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昆德拉终于永远离开这个让人失望的世界了

这篇文章改啊改,一直改不好,还没等我改好,他就永远离开了,终年94岁。

可能我永远都改不好了,写不好这个老人和他的世界。

那位写出过"从前车马慢,一生只够爱一人"的木心,曾经写过一篇文章,“昆德拉:精神世界的漂泊者”,当你看懂了这篇文章,也就读懂了米兰·昆德拉的所有作品。

他在开头讲了一个小故事——

一天,一个捷克人去移民局办理移民。

移民局的官员问他:“你打算去哪里?”

捷克人想了想,回答说:“随便。”

于是,移民官把地球仪给了捷克人说:“你自己选吧。”

捷克人把地球仪转来转去,最后说:“你这里还有别的地球仪吗?”

我们每个人都是那个捷克人,生活在这个破烂泥泞的地球上,向往另一个干净光明温暖的世界。

然而地球上并没有这样的乌托邦。

于是,我们变成了没有根的浮萍,在现实与虚无漂泊着。

浮萍们在慌乱中总想拼命抓住些什么,寄托一些什么。

1.爱情的灵与肉

特蕾莎从小被妈妈嫌弃和嘲笑,任何少女的羞涩和神圣都被视为是对妈妈粗鄙现实的挑衅。

她逃出母亲的阴影,来到托马斯的身边,将一生奉献给他,她活着的唯一意义是托马斯。

“她是个被人放在涂了树脂的篮子里的孩子,顺着河水漂来,好让他在床榻之岸收留她”

托马斯,这个优秀的外科医生,只喜欢肉体的片刻欢愉,害怕长期的亲密关系。

他沉迷在约会性爱之中,称那是性友谊,说自己一生有200多个情妇,平均每年也才认识8个新情人,并不过分。

即使是遇到了特蕾莎,决心守护这个婴儿一样的女孩,即使是在最落魄的困境里,被剥夺医生身份,变为清洁工后,依然乐此不疲和女主顾们偷欢。

于是特蕾莎整晚整晚地做着噩梦,从布拉格逃到苏黎世,又逃回布拉格,最后去到农场,最终和托马斯死于农场的一场车祸,两个人都得到解脱。

可怜吗?将毕生幸福寄托在一个人身上,自怨自虐,是很可怜。

作吗?因为被背叛,将三心二意的丈夫一再推向深渊,直到“同归于尽”,不是作又是什么?

另一个主人公弗兰茨,也是死于追随爱情,葬于婚姻之中。

他和妻子的婚姻,跟大多数中年家庭一样,死于无声无息的貌合神离之中,妻子喜欢高谈阔论掌控社交,弗兰茨更喜欢追求内心精神的自由。

他为了追随情人萨宾娜的精神,和内心崇高的梦想,到柬埔寨做国际人道主义援助,结果,在当地死于一场流行的疟疾。

他的死亡宣告了妻子的最终胜利,从此再也没有别的女人来抢夺这个男人,再也没有被背叛的羞耻耻辱。

“丈夫的葬礼是妻子真正的婚礼,这是她一生的高潮,是她所有痛苦的补偿”。

接近尾声,托马斯心中想,“他觉得自己再没有力量来承担对她的爱了。”特蕾莎追求纯粹的爱和忠诚,份量太重,以自己的生命压在托马斯身上。这种忠诚,似乎只有在她养的狗——卡列宁身上才能寻找到。

在这场爱情大冒险中,谁征服了谁,谁是最后的大赢家?都输了,两败俱伤。

就像那部烧脑神剧《消失的爱人》,你把自己最美好的东西献给对方,没想到换来的是致命陷阱。

茨冈女神说过一句话:

“婚姻是现代世间上最高级的战争形式,高级就高级在是唯一一种敌我双方睡在一起的战争。”

我总想,爱情是以热爱对方为开始,而婚姻则是以征服对方,使对方完全臣服自己为开始,结果双方都大失所望。

2.生命的轻与重

高晓松那句名言:

