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加尔湖
穿上厚厚的防辐射服,我和其他几个记者上了开往贝加尔湖战区的直升机。离战争结束已过去两年,开战双方并未得到比原来更多的东西。
我越发感觉到,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必然发生的,哪个时期都一样。无论天下多么繁荣,文化交流多么友好,国国合作多么密切……总该发生的,仿佛是人类文明在前进道路上不可避免的一次次脱胎换骨。这算是成长吗?
战争过后,科技水平大幅突进,文化种类与思想雨后春笋般爆发,逼出来的,痛醒的。代价太高了。
一路上,太阳很暗淡,灯泡似的。尘埃把天空熏的灰黄。那不是当年的尘埃。近几年的地雷自爆,或不明炸弹被触发,骇人的巨响,给渐渐从战壕里站起来伤痕累累的文明一次次补刀。想忘却,但又被拽回去。
每天都有机器人贴近战场排雷。战争刚结束时,北部的居民还乡。房子还完好,地上全是灰和弹片。军队每晚巡逻,防止居民私自靠近战区。晚上,接连不断的爆炸声让他们从梦魇中惊醒,仿佛战争还没结束。住宅区闹鬼的传闻让他们彻夜不敢关灯。但局势未定,军方规定为了安全必须关灯。否则容易被无人机锁定。此时,最可怕的不是鬼,是人了。
靠近了,穿过一阵刚被爆炸腾起来的尘雾。贝加尔湖战区是休战地,非常安全。当时是俄军伤员从前线退回的地方。将军罗斯福曾在这里发表过演讲,对士兵们说:“在前线,我们为国而战。在这里,我们只为保卫这个湖而战。我不允许一滴水被战火污染。”实际上他多虑了,没有一个敌人舍得把炮弹打向被称为 ‘西伯利亚的蓝眼睛’ 的贝加尔湖。所以,其实是湖保护了人。最大的力量,是感化敌人心底的良知。而不是冷冰冰的子弹。
罗斯福将军,今年的诺贝尔和平奖获得主。参加过西伯利亚战役,只是一个小兵。后来因为深入敌方内部,让一个营的敌人短暂放下武器,被我军趁机全歼,当了将军。名噪一时。但他丝毫不肯透露当时的细节,他是如何震慑敌人的。后来战争结束,他到处做和平演讲。因为那次事件,都传闻他是上帝青睐的和平者,引起轰动很大。顺理成章的成了今年的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贴近贝加尔湖休战区,考察遗留的战争痕迹,包括检测贝加尔湖水质是否受辐射或化学武器污染,当地的临时建筑物规格,匆匆撤军时士兵的生活的旧痕等。经反复确认,此地绝无地雷,危险待触发武器,更无辐射污染等。我们穿防护服,只是为了阻挡路上可能遇到的辐射污染。何况战前,各国早已签订了《禁止核战争条约》、《反细菌武器协议》等。
一觉醒来,老张提醒我到了。我脱掉包裹,待直升机着陆,率先踏上了这块土地。直升机的带起的风刮的我脚步趔趄,而且冷得很。感动的是,天很蓝,阳光还如战前那般天真,仿佛对打仗一无所知。几棵树立在小山丘,上面挂满了布条。但地上没看到树桩,可见一颗都没被砍过。远处是一个个灰绿色的帐篷,凸起来的碉堡,简陋的小石房子,地上乱线条般的车辙。许多鸽子盘旋在哪里。这只是小片地,沿湖应该全是这种低矮建筑。靠湖吃水,捕鱼。据说士兵们夜晚用手电引鱼,再朝水面开枪。后来这种辱湖行为被禁止。
考察期为一周。直升机运送来几辆越野车。沿湖,翻过小丘,常见零零碎碎的建筑群,墙壁上尽是涂鸦,多有文字。老张略识俄文,对我说,那些都是诗,有关和平的。我拿相机,专门拍那些文字。
屋内,大多出奇的整洁。很多笔记纸张都存留在抽屉。还有不少装订好的信,未寄。这些房子,隔着窗就是湖。夜晚听着涛声入眠,总比炮声安详。
接着,我打开其中一扇其貌不扬的柜门,发现了一本日记。日记,常见之物。但我看到了署名,竟然是罗斯福!是今年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那个罗斯福吗?应该不错,他曾经在这里疗养过。但为什么没有把它带回?
