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痕(一百一十一)生在三光下

正在这时,酒过三巡,龟公提篮上前,准备换上温好的新酒。

“啊……”

突然,前襟湿了一片,我甩着手上的酒水,莫可奈何地看着肇事者。

原来就在龟公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脚下一软,一个踉跄,我躲闪不及,整瓶酒泼洒到我衣襟上。

看着自己被淋得满身的狼狈,暗道,这个人是被派来报复的么。

果然,隔壁传来啻吻的一声嗤笑,他幸灾乐祸地朝我眉峰一挑。

明白又被奚落一次,只得瞪他片刻,也就无奈的转过头。

“小的该死,该死……”龟公从地上爬起来,点头哈腰地对我赔礼。

“大胆奴才,瞎了你的狗眼。”身边的梁飞拍案而起,怒目圆瞪。

本就是懊恼的情绪,却被梁飞的这一声暴喝惊醒了。

奴才?自己不也是奴才么?大马猴撺出绣房就真的以为自己是主子了?

就在这一刹那,好不容易激起的斗志,就在这一声奴才中,溃不成军。

“算了,算了,我连连摆手……”

“公子……”龟公偷眼瞧着我的脸色,颤颤巍巍地说:“院里存着,替王公贵人做好的新袍子,您不要告到老鸨那里去,我带您去换一件成不?”

“也好。”我揣着满身的酒气,无奈回道。

跟着龟公穿过庭院、厅堂、走廊、通道。

只觉前面那人手长过膝,步履沉稳有洞穿力,已不见了刚刚那番惊恐之色,这前后的差异,倒是让我多了几分警惕之心。

来到侧厅的一间偏室,他打开橱柜,取出一套滚着金丝绣花边的白袍递给我。

借着铜灯的烛火,我才把龟公的长相看清楚。

这是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人,眼神看似黯淡无光,却锐利深藏,脸上有一道从嘴角延伸到脸颊的淡色疤痕,略显狰狞。整一个人看上去貌似平庸无奇,却总感觉有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暗藏。

对方好像留意到我在打量着他,也抬眼对我笑了一笑,道,“公子,赶紧换好衣服回席,我先去给客人送酒菜了。”

便是不卑不亢的拱手后离去,独留我一人。

正生疑的当儿,手掀开袍子,里面居然轻飘飘落下一张纸片。

“鄙人与辛芮乃故交,

欲知其隐逸旧事,

今夜寅时此地见,

切记守口如瓶。”

读完此张字条,手不禁微微发起抖来。

辛芮,知道这个名字的人极少,就连我这个做儿子的在记忆里也没有几次听过有人这样唤她。

辛芮,辛芮,我已故去多年的娘亲,在这灯红酒绿的艳岂院里,居然还有与您相识的故人?

一瞬间,儿时双亲健在时,一家人嬉笑打闹的日子历历在目。

我阖起双眸沉下心神,深知此地非久留之地,折好纸条收回袍袖,便迅速换好衣袍回席。

后面的酒席便是有点心不在焉,心里一直念着纸条上的字句,做着万般揣测。

小的时候,娘和普通妇人无异,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每每当我顽劣淘气时,也会戒尺伺候。

只是她比其它妇人多了些诗书礼节,虽家境贫寒,行事却无村妇之粗鄙。

家中医堂药香飘十里,堂前书案却摆有古琴。

每当爹爹上山采药,娘亲常常低头独抚。

在她弹琴时,我便伏在她脚边静静地听,幻想着娘亲是仙女,编着那些神仙的故事,听着想着就睡着了。

在我五岁那年,隔壁的荷婶染瘟疫去世,留下一名半岁女婴,娘亲便抱了过来,当着亲女儿来养,教我做兄长的道理,教我做儿郎的担当。

“阿巫, 若心地先未光明,则治术总归涂饰。。。”

“阿巫,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功。。。”

那个时候大概是太小,总是听不明白娘亲这一番话,总是觉得,都是乱世中的流民,明则保身,但求无过。以至于双亲离去后,少年的自己迷茫了多年,仍是未能堪透。

思绪至此,愁肠百结,恰逢白衣小倌一曲终了,仿佛不由自主般,上前伸出一手,抚上琴。

白衣小倌见状起身,将琴交付于我。

我落坐,抖开袍袖,一手按弦,另一手拨弦,只听琴声铮地一响。

琴声中金戈铁马,肃杀之气大作!

我悠悠道:“四夷既护,诸夏康兮。。。”

        “载戢干戈,弓矢藏兮。。。亲亲百年,各延长兮。”      

琴声一收,如裂玉帛,刹那间将小倌们尽数震住。

“好!”

梁飞赞道:“此音律,心怀天下!大丈夫,生在三光之下,剑指苍穹,生而何欢,背负使命,死而何俱。”

言毕,又端起酒杯,恭恭敬敬地对着我,复又转过北境王的方向,道,“来,今日遇知音,大家干了这杯酒。”

率先一饮而尽。

其余人则纷纷端起酒杯饮尽。

从始至终,啻吻都是双唇紧闭,眯着双眸,目中透出锐利神色。

你可能感兴趣的:(咒痕(一百一十一)生在三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