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聊过了日本一流的【刨冰】,今天就抓着夏天的尾巴,聊聊日本另一样夏日风物:鳗鱼。
在今村昌平导演的电影《鳗鱼》里,山下拓郎杀掉了偷情的妻子,出狱后在小理发店独居,他唯一的朋友是一条自己养的鳗鱼,每天,他把所有的悲伤与寂寞向这条鳗鱼倾诉,以获得短暂的宽慰。
其实,鳗鱼的力量远不止如此。在电影里它是解语灵物,而在一年一度的苦夏,它更是一首治愈的日本风物诗。
早在一千多年前,日本人就发现了鳗鱼有消除苦夏的功效。而从江户时代开始,鳗鱼逐渐成为三伏天的土丑日提振食欲与精神的最佳夏日健康料理。
东南亚各国的人也有吃鳗鱼的习惯。但是日本人吃掉的鳗鱼分量最大,约占全球70%的鳗鱼。日本人喜欢在夏天吃鳗鱼,就像东北人喜欢在冬日吃饺子一般自然。
新鲜细腻的鳗鱼肉,升华鳗鱼饭灵魂的秘制酱汁和甘甜的米饭,就产生了让食客难以忘怀的独特风味。
1.30元和300元的鳗鱼饭
在一二线城市中,不乏各式各样的日料店,有的只是小小的一间门面,有的则是带着榻榻米这样具私密性的包间。
而去日料店吃鳗鱼饭,更像是一种低调奢华有内涵的社会符号。
鳗鱼饭,是将鳗鱼沾上又甜又咸的调味酱,然后在白米饭上盖上配菜鳗鱼而制成的盖浇饭,也叫鳗鱼盖饭。
大约在1850年左右,江户一带发明了用酱汁烧制的「蒲烧鳗鱼」,可以说,鳗鱼饭是丼(dǎn,日式盖饭)的鼻祖。至此之后,日本的快餐文化就开始不断进步。
日料店里,关于鳗鱼饭的价格差距很大。我吃过30元一份平价饭,也吃过300元一份的活杀鳗鱼饭。懂行的朋友跟我聊过一些后,我就很少再去吃80元以下的鳗鱼饭。
这中间的差距是什么呢?
首先,几十块一份的,想都不用想,你吃到的都是冷冻的鳗鱼半成品,加热一下就可以上菜了。
接下来,其实品种不同,部位不同,价格不同。
日本料理里,可以称为“鳗”的食材主要有三种,淡水鳗、星鳗和灰海鳗,均为鳗形目动物,当然还有一些品种非日本产的进口鳗种。
淡水鳗是日本料理里最为人所知的鳗类食材,很早便实现了广泛养殖,该鱼最常见的料理是“蒲烧”鳗鱼。星鳗在日本北海道以南广泛分布,比较知名的产区是东京湾、濑户内海等,是日本料理里的常见食材,可以做成穴子寿司,穴子天妇罗(江户前天妇罗的著名菜式)。
当然,由于日本人太能吃鳗鱼了,其实官方已经说了,大部分日本的鳗鱼供不应求,很多鳗鱼都是从中国进口。之前我在写顺德的时候还有写到顺德非常成熟的产业。
所以,迷恋哪一个品种是没有必要。
但部位,还是重要的。在日本的店里吃鳗鱼的话,一般会有两种选择:うな丼(鳗鱼盖饭),鰻重(鳗鱼盒饭)。鳗丼用的是靠近头和尾,比较薄身的部位,属于平食。鳗重用的是肉厚骨少的中间部位,价格较贵。
更高级的日料店还将鳗鱼分等级。一种分法是按照鳗鱼鱼肉的大小,分为“松、竹、梅”三档,或是分为“极上”和“特上”。另一种则是按照盛装鳗鱼饭的食器来分类。
鳗鱼菜单上的等级划分
松级别的鳗鱼分量最多,价格也最贵,是鳗鱼饭中的至尊。
而好吃的自然是活杀,所谓活杀,是指当天杀当天烤,专门店一般会在开业之前就做好准备工作。比如日本国宝级的鳗鱼店——五代目野田岩,年近90岁高龄的老人每天凌晨4点起床去杀鳗鱼。
2.如何做好一碗鳗鱼饭
“我凭着自己的感性在烤鳗鱼,是火盆上的战斗,火的强弱、摆放的位置,这些微妙之处是作为职人必须去追求的。”——金本兼次郎
而更细致一些,我们可以将鳗鱼饭划分为五个维度。
鳗鱼
杭州本地包括周边都没有本鳗卖,基本是欧鳗,基本上,本鳗的单价是欧鳗的三倍,而本鳗也会根据产区有不同的价格段位,先是日本,再是国内。(关西选的鳗鱼会相对小,没那么多油脂,但是肉质又很细腻,关东会选大一些的)。
挑选鳗鱼,其重量大致都在500-600g之间,用鳗鱼之神的话来说:“这是滋味最好,鳗鱼最肥硕之时。”因为如果鳗鱼过轻、过小肉质会过于松嫩, 体积过重、过大又会使肉质偏老。
酱汁
“鳗鱼之神”金本兼次郎曾说除了命,酱汁就是最重要的东西。鳗鱼汁是灵魂,一般店的鳗鱼汁是自己秘制的,鳗鱼骨、酱油、味噌、糖,这微妙的比例差别造就了秘制酱汁的灵魂。
关西的烤法
用鳗鱼熬制——鱼骨、鱼肝等“边角料”入酱,才是酱汁真正的精髓。
米饭