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换句话来说,大概就是眼前的都是苟且,只有远方的才是诗歌。

我们对爱情和婚姻充满失望,大概就是认为我们可以永久地拥有它,但它的保鲜期明显没那么长,我们的耐心也明显没有那么久。

同样,现实世界是如此的boring、虚伪、丑恶、苟且,如果我们不努力追寻更高层面的意义,给现实包裹上各种糖衣,生命就会变得特别的灰暗和难熬。

赫拉利在他的《人类简史三部曲》中,反复提到人类是一个追寻意义的种族,人类历史就是由各种意义构成的故事。但是这种故事只不过是“好心人”编出来的“善意的谎言”。

毛姆在《月亮与六便士》中说到,

“你一直在寻找一个地方,希望到达那里就可以使自己从那折磨你的精灵手里解放出来。我觉得你很像一个终生跋涉的香客,不停地寻找一座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神庙”

实际上,毛姆的书是存在着这个"神庙"的,他的书充满了对现实的鄙夷,对精神世界的向往和推崇,比如《月亮与六便士》中那个中年人的月亮,《剃刀》中那个年轻人的精神修行。

但是米兰·昆德拉就不是,你站在高处大喊的那些伟大的词,都是虚幻,是做作的媚俗。

“受到乌托邦声音的迷惑,他们拼命挤进天堂的大门,但当大门在身后怦然关上门时,他却发现自己是在地狱里”

我们总是失望于当下,总是向往于远方。

这就是《生活在别处》。

人生的困境常常在于,你努力摆脱粗鄙的当下,追寻某些高高在上的美好牧歌,就好像特蕾莎想要摆脱她的妈妈,在托马斯那里寻求终生的庇护,结果发现只是跳进了另外一个不同形式的陷阱。

苏联入侵之下的布拉格傀儡政府是反动反人民的,而反对苏联的激进派人士所采用的那些手段就见得光,光明正大?

人生实苦,总是陷入二选一的困境,非此即彼,非此只能即彼。

人生实苦,现实是那么的灰暗阴冷,而道德意义又显得造作矫情和不可推敲。

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临近结尾,用了一个章节来讲述关于神圣伟大荣耀梦想,与现实的落差。

斯大林的儿子被关在集中营里,和一起被俘的英国军官们因为卫生习惯吵翻了天,因为大便后没有冲厕所而被排挤嘲笑,最后,这个出身高贵心怀荣耀的人,在不堪侮辱中冲向电网,死于粪便的争执。

我们何尝不是这样?

少年时代,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想象和憧憬,恨不得将整颗心整个人都掏出来给世界看,证明自己是有多热爱这个世界。

然而,这个世界并不领情,猛然露出狰狞和阴暗丑陋,屡屡打击我们。

你满腔热血,卷起袖子要大干一场,结果老板不理解,同事不赞成,每个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九九,你就好像陷入十面埋伏之中。

你铿锵直言,就某个人某件事慷慨陈词,努力说服他人同意自己观点,结果却被抨击为浅薄,荒唐,不切实际,别有用心。

《剑来》中,书院圣人齐静春看透了这个世界人心,说:

"我们都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失望"

理想总会破灭。

人间不值得。

没有梦想的人不伤心。

这个地球本来挺美好的,有海洋和陆地,有阳光雨水,有电闪雷鸣洪水滔天山崩地裂,有高耸巍峨的山峰,有苍翠的树木,鲜艳的花朵,如果不是有各种人心欲望世俗破事,这个破地球还挺美好。

后来我看《十三邀》,蔡澜对许知远说,他一生中有61个女朋友,平均一年一个,不过分吧?

这不就是现实版的托马斯的故事?但是比托马斯更想得开,活得舒心潇洒。

蔡澜吃着火锅,唱着小曲,那个云淡风轻,乐观开怀、放松惬意的老头子,像极了一个七八岁的老顽童,与紧皱眉头拧巴、爱问为什么的许知远,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大概现实如何并不重要,他人所说所为并不重要,这个世界会怎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心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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