这天,我独坐在车上,借着夕阳读起他的故事。
一
这是来前线的第一天。我一个人。我一直没有机会冲上去面对面交火,因为基本上都是机器人对战。每天,都要停电一小时作反电子渗入检查。每天的工作,检查机器。长时间无所事事,但夜晚的炮火声让地面一直震动,睡觉需要带降噪耳机,不分昼夜的穿防弹服。我们之间禁止作长时间交流,我也没有人说话。所有人表情都是冰冷的。
前线很危险,即使不正面交锋也很恐怖。不久前,一枚钻地弹从地下钻上来,炸飞了一处作战屋。最近,一个机器人被敌方的纳米飞行虫侵入,篡改程序,对我方建筑群开火,损失惨重。防空导弹整天在头顶巡逻,尘雾遮天,只能听见声音。以往在敌后,战事频繁时,弹片像下雨一样往下落。
晚上,我们被允许自由在营地周围活动。我独步转到山后,喜见一小谭。近看,有鱼跃声,击水声叮咚。猜测,此潭底部连通贝加尔湖。我名其为鱼跃潭。 二
战场弹火纷飞,我幸运,坐的坦克被先炸掉了一边的履带,掀翻进一处弹坑。驾驶员轻微脑震荡。我们几人要冲出去,被驾驶员拦住。他吃力关了所有电子设备,才对我们说:“混账东西,给你机会活命,你们还不知好歹!”我马上问:“你是故意的?”他摇摇头,口吐白沫,晕了过去。我们不会开控制电脑,门就打不开。我们正要开对讲机时他醒了,制止我们,说他没事。
后来苟活,无功而返。接连几天,又赴战,数次震晕,同行者百余人,同归者仅数十人。 三
身边,多人患炮弹恐惧症。一听爆炸,就浑身抽搐。有几个心里医生患抑郁症自杀了。
传闻间谍渗入,乃禁止长时间交流。但仍有权写日记,且必用笔纸。心理医生被撤。众人皆默然整日,但常闻夜哭。
近来战事稍缓,故得闲暇,步于鱼跃潭。周围竹树环合,略感凄清。既无友,何不与鱼为友,与之交心,谈吐无虑。后常独身于此,终遭怀疑,百口难辩。幸而上级大度,架望远镜,正对于此,电脑远程监视。后自觉可笑无聊,撤回,任我所游。
夜间,有一人欲逃。绑架了运输员,互换了手臂上植入的智能识别芯片,混入夜行车队。我其实偷偷看见了事情全过程。我没有说。我甚至希望他成功逃走。结果,在半路被逮捕。
还有一起事件,一人夜间自杀未遂,被抓捕。加上罪名:“间谍罪”,不可理喻。从此,夜间我们住所彻底封闭。
四
今天发生了大事。我一直再纠结中。最后,还是选择留下来。因为我相信,没人能逃的掉。
中午,一颗电磁脉冲弹,突破对空防御网,在我方基地上空爆炸。电磁脉冲弹一旦爆炸,将会导致我方短时期断电。
显然,很多人等这时很久了。至于那颗漏网之鱼是如何突破防御的,据说是我方信息部出了叛徒。当人们明白断电,全部丢盔弃甲,抢了装甲车和直升机,手动控制,凭借指南针四散而逃。我保持冷静,因为他们只能冲进未断电的我方雷达区里。他们恢复冷静的,有的开回来了,有的直接心灰意冷,撞向地面。
当然,成功逃离的只有一人,就是那个逃叛的信息员。他显然密谋已久。他在断电中,开着遁地探测器,摧毁了上面所有通讯设备,断绝了被定位的可能。利用激光枪口的高温融化土石,在地下挖通道,一直连到贝加尔湖。我方规定,不能对贝加尔湖开展任何军事行动,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五
我们经过分析,确定信息员跟敌方有来往。发射脉冲弹时间显然是定好的。但商议后,认为他本可以构成更大危害,但目前只是为了自由逃叛,且敌方并未趁机进攻。且放他一马。
休战。不见日月。每天的VR军事游戏,不胜其烦。我们知道贝加尔湖这块胜地,就不时有人自残,预想遣送那里。上级天天会议,终于没收我们枪械。
六
