。益山这个城市，是我感受韩国的开始，一切都是新鲜的，有别于我之前的生活经验……
大学路第一公寓216，是我在韩国的住所，三室一厅的房子，母亲、儿子跟我在这里生活。在公寓居住，需要自己购买一种垃圾袋，用于垃圾分类。一开始，非常不习惯，扔着扔着就混了，只好到垃圾站再分开扔。另外，有的垃圾实在不知道该属于哪一个垃圾桶，比如废旧的衣服、鞋袜、电子器材等等。扔错了又不好，会让同一公寓的韩国人误以为中国人素质低，乱扔垃圾。万不得已，我只好把不知道怎么分类的垃圾，全都装到一个袋子里，拎到圆光大学的垃圾桶（因为学校的垃圾不需要分类）。四岁的儿子非常喜欢这种分类的做法，他觉得新鲜又好玩，每次扔垃圾都要求和姥姥一起去，把玻璃瓶、塑料、纸盒、厨房垃圾等分门别类地放到不同地方，以致于刚回国的时候，每天扔垃圾儿子都会说："妈妈，垃圾分类！"可中国小区里的生活垃圾还没有分类啊……如此看来，环境的保护，从小做起是多么重要，而且也是完全可行的。如果我们中国小区的垃圾都进行分类，这将是多么环保，与居民幸福指数的提高又是多么地息息相关啊！韩国助教说："老师，我们的国土面积太小了，垃圾必须分类啊！"我无言以对，我们的国土面积是很大，但这好像不应该是理由吧。我们只是不提倡，不习惯而已呵。
公寓里有一部电视机，不是液晶的，是比较老式的那种。妈妈和我很喜欢一档美食节目，主持人是一位资深老演员，好像姓崔。他走遍韩国的山乡渔村，探寻民间的美食。虽然我和妈妈听不懂韩语，但看画面也能够理解。有时候会看到主持人直接走到田地里，拿起农民刚拔出来的白菜直接放到嘴里品尝，然后点头，露出满意的笑容。有时候则能看到主持人进入山区农户家里，品尝那里正在腌制的各种泡菜，一边品尝，一边大加赞叹。记得有一次下班回到公寓，妈妈说："今天又演那个品尝美食的节目了。一个老太太把一些野菜、切成丝的生带鱼、辣椒面等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放到一起搅拌。搅拌好后，递一些给那个主持人。主持人一边尝，一边说好吃。哎呀，想着就吃不下。"我听后难以自制地笑起来，这就是文化差异啊。在韩国人眼里美味无比的各种泡菜，到了一些中国人那里则成为难以下咽的东西。儿子也不喜欢泡菜，对韩食也有些排斥。在圆心幼儿园上了两个月，老师对我说，孩子不适应韩食，吃得很少。回到中国以后，我们再想带他去韩国餐馆吃饭的时候，他都极力反对："妈妈，我不吃泡菜！"看着儿子苦恼的样子，他爸还以为他在韩国受了多大的委屈。其实，这只是饮食习惯不同而已，也可以归根于文化差异。
在益山生活，去哪买菜是需要斟酌的。第一公寓距离乐天、homeplus这样的大型超市只有二十分钟的脚程，但其蔬菜价格比较贵。北部市场，距离公寓比较远，走着得半个多小时才能到。虽然比去大型超市远，但有很多新鲜的蔬菜、水果、海鲜，价格低于超市，是益山人喜欢逛的一个市场，也是我和妈妈经常去的地方。遗憾的是，这个市场不是天天有，每逢4、9才有。妈妈说："跟咱过去的农村一样，每隔五天一个集。"但是在益山赶集，感受真的和国内完全不同。益山的集是从早上赶到晚上，人参、沙参、各种泡菜、现烤紫菜、现炸鱼豆腐，都是我在国内菜市场没见过的，感觉非常新鲜。令我感到奇怪的是，北部市场卖蚕蛹的特别多，没有资料显示韩国的养蚕业特别发达呵。后来听姜教授说，市场的蚕蛹都是中国进口的，很好吃。啊，原来如此！听到姜教授的解释，我当时好像陡升一种民族自豪感。
