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戒学堂】长篇日更:辞职(14)积怨已久
马可
1
两个人的冲突,其实是两个单位之间的矛盾。
这种冲突,这种矛盾,在没有找到激发因素之前,只是静静在那里呆着。
像是房间中的大象。大象明明在,矛盾明明在,但是,你看到了,我看到了,大家都不说,也不去碰,好像大象和问题都不存在似的。
这种情况,在心理学上叫做集体沉默。
对于那份广告单页董事长老牛与出版局刘科长来说,彼此都是各自眼中的大象。
看到你,但我不收拾你,或者说收拾不了你。他们两个积怨已久。
2
不是怨家不聚头的。
在没有介入到这件事之中时,马可根本不知道,两个看似平平静静的人,内心里居然为对方准备好了那么多的电光火石。
刘主任将马可叫到了他的办公室。指示没有明说,但是很显然的,在给马可打气。
上级领导树了根竿,作为下级部门的一员,没有理由不爬的。再加上这根竿就算刘主任不竖,马可同学也愿意往上爬一爬的。
现在,拿根鸡毛当令箭,其实也是求仁得仁又何怨呢。
所以离开刘主任的办公室,马可脚步挺轻快。一边走,一边哼着嘴里一曲河南豫剧《花木兰》。“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
不对啊,还真是刘大哥呢。
马可没想到这么巧,刚出的这个门里,坐着站着说话的,就是刘大哥。
讲的话理偏不偏,不去说。花木兰早些年替父充军,根本想不到一千多年后,马可会站在一个姓刘的主任面前,去谈什么新闻采访的事。
不管了,理偏人不偏。走。
马可这时候,已经从原先用石头子划人家的夏利,到现在也已经买了一辆二手小富康。
白色车漆,侧按鸣笛。起速不慢,还挺给力。
一脚油门儿,马可走了。
3
马可走了,唱着小戏。
刘主任没走,他点了支烟,坐到桌前,开始运气。
马可写的那篇报道发出之后,刘主任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一见报道,心中大喜。
他等着下文,知道这事儿没完。
但是第二天,嘛动静没有。这还行?
周六这一天,他没有休息,早早来到办公室,电话直接打到了马可的单位,单位将电话转给了记者部高主任。
高主任,刘主任,俩人都是正科级,圈里呆了这么多年,彼此相互都很熟。接到刘主任的电话,听到刘主任对新闻报道的夸赞,高主任的兵得了赞,他这个带兵的,心里也像吃了蜜。不像上次,马可闯了祸,逆了龙鳞,上头不悦,让他这当主任的头上扣了屎盆子,颇不爽。
现在好,虽然早上没自由,被拎到了办公室。但他人好,只要不挨,多干点活儿,有利于国家,有利于社会,何乐而不为呢?
高主任姿态高,这是大家公认的。但是那时候是否真的这么想,马可不知道,谁也不知道。
马可来了,还挺老实,对于指示已经吃透。
刘主任望着马可的背影,听着马可闭门时发生的那嘭的一声。心里感觉像是一块砖落了地。刘主任的门后挂了一块毛巾,白色蓝色相间,有点像他今天的衬衣,只是条与条宽了一些。马可走后,门关了,但毛巾左右小幅度地摇着。
刘主任盯着毛巾,等着毛巾静止。很短的时间,毛巾静了,他的心也静了。他坐到椅子上,身子往后一仰,两腿往上一抬,把脚翘到了办公桌上,两脚叠在一起,左右有节律地轻轻摇晃。有些得意,又有一份轻松。
4
刘主任也是当兵的,在部门,级别到了正团级。
在部队,他就认识老牛。老牛与他同在一个部门,只是不在一个单位,相互之间有些交集,但是战友之间,有感情,也有不服。
刘主任是团级,牛同志也是团级。两人级别平等,但是刘主任的团,老是赶不上老牛的团,虽然赶不上,但是差得并不多。不过就那一点点儿,刘团长在牛团长面前,总是矮半头,仅是个二流货色。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主要的是老牛的那种高调,那种让他下不来台的劲。
一次师政委请客,刘团长与牛团长都在。到后来敬酒,政委先跟牛团长喝,刘团长在旁边,耷拉着一个大长脸。本来国字脸,那个时候,脸比驴还长。