鳗鱼饭的米饭也有讲究,不能香,不能影响鳗鱼的味道,像五常的大米就不可以,但要颗粒饱满有粘性,米粒必须要松软到可以完美吸收酱汁,又不能在吸收了酱汁之后就烂掉而没有嚼劲。
烤法
鳗鱼的烤法,一种是有酱汁酱烤,一种是没有酱汁白烧。白烧即是待鳗鱼烤制好之后,只需辅以少许新鲜磨制的山葵与日式酱油蘸料即可,意在体现鳗鱼的“原味”。
而蒲烧是否惊艳就全取决于酱汁了。将鳗鱼的表面烤得略带焦感,鱼皮跟鱼肉之间则保持着鲜软度,再淋上相合的酱汁,才算合格。
食器
高级鳗鱼饭单是看亮红色的漆木盒与同样红亮的鳗鱼相配,就让人感到浓浓的金碧辉煌之气。
看起来做好这些也不是很难,但如何不将鳗鱼皮烤过分而失去皮脂感,又处理得当地去腥,同时还需在烤制过程中分次翻面和涂抹酱汁。火候很重要,一切全凭手艺,因此要做到精通,非常需要时间。
而如果到了日本,要学做鳗鱼饭,那一切都要从基本功开始,首先,要学会杀鳗鱼。
宰杀鳗鱼要用到一种棱角分明的刀,Unagisaki Hocho,给鱼快、准、狠地开边,起骨和斩件,另一样是鳗鱼钉,固定好滑溜溜的鱼。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接下来,还要学会串鱼,厨师要精准了解鱼的每个部位,才能找到适当的位置将竹签刺入。
日本「鳗鱼饭界」有一句俗话:「串打ち三年、割き八年、焼き一生」意思是串三年,杀三年,烤三年,九年成为普通的烤鳗鱼师,而要真的做好一份鳗鱼饭,则需要花上一生的时间。
3.鳗鱼料理:关西VS关东派
日本关西、关东关于鳗鱼的料理法就大有不同。
鳗鱼的做法主要分关西和关东两种流派,关东是主流,两种从选材到烹饪都会有一些区别。比如关西鳗鱼和关东鳗鱼的区别:关东,背部开刀,先蒸后烤;关西,腹部切开,直接烤,蘸酱,再烤,炭火气重。关东的特色是肥润,而关西的特色是外香脆里嫩。
烹饪的时候,关西人直接串起活鳗生烤,在炭火上烤干皮间油脂,使鳗鱼表皮更酥脆。关东人则会将鳗鱼先烤、再蒸、再烤,去除鱼脂的油腻,口感更为清爽柔和。
关西流派
寿司之神金本师傅,就是关东流派的一代宗师,最著名的招牌是蒲烧鳗鱼。
蒲烧鳗鱼的做法是先将宰杀穿串的鳗鱼直接用火炙烧,等鱼肉表面收紧后,再放入蒸笼中蒸制,一般蒸30分钟左右,但金本追求的是肉质的棉软。所以会蒸1小时左右。这样可以让鱼肉在不丧失水分的情况下蒸出脂肪。
关东流派
最后放在炭火上一边刷酱汁一边烤制。烤鳗鱼时,要用扇子不停地扇,这么做是一方面是刚刚提到的给表面降温,另一方面是为了压制火苗,原则上不能让火苗接触到鳗鱼。
这样做出的蒲烧鳗鱼不会有过份的肥腻感,口感外焦里嫩,酱汁也更加入味。
金本师傅还会将鳗鱼烤好后放入食盒还要进行二次蒸制,甚至还会根据当日的天气情况来调整鳗鱼的口感和色泽。
鳗鱼料理,最传统的还是白烧鳗鱼和蒲烧鳗鱼,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而配上米饭,则衍生出来鳗重和鳗丼。
初尝鳗鱼饭,可以先从鳗丼开始了解,等明白后,再来花重金尝尝鳗重。
鳗丼
鳗重
吃鳗鱼,还可以去名古屋吃,名古屋有著名的鳗鱼桶,小小的一只木桶装满鳗鱼饭。
吃法上,也很有趣,我们管它叫“鳗鱼三吃”。
第一种吃法,是端上来的鳗鱼饭,就这样吃,感受原味。第二种吃法,是加入芥末葱酱跟日田名物「柚子胡椒白萝卜泥」,跟鳗鱼饭混着一起吃,让淋着蒲烧酱的鳗鱼饭,逼出另外一种风味。最后一种吃法,则是加入汤汁,变成茶泡饭。
在杭州有一家昇·鳗鱼饭,我之前就去吃过,那边就能吃到比较地道的三吃的做法。
因为疫情的关系,今年大概率我们是不太可能出国了,但如今在国内,你也有机会吃到日本顶级的鳗鱼饭。
来自名古屋的塚本诚,在日料圈烤鳗鱼排名第一。当他来到帝都时,就引起了鳗鱼迷们的追捧。无论他去哪家日料店,总有无数粉丝追随,被称为四十多年鳗鱼料理经验的鳗鱼工匠。
“中国的鳗鱼是没有土腥味,且肉质更细腻、肥硕,在尺寸上也要比日本鳗鱼宽平均1-3公分。所以如今可以说是已经没有所谓的日本鳗鱼,在日本凡是懂点鳗鱼料理其中关窍之人,都明白鳗鱼需选用从中国进口的。就冲着这一点,我也没有理由不到中国来,”老先生坦言道。
所以,老爷爷就这么来了。他让我们明白,最重要的,始终是做鳗鱼的人,而做菜最重要的诀窍,也就是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