过了无数相同的日子,双方仍旧冷冷对峙。寂寞袭来,歌以唱尽。除了工具书,绝无其他“闲书”。我把心里话写在纸上,叠成小船,投到鱼跃潭,给鱼儿看。听说鱼的记忆很短,我写的话带有作战情报,应该不用担心被记住。或许它们每天看到的都是一个新的寂寞身影。
七
今天,我们被敌方伏击。他们在原计划的前进道路上钻地布雷,好在刚发起爆炸,我方就引爆了脉冲弹,断了这一片的电。无电,雷哑。损失较大。探明路况,断定事先几天前布好。必有叛徒。人心惶惶。原路返回,全面排查,环绕基地五公里扫描。结果,鱼跃潭出事了。
我被逮捕,拷上手铐,压进审讯处。原来,侦察兵发现鱼跃潭电磁异常,好几条鱼晕在水面。我大惊。后探明,鱼跃潭里,一个敌方间谍潜水器漏电,电晕了不少鱼。我自然成了嫌疑人。
我反思,我行踪被敌方雷达监控到了。日记被偷窥。我感到一阵恶心。比刚刚被偷袭还要刺激我。我实话实说,话不成章,被拘留。我提出要求,放过鱼跃潭。他们说,已经决定要炸掉了。我深感无力。颓然不堪。
八
终于,要正面开战了。我从看守处被派出,身赴最危险的前线作战。我冷笑,算是惩罚吧。
得知,开战区在废弃的居民区。居民早以撤离。我很难过,这不要毁人家吗。
中午时,我们从直升机上跳下,前方是空荡荡的城。不见敌人的影子。我们快步冲入,分散行动。待四周无人,我随意走进一家房间。屋内满是慌乱逃窜的痕迹,破衣服散落东西。桌子上,剩半瓶酒。我把枪扔在地上,脱掉头盔,喝光酒,把空瓶子从窗口扔下去。后劲大,压不住,热的慌,靠墙坐下,直接解了防弹服。
外面,枪声起来了。我醉醺醺的抱枪外冲,从楼梯摔滚了下去。爬起,寻声而往,左右无援,四面楚歌。
托着步伐,衣裳单薄,阳光微弱,冷风清醒。隐约间,听见歌声,似一女孩。歌声平静,毫无惧色,如空城计时孔明抚琴。一时间,歌声那边枪声激烈,但歌声久久未熄。我为女孩提心吊胆,加快步伐。
路上,横尸三两于道。歌声越发凄婉,似面临枪口,以歌作别。我扔掉背包,狂奔而去。
我听见敌人的声音。转角既到广场,无掩体。转角处,一小女孩抱着猫,含着泪,低头歌唱。见我来,眼神恐惧,声音颤抖,抱紧了猫。我心疼不已,瞬间痛恨自己,更痛恨战争。
敌人闻歌,踟蹰不前,恐有诈。广场徘徊。我看着她,扔掉枪,伸手。此时,一颗手雷越墙飞来,我条件反射,抱起她翻到死角。雷响,震的我浑身力量瞬间抽走,眼前一黑。挣扎起,猫走人晕。她受伤了,被碎片击中。我更甚。我咬牙站起,抱着她,毫无顾忌的直起身,走出拐角,暴露在敌人视线中。
他们的坦克黑洞洞的对准我们,指挥官神色紧张,可笑,又恐有诈!我手无寸铁,她在我怀里仿佛睡着了。背后传来一声猫叫,她睁开眼。
“畜牲!开枪啊!你们这群魔鬼!”我嘶吼道。
没人说话。我一步一步走向他们,他们后退。
女孩望着天空,无悲无喜的继续唱起来。此时,万籁俱寂,天地间唯剩不染尘埃的洁净之声。
歌声给了我勇气,我仿佛扛着一把正义的旗帜,面临他们,我觉得已经胜利了。
他们有人的枪掉到了地上,接着众人纷纷把枪丢掉,仿佛手软,拿不动了。
突然,一阵刺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一颗导弹毫不减速的冲进毫无心里准备的人群。接着,四处响起了枪声。敌人反应过来,但为时已晚。
尘土飞扬,一切恢复混沌的模样。对面的子弹把我击中。一辆坦克挡在我面前,有人把我和女孩架上去了。
九
上级通知我,说立大功。昨日我们成功包围敌方重要主力,因为对方貌似“愣住了”,主要是前方指挥官一时对紧急警报充耳不闻。后方部队无命令,只能原地待命,最后坐以待毙。
师长说,明天会有记者采访你。我已上报,你会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誉。你是如何让他们束手无策的?仅仅是抱着她?
