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我家的那片桃园

        现在桃子已快下市了,我每每去菜市场,有桃子的话都会买点回来。为啥对它情有独钟呢?因为我家曾经有一片美丽的桃园。

        农村实行土地分割到户后,我家分得了一整块旱地,多少亩我不懂、多少平方我也不好估算,反正很大———这么说,后来被我家栽上两百来棵桃树,底下平整的一片洼地还留用在。

          那地刚分到我家时,每年种麦子或油菜等农作物。但因为在村庄后,鸡畜等成天价朝里钻,再加上地在山岗上,不禁干旱,只要老天稍稍有点不顺,地里的收成就锐减。为此母亲颇多怨言,埋怨父亲太老实——分地抓阄时都是让别人抢先抓完。父亲憨厚,母亲怎么唠叨他都不做声,但他也在想各种办法来补救。他最先把地的四周留一点空白不种庄稼,从哪搞来许多柳条插在地边。后来柳条成活了,父亲就用竹子把它们连扎成篱笆——柳条没成活的稀疏地方,就用带刺儿的树枝填补上。这样牲口就不容易进入地里糟蹋庄稼了。虽然浪费了一些地,但人力能解决的事,还是被父亲解决了。可老天不风调雨顺,聪明如父亲也束手无策。

        几年后,父亲在地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挖一个一尺多见方的坑。所有的坑都挖好后,第二年春上,他从哪个苗圃基地买来两百多棵桃树苗——如果没成活,他后来就补栽。不记得几年后,我家那片地就套种不了任何庄稼了———桃树蔚然成园。

        桃子正式收益好像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因为九一年我和弟中考(二哥高考),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年我们那发特大洪水。

        中考第一轮考后,我们就放假在家。我第一轮考上,等着第二轮去县城复考。但那放假几天都在下雨,那场雨连续下了十几天没停,且每天雨量吓人。我家住在万佛湖上游,看着水库里的水像饭煮开时的汤一样,呼呼往上涨——一会功夫就把一个瓜田淹了,有的西瓜像鸭子一样飘在水面……看着这情形,母亲不无担忧地说:“丫头,你第一轮考上未必是好事,马上去县城复考,万一坝子保不住泄洪了,县城及下游的人就都完蛋!要不你就不去考了!”母亲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大哥一个徒弟家住在千人桥,属于水库下游。有天他冒雨把妻儿送到我家来避难,说老天如果再下雨,搞不好他们整个村庄都完了。他把妻儿安顿在我家后,没吃饭就又匆匆回家了,说要和村民日夜值班,防止他们那的水渠边破围。

        那连绵的雨让人一筹莫展。我家的桃子那年却丰产。每棵树上的桃子都快坠断了树枝,有些树上的桃子正赶上成熟——父亲很会算,他把我家那两百来棵桃树当初嫁接时,嫁接了十来个品种。最早成熟的桃子在端午佳节前,最迟的却在中秋节时期。这样就避免了桃子大量成熟脱不了手而烂掉的可能。大哥整天在小镇上卖桃子——自家卖价钱高。他说很奇怪,那段时间的下雨天,桃子的销量比平时翻几倍。平时他最多一天卖两担桃子,都是他自己回来挑——上午、下午各一趟,但那些天一天要卖五六担。他没时间回来挑桃子了,母亲穿雨衣冒雨摘桃,够一担就让父亲担到公路边搭车送给大哥卖。

          去县城考试的头一天下午,父亲送桃时我和他一起到了镇上——学校离小镇不远,但要经过一座桥。父亲看着桥墩都被水淹没了,水位已快漫到桥面的公路上,皱起眉头重复了母亲的话。我也很害怕,因为那桥墩似乎被上游的水流冲击的在颤抖,于是就尾随着父亲到大哥卖桃的闹市口。到那一看,好多人正围着大哥撑伞在买桃,见父亲担来一担桃子,等担子一落地,就“呼啦”一下全围过来挑大个的。人们边挑捡边说:“这老天看来是要灭我们了,趁能吃赶快吃点,不然死了不合算!”大哥的裤腿下边都湿了,他穿着雨衣,坐在小凳子上忙着称秤收钱。看见我就问:“妹,你不是说今晚到学校附近的哪个女同学家去睡吗?明早便于到校集合,怎么还不去呢?”我说出来了父母的担忧并表明我也害怕。大哥果断地说:“不去考试等于自动放弃升学!所以你必须去!”紧接着他又安慰我:“水库的坝子牢固的很,如果它承受不了,早就开闸放水了。所以你就安心去考试!再说又不是一个人,同学和老师不是一大帮人吗?”

