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之随想

清晨，徒步在郊外河畔，旭日初升，河道弯弯，水色清亮，晨风徐来，窄窄的水泥小埂，露珠挂在碧绿的草尖，逆着阳光，水晶般透亮，让人爽心悦目。

不经意间，发现杂草倾斜的水泥埂上，躺着一只青蛙，四脚伸张，肚子破裂，血肉模糊，显然没了生命。它是怎么死的？为啥死在这个地方？它那么多同伴怎么样了……？ 徒然想起春天的情景来。

二月初春，乍暖还寒，沿河散步，突然看到近岸的河水里，一团黑云游动，定眼一看，那是成千上万的小蝌蚪，大大的脑袋，细细的尾巴，清一黑色，密密地，摇摆地游动，那气势，真让人惊愕。小小的生命，那么富有生机，那么紧密相依，在寒冰的水中游弋，在结伴中成长，无拘无束，欢乐天真。

几个月过去，已是初秋，这惨死于小路的青蛙，应该就是当初那“黑云”中的一个，它蜕变了蝌蚪的形态，成长为青蛙，却有了这般悲惨的代价。是误吞了钓鱼人的诱饵，还是贪图小路的享乐被人踩踏，是追逐秋虫反被隐藏于草中的长蛇猎杀，还是被捕鱼者的电枪击穿了身体……

它就这样完成了生命的履程，以这样悲惨的方式，悄然离开了这个多彩的世界，这个危险的世界。它是那团“黑云”中的一员，它走了，它的众多伙伴呢？它们怎么样了，它们有什么样的生命轨迹？

我想，蝌蚪是童年，它们也定是无忧无虑，天真无邪，单纯快乐，与伙伴成群结队，在母亲的庇护下四处游玩吧，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天下也没有母亲永远的护卫，天下也没有永远不离的伙伴，要去的终究会去，要来的终究会来。于是它们便会有各自的生命路线，便会有各自命运的起伏与波澜，或是因为一阵风暴，一场雷雨，一次巧遇，或者微不足道的偶然 。

今夏暴雨频发，来时河水暴涨，水漫河床，于是开堤放水，想必不少幼蛙跟随着鱼虾也顺流而下了吧，流进大河，流进大江，流进大海……如今它们可好？没被激流吞没？没被泥沙掩埋？是否健壮成长，已把他乡当故乡？是否伤病缠身，漂泊在异乡？是否功成名就，在大海宫殿里成了青蛙王子，享受着权力的富贵，爱情的芬芳？

这小路上惨死的青蛙，它定然不是顺流而下的同伴，或许是固执的坚守，这里有它熟悉的乐园；或许是顺流而下时的阴差阳错，被冲到了洄水的低洼，总之它留了下来。它活下来也许并不容易，暴雨后河床反而干涸，那些未能顺流而下的鱼虾，眼望苍天，怅然而死，就连贝壳、螺蛳也腐臭于岸。它却活了过来，是它的机智跳上了岸边的水沟，是它躲在泥中顽强的等待，还是它的幸运躲过了生命的劫难？可当河床碧水再满，觅食渐多，本该有更好的生命前程时，它却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生命难测，世事无常，青蛙如此，人何例外？不由让人而生“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伤感了！

然而细想，大千世界看似无情，它却有着自己的情感与规则，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再伟大、再富有、再漂亮的人，与最卑微、最贫穷、最丑陋的人同样有生、有死；再美好的春天也必然要经过苦寒的冬天，反之亦然；每天有生命的消逝，每天也有新生命的到来。每个生命的诞生、成长、消逝，看似不可捉摸，千奇万态，但从无到有，从有到无的轮回却始终不变。动物这样，人亦当然，万事万物概莫能外。故东坡先生才有“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的慨叹。

与其伤感迷惑，不如豁然达观，多少名人先贤如此，何况我等凡夫俗子？不戚戚纠结于名利之得失，不惶惶生老病死之必然，随其天命，应其天道，“上善如水”，顺其自然。

明年的春天，那精灵般的“黑云”，又会飘浮在河面，那成千上万颗蝌蚪，又会游荡在这多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