我没有作答。我感到羞耻。对一群恢复良知的人开枪。谁拥有良知,谁就必将脆弱。 我问,她怎么样了。对曰:无碍,静养。对一切问题闭口不言。
我说,让她来我这里,谁都不要跟来。 师长说:“是,罗斯福将军。” “我不是将军,我也不要荣誉。” “您马上就是了,勇敢的人。我们会安排你到贝加尔湖静养。”
随后他出去。我躺在帐篷里,苦笑歪打正着。
她来了。眼中似乎有了些光。我撑起来,她朝我笑笑:“谢谢你。虽然你们把我家毁了。”
我木讷的笑了笑。接着她掏出一把枪,对着我,说:“关掉通讯设备。”
我不解,说:“你,你……”
“对不起。听我说。我是敌方的特务,我的手掌里还有身份识别芯片。只有我们间谍队知道,所以他们都不可能没认出我。” “可你……” “我是被逼来的。我的父亲在军队里逃走,他们就把我抓来,训练成间谍。我想跑,但不可能。我不想渗入你们,更不敢回去了。我已经走投无路了,被谁抓住都是死路一条。”
“不!我是将军,以我的权利,你会安全的……”
“你是个好人。从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但,我方会通知您们抓我的,这你放心。你不要干预,我不想牵连到你。趁我还没被发现,趁我还自由,我想和你道个别……”说着说着,她声音哽咽了。
“放下,傻瓜!你还有家人!这一切就快结束了,相信我,有多少人在等你回家!”
“谢谢你,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也了无牵挂了。我也没什么想说的了。”
我挣扎着下床,差点跌下来,她急忙上前来扶我,又退回去了。
“善良的人,注意身体。再见……”
“等等!你能再把那首歌再唱给我听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唱到: 西伯利亚的雪 在黑暗中飘落 每一片都在寻找 那漫长的黎明 即使会被阳光消融 也要追寻那温暖的晨曦 向往光明的眼睛 从未熄灭 漫长的国境线 封锁着贝加尔湖 从南方驶来的火车 雪花执着的拍打着窗 问面容疲倦的乘客 日出的地方 列车不等待 追不上的雪花 落寞的沉在铁轨 一个孤独的歌者 嗓音像一辆被截停的火车 为飞舞的雪伴奏 明天日出时 化为一座张开双翼冰雕 会有白鸽落在她的翅膀上 那白雪化成的羽毛 永远不会融化 …… 我沉醉着,意犹未尽的歌声,被一声枪响粗暴终止。 我爬到她身旁,低头说:“原谅我们……”
十
我被接走,去传说中的贝加尔湖区。临走前,我独自开车开到鱼跃潭。此时,潭水又恢复了清澈。炸弹把鱼跃潭炸发了一倍,原本和谐脆弱的自然景观如今乱石遍布,豁牙漏齿。
我久立潭前,说:“对不住了,朋友们。怪我不好。”
遂下令,修复鱼跃潭。上级欲借我之名,立块石头,刻“鱼跃潭”于其上。弄虚作假,将功补过?毫无诚意,我嗤之以鼻,掩手做摆。
十一
晚上到湖边。空气暖和许多。战尘蔽月,百里无强灯,难睹其容,但依旧能感其磅礴之势,静默之威。
记者被我赶走。我不愿提及那羞于启齿之事,更不想泛起伤心之意。后此事越传越神,说我乃有神助,不费口舌之力,解除敌方武装。我对此冷笑,不配有此荣誉。此乃后话。
此地沿湖有树,绕房有竹,水道或自然,或人工挖掘,四通八达,临岸皆芳草茂盛,灌木葱茏。除飞机轰鸣,绝无战音。鸟雀入屋檐,鸡鸭跳屋顶。湖开阔,群山浮于湖中,如螺背。夜可捕鱼,手电光相引。有时,至湖深处,水面如镜,万籁无声。回望岸边,似有点点渔火。忽闻狗吠,疑在山野之中,如梦似幻。
十二
湖边风景佳,不觉日月长。长居于此,可愈心灵之痛。较之前线,自然之妙,远胜心理医生。
每日作诗,画画,与众人相乐。常涂鸦于墙壁,偷偷饮酒于夜间。
今晚,篝火旁,一人找。他拿一瓶老酒,从大衣里露出点头。说,有话说。
步至无人之处,又捡灌木,生新火,共享烟。烤鱼,饮酒,半酣。此人曰:“我就是那个逃叛的信息员,我在这里已经尝到了自由的滋味,该偿还我的过错了。将军,把我抓起来吧。”
我笑道:“哪有嘴里叼着烟跟将军说话的!”
