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19岁

半夜是被一阵引擎声惊醒的。

我感冒了，无奈在床上躺了一天，大概是睡了太久的缘故吧，时至半夜，凌晨一两点左右，已然睡意阑珊，故而对惊醒自己的这声引擎印象尤为清晰。“呜——”的一声，马达加速飞转的轰鸣，像斗士蓄力狂奔时对自己的叮嘱，立下的一个毒誓，如一粒火星沾上了枯野，烈火一样炸裂开来，燎原，熏天。

我对这引擎声并不陌生。

半年前，高考结束后的这个暑假，我学了驾驶，也拿了驾照。对车的兴趣不亚于其他男生对Dota的兴趣，慢慢了解各个车的品牌，车型还有排量之类。周围但凡有人议及汽车，便热衷异常。

那还是夏天光景，吃完晚饭后出来散步，行至楼下洗车店的时候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这并不是那种向某个机器里塞若干红票子，然后关上车门车窗就开进去完事儿的自助洗车店，而是由一帮年轻人打理的人工洗车店。门前没有乌黑的油渍，大抵是只洗不修。这货年轻人不过二十几岁年纪，七八个人混在店里，有几个臂膀上有显眼夸张的纹身。同样是年轻人，他们给人的印象跟附近几家理发店的帅小子明显不同。理发店的那些花样美男们大多白净斯文，即便是暴几句粗口，也是软软的，顶多带点懒洋洋的痞气，而他们则不同，眸子里都透着一股乖戾的狂傲，就算开个玩笑，也带着几分不依不饶的凶狠。他们棱角分明。

然而这帮人不仅衣食无忧，而且大多形体健美。不得不说那是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这指不定也是他们有别于花样美男的原因——靠理发师那些收入是进不起健身房的。

当然我并不确定开洗车店就一定是个很暴利的行当，就像我不能确定男人对自己车的热爱要比女人对自己头发的热爱浓厚多少倍，毕竟传说中金钱是不能衡量感情的。

我对这家洗车店的了解实在是少之又少。正如之前你坐公交经过我所在的小区，无论是4路、19路、36路或者其他路，或许在意到这里的名品折扣，生活馆，四大银行，盲人按摩，抑或诸如味罗天下之类的食品专卖，但是你肯定不曾在意这个街区有这么一家洗车店。

当然这无可厚非，因为迄今为止，我身为原住居民都没有正眼瞧过这家店的招牌。但是那天，在我放慢脚步只是准备看看里面有哪些车的时候，我听到他们的谈话，就几句。

“今天零点这场有空不？”

“嘁——昨天刚是我跑的，妈的差点撞条子了。”

“真得你上，老刀在苏州还没回来。你算算，这场跑赢了，并并就能换车了。”

我听见说换车，忍不住停下望向他们。

他们正靠在店里一辆车的后车盖上。那是一辆改装的日产尼桑。说话的两人，一个顶着个鸡冠似的莫西干，另一个长头发，脖子上挂着的一条金项链正幽幽的闪着光。

那一刻我忽然有一种紧张感，仿佛再多看他们一眼都会被牵连进去，于是赶紧快步逃离。

生活，毕竟不是小说。

虽然我对他们，对他们这一行很感兴趣，但我不可能也不可以卷进去。就像一个漩涡，虽然引力很大，但是身为船长你必须明白，那里很危险，近身不得。

我觉得不必明说，但，是的，他们是赛黑车的。

也许你有看过韩寒的一本独白相册，知道每天深夜凌晨，各大城市的外几环上狂飙的是什么车；也许你看过《裸婚时代》，记得童佳倩怀孕的时候刘易阳为什么会被带到派出所审讯；也许你听说过一个叫《侠盗猎车》的3D游戏，当然现实不会这么夸张，中国大陆也不会枪支泛滥。

那该是个怎样的圈子呢？有烟，有酒，有女人，也许有毒品，有装填着整叠钞票的保险箱，还有那些被曲解的名言和信条，譬如，生命是一场豪赌，譬如，青春要热血证明。

那是一种非主流形式的奋斗。大抵是我们这些局外人难以理解甚或介入的。毕竟那是玩黑车。黑，顾名思义，见不得光，见不得人。

我并不相信有什么平行时空的存在，但我相信青春，或曰生命，有理由拥有无限可能的发生。诚然，我不可能开着黑车在夜空下玩命似的三百码飞驰，不可能在酒吧夜店里跟高富帅们热舞香槟夜夜笙歌，不可能突然辍学回家开店开厂成为一方富豪，不可能打打斯诺克也做九球天王，不可能一个人背着行囊周游世界……我只能上着学，背着单词，挂着QQ，水着人人，偶尔发几句不痛不痒的牢骚。

但我相信，且坚信，年轻，就有属于自己的方式挥洒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