可是就是拉成了驴脸,别人连看都没看一眼。政委没看,但是牛团长可看了。斜着眼,撇了一下。那意思,咋样儿?羡慕嫉妒恨了吧。当然,那时候还没这词儿,不过刘团长确实感到了寂寞空虚冷。
刘团长也是一团之首,受不了政委后敬自己酒,受不了老牛大圆眼一翻,老牛腚一扭,那股劲儿他看不惯,他刘团长定要给臭老牛回敬一杯。
梁子就是那一刻结下的。从此之后,刘团长与牛团长,见了只是皮笑肉不笑。
时间过得真快,根据政策需要转业。
两人同时离开部队,但是走的路线不同。刘团长选了就地安置,进了新闻出版系统,虽然低配,只是做了个正科,从正团降到了正营,但是管着一个科,名字里面带着一个“长”(后来机构改革了,原先的科长改成了主任)。
他老牛则走的自主择业的路子。
刘团长当了官儿,牛团长得了钱儿。走了两条路,哪条更厉害?刘团长等着,牛团长也等着。
5
无巧不成书,刘团长成了刘主任,管的是新闻出版。
牛团长创业选的是印刷厂,印刷属于出版业的一个环节,正好归他老刘管。
哼哼,这下好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牛啊老牛,你他娘的原先尾巴翘上天,今天我就给你撅下来天天刷马桶。
刘主任准备大干一场。
用转业费创了业。老牛也正好赶上了好时候,生意做得有声有色。日进斗金 ,换了房子换车子,换了车子连妻子也换了。一切都是新的,有钱就是任性。
他任性归任性,他创业成功靠着一副牛胆,他不知道一个屠户正准备像庖丁一样解牛。
那个人就是他的死对头,原先的刘团长,现在的刘主任。
刘主任分管的口,正对着老牛印刷的行业。在刘主任的“关照下”,老牛的厂没少挨折腾。但是每次,要罚任罚,要交钱就交钱,老牛不含糊,就是不靠饶。
刘主任开始挺解气,后来觉得挺没劲。他是希望看到不可一世的老牛,低下他的牛头,来到这里服软。可是老牛一副生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能拿钱解决的事,他都当小事,他刘主任的门,不如一撮小青草,人家老牛不理这一套。
老牛不低头,老刘很难过。问题很严重,有人很生气。
刘主任说,不要紧,你不服?咱们走着瞧。
走着走着,马可这混小子不知死活儿撞了进来。他要趟一趟这混水,而且是找准了一个最有料的切入口。
私低下解决不了的事儿,咱们明着来;
摆不到桌面上的方案,咱们通过桌面来解决。光明正大,看看能不能扳倒你这牛魔王。刘主任想到这里,突然暗暗笑了。
他把脚收下来,那双刚咬了咬牙买回来的老人头,放在地上的时候,声音都很脆。他把烟屁股使劲掐灭在烟灰缸里。
他掐灭了一支烟,像要掐死老牛的半条命。
6
对于老刘的嫉恨,老牛不是不知。
但是事已至此,你越是求爷爷告奶奶,别人越是上劲儿整你。他不太爱读书,但是有一次读到隋炀帝下杭州,美女拉纤儿,他在船上喝酒吃肉,兴致来了,用刀划断一个拉纤的美女的绳索,美女一头栽倒,皇帝便在船上变态地哈哈大笑,酒欲更强,性欲也更强……
恶心。老牛吃了苍蝇屎,还没地方儿说理去。他屈得慌啊。但是他只能打掉牙齿往肚里咽。当兵的,受点气,不能熊。他老牛,就是要做那只开水锅里的鸭子,肉烂嘴不烂。再加上,老刘使足了劲,罚款按上限,对于他老牛,也是九牛之一毛。大问题没有,我干事光明磊落,你又奈我何?
老牛不吃老刘那一套。
让老刘无语。老牛不但不吃,还把自己的遭遇在外面散播。实话实说,谁都看出他老刘是在仗势欺人,他老牛是最大的受害者。他有时候会添油加醋地说,他老牛,苦了去了,你看被他老刘逼得家不像家,人不像人。
老牛说的是他换媳妇的事儿。其实,家中黄脸婆,老牛早看够,换了根嫩草,正愁没理由,老刘天天整他,自然当替罪羊挺合适的。
是对手,但是却成全了自己。
老牛受着苦,但是有时也这样安慰自己。
人找到了精神寄托,便不觉的那事儿叫事儿。老牛越是这样,老刘越是抓狂。
在圈里圈外,这么多年,人人都知道老刘想整老牛,但是没整了。
事儿已经传出去,黑锅已经背定了。老刘需要换一下套路,找一个破解的方法,把那个属破车子的老牛好好砸巴砸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