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曲.狗
狗在狂吠。
果园的狗,在对着阴影和月亮撕心裂肺地叫着。
山醒了。
看向母亲,正在安睡。
他披了一件大衣,从家走了出去。
转身来到果园。
好凉啊,呼吸间都是冷清的。他喜欢这样的夜,万物在半睡半醒间做着喜悦的梦。东方既白,大地和自身却都是浅泊的蓝。冰与海洋的刺骨和廖远,苍徽悲怀的色彩。
好像众神都为此而失魂。
这一切,都远离现实,使他不由地再次想起那个奇妙的世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耳里又响起狗的狂叫。
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肌肤感触到露水。
一阵寒凉,彻如灵魂。
他这才明白,自己已经进入了果园,但他不明白的是他被贼观望了好久。狗在咬着他的裤腿,想把他带到哪里去。
可在山的眼前,只有朦胧的蓝和无边的雾。贼也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放肆的去摘果子。
山站在那,一动未动。
贼摘完了果子,大大方方的离去了。狗蹲坐在那里,用眼神目送着他。小狗一双眼睛甚是困惑,却也沉默了。
此后它被主人带到火炕上,在死前的那一天像狼一样嚎着。除此之外,他此后的一生都没叫过。
山回到屋子里,把狗放炕上,他已经不在乎他脏不脏与否。他看到母亲在安睡,自己躺下去,睡不着。
那只能在他贴脸才能看到——母亲的嘴被自己咬的烂的成糨糊,苍白还在流着血——母亲在狗刚刚叫的时候就醒了。
她好像在等待着时刻都会到来的,不知名的害怕和恐慌。
第二夜.牛
深夜。
牛嚎叫起来。
难以入眠。
又来。
一遍遍。
令人甚是烦躁。山刚才还在恬静的梦里,现在却被扰的没法睡。
一声胜过一声。像是下个浪潮推着上个浪。“哞——”响遍每个角落的吟啸。
每一次,都给山吓得寒毛立起来,浑身哆嗦着。折磨。
快天亮了。他终于无法忍受,拿起一根木棍,带着一夜未眠的红眼,向着牛一步步走去。可走近它,看清它,却失去了自身的一切欲望。
那眼,淡淡的一抹哀伤,像古老的神灵再也指引不出方向。
那眼,藏着小溪和清泉,像最明亮深邃的海洋向人们诉说着深度的迷人和未知的危险。
为什么自己以前没有这样的感觉?
这时的山想起老头儿说的话:
“这就是你另一只眼所看到世界”。
我在残破的笔记上找寻着山剩下的每一句,最后得到他这样一句话:
从前才是被蒙蔽,如今才看到这个世界的真面目。
在他眼里,世界像一位轻蒙白纱的迷人少女,如今才摘下那一层面纱。
他所看到的世界,总有一丝丝的伤怀,这样的情结渗进大地里,每类物种中,每粒烟尘下。
正如现在把头轻轻靠在山旁边温柔又倔强的牛。
当山返回屋,不知不觉间看到天边最后那一颗廖远的启明星。
从耳边响起,遍布全身,灵魂都被震颤到。
“它是在告诉我,该放下心中的重担好好安眠”。
第三夜哀鸣曲.猪
从早上到第二天的夜晚,山就这么睡了整整两天两夜。
他要不是被惊醒,不知会睡到什么时候。
他听到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人痛苦呻吟的声音。他一下子跳起来,看向母亲,正安睡着。山感到心里的大石头落了下来,饥饿和不可遏制的昏沉感涌上心胸,使他干呕一阵。
那声音一直没停。
他爬到炕的那一头,狗耳朵竖着,但在那安安静静地趴着。他起炕,甚至忘了披了衣服,只为找寻那声音。走向牛,牛半跪着也没有响动。声音离他远了,这使山不再疑惑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
细细一回想,才恍然大悟。
猪。
牛不愿和猪在一起相处,它整天卧在泥坑里,浑身散发着臭气。猪有自知之明,它的脖颈望不到天,所以在它眼里牛就是它所见过最庞大的物种,它明白这样的级别它是无法亲近的。它满身臭气,自己闻不到,但它却能闻到牛身上淡淡的清甘气息,对它充满敬意。
所以散放着的猪,在屋后安了自己的家,山为了防止它乱跑,围了栅栏又做了一道门。
走到屋后,声音越来越明了。
他看到猪在冰凉的泥坑里打旎,好像在寻求着温暖。
这是一头命苦的猪,投错了人家,瘦的皮包了骨,却不免在冬天就要被宰杀的命运。
看着猪,他想起饥饿的自己,更想到母亲,他不禁疑问母亲是如何度过父亲没了的、他又不在身边的那几个月。
想起自己在城市的衣食不缺,自己以往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在无病吟痛。
蹲下看着在熟睡中还痛苦呻吟的猪,他感到心痛。
他到底是太幼稚,还是以往的一切都藏着苦痛,无从诉说。看着把自己物欲降到最低还是会痛苦的猪,他真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转身走向屋子,在找寻着食物。
只剩一碗豆子。
这是我们的粮食。
山在笔记上这样写着。
可是 我却不知怎么把这碗豆子全散进泥坑里。
今晚我就去工作,不待明天。
当山拿着碗走到栅栏旁,猪已经醒来。
看着疯狂的吃着泥坑里的豆子,甚至把鼻子拱进最深的泥里的猪,他猛然想起,该给猪撤出泥坑了。
可猪呆呆的看不到他直立后的脸,只能看向他的胸脯,哼哼着感恩的曲子。
每头豢养的猪,都等待着被解脱。无论他们吃得饱还是挨了饿。
它们只想做回那个长着獠牙,能撞倒大树,不怕任何物种,刚猛的、凶狠的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