他便放下烟,对我敬了个礼。
我说:“我以将军的身份命令你,以后,不许把此事告诉第二个人!你自由了。”
他与我喝光了酒,道了谢,走了。
这一夜,我叼着烟斗,竟看见月亮出来了,朦胧而不亮,黄灯笼似的。显然前线战事缓和,尘埃稀薄了。看的人很多,诗情洋溢。我们爬上房顶,看到半夜。回房,躺床上透过窗,看见贝加尔湖被月光照耀的幽蓝。
十三 战争快要结束了。我和几个朋友泛舟游湖。白天事忙,晚方得闲。月色一日比一日皎洁。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
塔勒说:“就要结束了。” “是的。”我说。 “你听说湖里闹鬼的传闻吗?”他压低声音道,其他人都往我这边缩了缩,但有兴奋的神色。
“这个湖本身就很神秘,没有这些东西,反而太肤浅了。在俄国革命时期,白军首领曾率领二十五万人马,在冰封湖面之时,横横穿贝加尔湖,前往太平洋沿岸。后突遇大雪,寒风凌冽,一群人被冻僵在湖面。开春时,天暖冰化,他们就沉在了湖底。”
他们都变成鱼了吧。
这时,一人指着湖,说:“你们看湖里!”
我们看去,见前方湖面微微发黄光。夜空万里无云,仔细判断,光是从湖底发出来的。我很生气,我们已经禁止在湖周围进行军事行动,哪来的光!众人猜测,不是敌军,就是外星人。
我们静呆原地。许久,我舒一口气,面容缓和了。原来,是那个逃叛信息员的钻地机,依旧停在湖底。他上次和我喝酒时说过。石墨烯超级电容器,能维持发光两年。
透过光,可以看见水中一群群鱼影在游走。
向北,越群山。忽闻歌声,从岸上某处发出。我听的出,歌声和那个女孩唱的一模一样。周围人纷纷疑惑:这里怎么会有女人呢?
我让船停留半饷,一言不发,待歌声唱完,久不再响时,我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十四
战争结束。上级下令,一星期之内,所有人搬离贝加尔湖。我们聚会,共怀旧事,同商长计。
我乘直升机重游鱼跃潭。它又恢复了清澈与温和。天变蓝了。我想在以往的地方走走,但驾驶员说,地上都是雷,根本不敢停泊。
我把这本日记留下。我将开始新的生活,不愿留下这些陈旧的回忆。
贝加尔湖是块好地方。
该走了,外面的直升机轰鸣声,催着人。昨夜,人们纷纷留诗在墙壁上。我也留了几首,有的没加署名。
结束了,愿天空永远碧蓝,阳光依旧清澈。最后,向贝加尔湖敬礼。
罗斯福
六月二十号
我读完,月亮升起来了。窗外的涛声依稀浑厚温和。手机已经被电话催了好几遍了。
我打电话给老张,打断他的埋怨,说:“老张,我们可以在这里睡一觉。”
我把日记收进原来的久柜子,月光下,站在湖边,对她敬了一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