        最终我听从了大哥的话,提着一兜桃子,在父亲的陪送下,心惊胆战地过了桥,奔向和几个同学约好的学校附近的一个女同学家。第二天一早,我们随学校组织的车辆去县城考试。

      记得到达县城后,我们先熟悉了考场,紧接着就住进了学校早先定下的旅馆。等我们到旅馆一看,傻眼了:我们住在旅馆的底层早已进了水,房间里的拖鞋和洗脚盆都在水上漂。我们个个卷起裤腿,趟着水到饭厅吃了饭后,就接到通知:让我们紧急转移到另一个安全的宾馆。原来学校领导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以及能让我们有个好的休息环境,不惜学校自己掏钱,也给我们换了个高档安全的住处……

        几天复考后,我们回来那天已雨过天晴了。那次考试我没啥印象,但最先下榻的那家旅馆,脚盆和拖鞋在房间里飘来飘去的场景,我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相信我们那届复考的同学都会有一点记忆……

        那时的孩子不像现在的孩子幸福——要啥有啥吃,特别是农村的孩子更苦。所以,只要谁家门前屋后有水果树,果子还不能吃时,孩子们有事没事就在那附近转悠——希望有机会得到一两个哪怕不熟的果子尝尝——好解馋。所以我家的桃园从桃子只有指甲盖那么大时,就派人看守了。那么大的桃园——一边是几个村庄通向村址的大道,其他三边都是山,如果人成心偷桃,根本就看不了。好歹那时我家养了一条黑狗,时不时在桃园帮我们放哨——只要它在,一有风吹草动它就会叫。所以小孩对我家的桃子,一般不敢动邪念。

          为了防止 看守桃园的人日晒雨淋,父亲用土胚在桃园里建了一小间三面封闭、一面敞开的茅草棚。棚虽然不大,但里面放了张竹床(挂了蚊帐)后,还有不小的空间。星期天或放假,白天大多是我在桃园。桃子没成熟时,基本上没啥事,放个劳动力看护不合算。而我在草棚里可以学习,所以,让我去看护是最合理的安排。其实我看桃只是挂名而已,我家黑狗如果不在,别人偷桃我根本就不知道。

          有次一个星期一的早上,本应住校(上高中时)的几个男同学应在星期天傍晚时到校,但那天确是早读时匆匆才来。下课后,有个男生对我说:“哇,你家的桃园好大啊!桃子太甜了!昨天上午我们偷了你家桃子!”我错愕地睁大眼睛,他不住我家那边,怎么会特意去偷我家桃子呢?另一个回家刚好经过我家桃园、住在其他村庄的男生赶紧来解释。他说本来星期天他们几个都没打算回家,后来他想起家里要收割麦子,就请他们几个到他家帮忙。经过我家桃园时,知道是我家的桃子,就都纷纷跑进来摘。说即使被我家人抓住了,报上是我同学的名号,家人怎么着也会给面子。我“哈哈”大笑:“昨天是本小姐在值班哦!你们几个胆子够大啊!让我家黑狗发现了,非把你们消灭掉不可!”“那我们真走运,刚好狗不在,主人又偷懒!”“开玩笑哦!你们要吃桃,可光明正大报上我名,我家人绝对会让你们敞开肚皮吃个饱!”