北部市场里的商贩有两种类型：一类是固定的商户。这类商户有或大或小的店铺，即便不逢4、9，也可以天天营业。还有一类是临时摊贩，卖的多是自己种植的蔬菜、腌制的泡菜等等。我和妈妈光顾的是后一种，因为她们的菜很新鲜。需要说明的是，北部市场里的蔬菜一般不论斤两，而是按照摊主事先摆好的一堆儿（一份儿）卖，比如一堆儿姜两万韩币，一堆儿土豆五千韩币，所以每次我和妈妈都是看"堆儿"买菜。市场里摆小摊的，九成以上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妇人，或者年纪更长的老妪。她们一般都坐在冰冷的地上，地上铺着被子、褥子，年纪大的会盖着脚，面前则摆放着事先拢好的一堆堆儿蔬菜，边择边卖。春夏还好，到了秋冬季节，北风刮着，冷得厉害，还会有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坐在地上卖菜。看着六七十岁的老妇人头发斑白着在寒风中卖菜，我都会想："她们的孩子呢？"又想着如果有足够多的钱就好了，都给她们买了，可惜没有。后来助教告诉我说："现在韩国的农村也是老年人多，土地也是老年人种。年轻人都到城里去了！"这一点和中国的农村还真是惊人的相似！作为收入不多的外籍老师，我能做的就是每当需要买菜的时候，就走到那些老妇人摊前买，希望她们能够早点卖完回家……
关于益山，关于第一公寓，回忆远不止此，还有很多美好的画面刻在脑海，比如热情的公寓管理所大叔、剪刘海免费的理发店老板、减免车费的出租车司机等等，但囿于篇幅所限，只能纪录到此。记得刚到韩国的时候填过一首《鹧鸪天》小词，权且用作这部分的结尾："一任庸庸度岁华，而今落拓又天涯。心中意气难销尽，眼底风光费叹嗟。 闻布谷，诧林花。春来他国早些些。此间且共东风醉，不念流年不念家。"
二 圆光大学工作心情的记忆
圆光大学，我每天都要报到的地方，是益山唯一一所大学，风景真的很美。圆光大学是一个圆佛教的学校，所谓圆佛教大概是传统佛教与世俗的圆满结合，崇尚"圆"的境界。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原因，学校人行道边的松树没有崚嶒的枝桠，都修剪成圆圆团团的样子，似亭亭华盖。路边的花草，叶子有点像冬青，但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也都修剪成圆圆团团的一丛。这些圆形的花丛生长在路边高高低低的石缝中间，随石势起伏，远望既有趣味，又显幽静。春天的早晨，行走在这样鲜花丛生的路上，心情颇为愉悦。
圆大马路与人行道中间种着一行银杏，春天一到，便吐出许许多多绿色的小扇子，随风舞动，煞是美丽。儿子特别喜欢银杏树，他惊诧于树上竟然能长小扇子，还说要在中国的家里种银杏树。前几天发现小区门口的马路两边也有了银杏树，小小的扇形叶子，儿子惊喜地说："妈妈，韩国的银杏树！"看来扇子形状的银杏叶已经印在了儿子的心里。遗憾的是，在韩国的时候我没有告诉他银杏不是韩国的特产，中国也有，所以现在他才误认为银杏是属于韩国的。这样看，好像错过了一次增长儿子民族自信心的机会。
春天的银杏是儿子的最爱，秋天的银杏则是我所喜欢的。银杏叶落，银杏果成，有一股"花开莲现，花落莲成"的禅意。叶落的时候，满地金黄，连依傍着银杏树的松树冠上，也是满满的金黄。远远望去，这金黄由高高的银杏树上跌落至松树上，又蔓延至地面。那一树一地的风华，给人以无限的感动与震撼，成为人们镜头里的永恒。
伴着鲜花的香气，沿着银杏的马路，走过枫树的浓荫，樱花便闯入眼帘。樱花，是圆大学生引以为傲的美景。圆大的樱花树很多，有些散落于校园的角落，当你在校园散步的时候，不期然便会邂逅某个角落的樱花树。樱花树比较集中的地方，是图书馆前的马路两边。那是两排上了年纪的樱花树，到了四月份，便焕发出青春的神光，满树的樱花盛放，粉白中透着微红，开得如烟似雾，如梦似幻。树下人头攒动，全圆大的学生几乎都涌到了樱花树下，各种姿势，各种嗨，把青春融入盛放的花间……
