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

PS: 翻到一篇早些年写的小短章,挺有意思,原稿存照于此。


        三月六号下午,我在豪悦画廊看到一幅画。画中的风景象极了我家乡的风景,于是我买下了这幅画。回到家后,我把这幅钉在我的客厅。

        接下来的几天,我耗费了更多的时间研究这幅画。我查看了画作的时间,是1998年的春天。画中的山水和屋居,一如故乡。甚至在我家房屋的门前,有一条跟现实差不多一样的小河。这里唯一的区别是:我家门口的小河只有在春秋二季雨水泛滥时才会有水流充溢,而画中的这条小河清澈透明,微波荡漾,显然是一条恒水河,而不是季水河。

        在画中,我家房屋前的两个拐枣树一如现实,活跃生风。连树上的秋千也仿佛正在微微摇荡。在房屋的不远处,一片竹林的地方,有几个模糊的人影正在指指点点,他们也许正在欣赏竹林风景,由于过于模糊,我不能确定他们是什么人。

        三月十号中午,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灵,于是我订了返家的机票。下午时分,我回到了故乡。我回到故乡,一一对照现实的风景和画中的风景,激动于它们的高度相似。

        黄昏时分,我回到旧居,把这幅神秘的画照悬挂在了已部分荒置的旧居客厅中。我久久发凝视了这幅奇作,设想了这幅画作神秘的作者,他的长相,他的眼神,也许还有胡子,他含着一支香烟,手拿画作,平静看着我。我凝视着画,设想着他的出生,也许他从未来过我的故乡,但他神妙的画出了故乡的一草一木;也许他就是故乡中的某人,甚至是我儿时的某个玩伴,我们如今天各一方,多年未见,他也怀念故乡,于是他施展妙手,神奇的再现了故乡风景。

        天色开始黯淡,于是我开了灯,继续在画前踌躇。在我开灯后的刹那,我仿佛觉得画中的客厅颜色有了变化。我此刻站在客厅中,这个客厅在现实中,也在画中。我疑心画中客厅颜色的变化是因为我开灯的缘故,于是我趋近画前,进行认真的辨证。但我确认画中客厅的颜色确实变得微微发黄,那是电灯开启后的特征。而且整幅画的色彩在此变的阴暗,仿佛画中也正在经历黄昏后的阴沉。

        我大感惊讶,于是想起一个传说:据说古时有人画了一幅神秘的画作,画中一个女子手拿油纸伞,当天空下雨时,那女子便将伞打开,仿佛画中也正在下雨。

        我想起这个奇妙的传说,但我无法确认我的这幅神秘的画作也具有这样的作用。我决心进行简单的测试。于是我关掉了电灯,用手捂着手机的光线尽量防止光线外露,然查看画中的客厅。我惊异的发现画中的客厅没有了电灯的黄色暖光,客厅一片黯淡,微微的透出一点模糊的白光,我知道,那是我手机发出的光。

        事情显而易见,这幅画具有神奇的的作用。事实上,这幅画是一个真实的世界。画作的时间是1998年的春天,也就是说,时间被停留在画中,停留在1998年。而我现在正设身在2011年的世界,我在2011年的故乡的旧居客厅中,客厅中悬挂着一幅画,我正在对它进行观察。而这幅画呼应或者接受了我的观察,于是它作了反应。

        也就是说,这幅画不是画,而是时间。而这,也正就是旧居门前的季水河是恒水河的原因。

        假使我回到画中,那么时光将回到1988年的春天,也就距今12年前的春天。而我如果回到12年前的春天,那么旧居客的客厅中也许还挂着一幅画,那幅画的画作时间是又一个12年前的春天。时间将回到我的原点。              而2011年的春天,我站在我旧居的客厅中欣赏一幅神秘的画。也许我也正是画作的一部分,此刻,在遥远的12年后,中年的我也许也正站在旧居的客厅中欣赏一幅画。在那幅画里,有人打开了电灯,那人是我,而我打开电灯的原因,是因为12年后的我打开了电灯,因此我在此刻打开了电灯;于是,12年前的我也在画中打开了电灯。我们彼此呼应了对方,而对方正是我们自己。但我们丝毫不知彼此对对方的意义。

        我终于感到一切毫无意义,同时而又意义非凡。当我认为一切选择毫无意义,毫无意义就是最大的意义;而当一切可以重新选择,一切意义便归于毫无意义。

        于是我收起这幅1998年春天的画作,告别了旧居。

201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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