        这不是我瞎吹,我家桃子成熟后,附近的村民谁没免费吃过我家桃子?我也经常整兜整兜地带桃到学校让同学们吃。上高中后,有个星期六的下午,放学后(只上两节课就下课,时间比较充足),有好几个初中女同学骑车和我一起来我家吃桃。我给她们每人发把小刀,告诉她们到桃园喜欢哪个就摘哪个,用刀削皮后就吃,吃完后每人又带了一包回家。那天她们在我家吃了晚饭后才走。吃后我问她们有盆肉可好吃,都说好吃!我说:“那是我弟打的兔子肉,怕你们不敢吃,饭前没告诉你们!”她们恍然大悟,都说是难得的好吃食,没吃就后悔了。我弟也是她们同学,所以都认识。有个女同学说:“哪次有机会来和你弟学打枪!”我道:“你得了吧!我都不敢开枪,你还想学。”于是我告诉她们我唯一一次想打兔子又没打成而落下的笑话。

        有一天我在桃园做作业,做时间太久了,就出来活动活动顺便转转看。不经意间一抬头,发现桃园底边那片留下的低洼地里,一只肥大的兔子正在吃山芋藤上的叶子,边吃边东张西望。我一下就兴奋不已——草棚里放着我爸的那支猎枪,尽管家人一再强调:枪子已经装好,你不要碰;有人来买桃也不能碰枪,但我看见兔子似乎公然向我挑战,还是想试试。我拿起枪,悄悄的尽量缩短与兔子的距离,等我觉得位置适合时就端枪瞄准。但这时我才发现,那枪是那么沉(心里作用,其实不太重),还没打,我的手臂就在发抖——弟弟曾对我说:枪响后有很大的后回劲,不会使用的人,会震的手臂发麻,所以你不要碰枪。我家除了父亲和弟弟外,两个哥哥好像也没真正使用过枪。但我就是想试试。我像那么回事:一个眼睛闭着,一个眼睛看着前方瞄准目标。我一会蹲着,一会站着,左瞄准、右瞄准,但就是不敢扣动扳机。那兔子应该也看见了我,可它一点不怕。它津津有味地吃着,时不时对我这边张望一下。估计它在心里正讥笑我可爱的姿势。几分钟后,它似乎吃饱了,最后向我看一眼,就一蹦一跳地躲到山上的灌木丛去了。我最终都没敢扣动扳机,但手心和身上汗都出来了。我每次在桃园,我家黑狗都不大陪我——它喜欢跟在父亲和弟弟身后。我在心里骂它:这死狗如果在,兔子就不会这么招摇了,我不打它狗也会追。兔子这不是明显欺负我吗?下次如果再让我碰上,打不死你,我开枪也要吓死你。我在心里愤愤地想。但到现在,我也没敢打响一枪……

          那片桃园后来是什么时候毁了,我已没有了记忆。现在那片地已是别人家的土地了———土地是哪一年重新分割我也不知道——而且那家人在地里建了一栋房子,但大门长年关闭。女主人带着两个孩子在县城读书,男主人出门挣钱,只有到过年时那房子才有人气。房子的四周是板栗树,也没人嫁接,结出来的板栗都没山上的毛栗大。所以那片地除了房子外,板栗树基本和山上的灌木丛连成一片荒废了。每次我回去,有空时就随父母屋前屋后转转,看着那没有价值的板栗树,就在脑海里浮现出那片桃园,那满树满树的桃花似乎对我微笑……

                ……

          现在每每看见小贩卖桃,我就会想起我家的桃园。那一树树的桃子或圆或扁、或绿或红、或甜或涩、或软或硬……那年有个桃子,不知何时被弟弟注意到———一树的营养,好像都被它吸收了——它蹭蹭的涨,一天一个样。怕它一枝独秀被人偷摘去,弟弟从发现它与众不同时就用草把它盖住了,时时关注。等到成熟时,再看它,红红的、鲜艳欲滴在枝头跳舞——真是让人爱不释手。摘下来过秤,差一点儿就一斤重。这是我们见过的最大桃子,真正的桃王———估计天上的王母娘娘也不曾吃到过。那个桃子后来被我们兄妹四人用刀削皮分了吃的———那满口的香甜味是现在任何市面上的桃子也吃不出来的味道,那美味就永远储存在我味蕾的记忆里。每到桃子成熟季节,我禁不住桃子的诱惑会买一些回来品尝,但总找不到那个味道了。于是我像牛回嚼草料一样,把那记忆中的香甜味再回嚼一遍。

        这样的回味,我相信将伴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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