圆大的美景真的很多，除了各种花树，我还喜欢学校南门附近的一个小山丘。山丘上生长着很多松树，这里的松树有高高的树身与可以布满天空的树冠，呈现出一种自然生长的态势，人为修剪的痕迹几乎看不到。我喜欢在松径里散步，秋天的时候，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小路上，听着秋虫的鸣叫声，看着被夕阳晕染成金黄的树杪，望着慢慢隐入夜色的校园，颇能引人诗兴。记得当时也诹过一首《圆大秋景》的小诗："碧空荡闲云，山林静秋夕。喓喓鸣有声，趯趯跃无迹。落落穿松径，劳劳叹行役。莫起思乡念，天涯也闲适。"
MT，是我第一次体验到与中国不同的大学文化。四月初，圆光大学中文系大一新生在学生会的组织下，到全罗南道南原的一个酒店举行聚会。酒店大厅里，学生们表演跳舞、选美等节目。韩国学生很会跳舞，经常看到他们在人文学院的大镜子前面组团练习。我教的学生中有三个人是组长，投票的时候，都偷偷跟我说："老师，一定投我们哦！"我说："好的，看你们表达得这么清晰流利的份上，一定给你们投票。"选美是每一年都会有的节目，不是女生选美，而是男扮女装选美。看着一个个妖娆造型的"女子"，想着都是男儿身，还要评选哪一位"女子"最漂亮，真是打破我的人生经验。不过，最终一个清秀造型的"女子"取得了第一名。男扮女装，后来在内藏山附近的大排档也见过。内藏山是韩国著名的旅游景区，山下有很多大排档。为了招揽生意，一些中年男子戴着耳环，踩着高跟鞋，身着短裙，腿套丝袜，用韩语吆喝着欢迎光临。我可以乐见学生的玩闹，却难以忍受职业化的行为，所以当时我和助教匆匆而过，未曾驻足。
学生表演完节目之后，便是聚餐时间。学生自愿结合，聚集在不同的房间里，围坐在一起，吃烤肉，喝清酒。老师则在酒店外面的河流边聚餐，学生会成员帮忙给准备烤肉，也会即兴表演节目。第一次见到韩剧里聚餐时用勺子敲酒瓶的演奏方式，感觉新鲜又好玩。但MT令我印象深刻的不是学生的表演，而是我第一次见到了山茱萸。记得当时林承坯、金仁喆、崔显军诸位先生一边吃烧烤，一边谈论诗词，谈到了山茱萸。他们说，现在我们身后的树就是啊！我当时都有点懵，赶紧问："真的是遍插茱萸少一人里的茱萸？"他们说，是啊！还给我讲了很多有关韩国茱萸果的知识。当时我真的有些激动，因为从小学就学习过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却从未见过茱萸。MT结束回到学校之后，我填了一首《鵲橋仙?山茱萸》，谨录于此，用誌MT山茱萸带给我的感动："南原求里，智宜山下，几世修来相遇？娑婆黄蕊淡月华，恁堪似、青天霜女。 他乡游子，天涯倦客，诗里重阳待汝。三春节序试登高，也难负、由来情素。（儿时读王维《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一诗，初识茱萸，奈二十余年间缘悭一面。讵料于圆光大学中文系MT之日，在全罗南道之南原，得见真颜，一偿多年夙愿。是夜，月光皎皎，流水潺潺，与林承坯、金仁喆、崔显军诸师友抬首望萸，坐而论萸，载兴而归。）"
韩国的交换任务已经完成，我也归来数月，尽管当时频书天涯旅思于诗词，但在今日重翻韩国生活的照片时，却只剩下美好的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