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住到山头上的营房车里,已经三天的时间了。不知道,还要多少个三天才能结束这样的日子?对,就是结束。
心里带着满心的期盼,踌躇的壮志,外加几分的好奇,无数的不舍,踏上西行的火车,又颠簸了两个小时的出租车,才来到山下镇子里,匆匆住了两天,就被安排上了山。
第一天上山,坐了一辆满是尘土的皮卡车,开门的时候,尘土扑簌着直往下掉,车里也是一层一层的灰。我跟三个人挤在后座上,我坐在右手边,车窗上结了厚厚一层冰壳。
车速很快,似乎是想逃离什么,又或是追逐什么,一车人时不时的聊上两句不冷不热的话。我想看看车外,又被厚厚的冰壳阻挡。伸出手,用力的用三根指肚搓去冰壳,堆砌起来的冰渣,居然是灰褐的颜色。
望向窗外,冬日里的大山在难得的晴日下,显得嶙峋,阳光刺眼,天空湛蓝,飞速后退的景物载着我的心,飘向了远方。
不多时,车窗再次被冰霜涂满,我又不厌其烦的擦了去,看向外面,渴望着外面,但又不知心里到底在期冀着什么。手上不断重复,冰壳反复凝结,眼睛竟然迷离了起来,脑海中好像有只手,拉着心情不断下沉,下沉。
开了半个小时,进到了一条灰土路,扬起满天尘土,像一条黄龙呼啸而过,怎的这模样,爱好干净的我,眉头蹙成了一团。
终于到了目的地,下车一脚陷进一寸多深的尘土里,心里咯噔一下,居然是这般,是这般模样。
带我们来的人走马观花一般把现场领我们转了一圈,看着涂漆的光亮的设备,跟我记忆中在山东高密看到的破旧模样怎么也重合不到一起。
零星两个工人,烧着一桶木材,看样子是取暖的,慢悠悠的干着活,对于我们的到来,也只是抬眼瞧了瞧,点了点头就算。
期间,领我们来的一个人跟对面作业区的人还发生了激烈的口角,双方吐着脏话,各不相让,差点上演了武行。
我的脑子很乱,没空闲理会这些,只想快快看完,走完,完成任务,脱离开这里。可是,在我还在为漫天尘土戚戚然的时候,另一个更加震惊的消息传来,没电,没水!什么,什么,没水!没水!没水!这样的环境没水怎么办,灰头土脸没法洗漱怎么办,我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没水可怎么办?无法想象,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浑没想到没电怎么取暖,这夜里,可不冻死了。但我,还是更怕没水了的!
浑浑噩噩的转完现场,脑子里全是没水怎么办的问号,回到了山下。简单吃过午饭,强撑起精神,因为我是领队,背负着这个责任,带人在县城里转了一大圈,找寻批发蔬菜水果的商贩,但一下午,脑子都很乱。
晚上回到宾馆,又被告知要我们住到现场去,脑海中,漫天的尘土,苦寒的环境,万分不便的生活,下来该怎么办?
希冀着领导能给我们撑着本就脆弱的腰杆,要求条件至少不那么差再让我们上去,等来的不是庇护,而是催促,恨不得这就上去才好,马上做出成绩来。心里带着几分寒凉,收拾好东西,在漫天的尘土中,在颠簸的路途里,踏上了上山的道路,车愈行愈高,心愈走愈低。
胡乱收拾好住的地方,看着一地的尘土,扫帚轻拂,带起的尘土直钻鼻孔,呛得脑仁都疼,想洒些水,却没舍得,那是喝的水,很少的,喝的水。
中午去边上村里吃了煮面条,西红柿鸡蛋打卤,很咸,味道很重,拌的凉菜咸且辣,吃到嘴里,慢慢却少了滋味,硬是咬了两瓣大蒜,辛辣的气息似乎能让我的思维分散开去。
再次回来,领我们来的人找了借口,匆匆跑了,是啊,谁,又有谁愿意在这里长留,可是,就是这里,却是我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工作生活的地方。
走到崖边,看着沟壑纵横的大山,好想大声呼喊,把心里的压抑喊出去,可又被灰尘糊了嗓子。一脸的粘腻感觉,连手上似乎都长满了皴。进屋倒了一杯水,在盆里倒了一杯水,浅浅一个盆底,用手舀着,一遍遍搓着脸,洗着手,却怎么也洗不干净。好容易洗完了,却发现衣服上全是尘土,轻轻一拍,扑簌直落,又白洗了。
好容易挨到晚上,仍是去那家吃了晚饭,炒土豆丝,豆腐,很咸很辣,吃吧,活着就好,喝了一碗粥,黑乎乎不知是什么的粥,馒头实在吃不下了。
待到回来,已是满天繁星了。
从来没见过这么亮的星星,像黑色幕布上摆着的闪闪钻石,璀璨夺目。北斗的勺子,天蝎的蝎子,那么遥远,又那么真实,惟妙惟肖,鲜活生动。月亮还未过半,散发着清冷的光,照得地上一片惨白,一地的尘土,洋洋洒洒在月光下飞舞。
我抬头看着天,出了神,忽然打了个哆嗦,真是太冷了。可又舍不得这一天的美好,这触手可及的星星,这凄美寒凉的月光,拿出手机,却怎么也照不出眼睛看到的景象,手机冷的像冰块,没办法,只好放弃,回到屋子里。
好容易挨到睡觉,门窗的缝隙呼呼的往屋子里灌送着凉风,一点都不吝啬。隔壁的人来借走胶布,把窗户粘上。后来又被我们要了回来,粘满了自己的窗户。
盖了两床被子,铺上棉大衣,穿着秋衣裤,仍是冷,睡吧,睡了就好了。可是同屋两人的呼噜,磨牙,扰了我的清梦。
山上的第一天,才悄悄拉上帷幕。
第二天早上,习惯了早起的我,居然多睡了许久,或许是晚上的寒冷,夜里的呼噜,恐怖的磨牙,让我没有睡好,那就多睡会吧,也没有人来,也没有人去。可是,一阵寒冷袭来,屋子里开着空调,嗓子里干得像要冒烟,但,仍是挡不住寒冷,冷风不知从何处来,但总能灌满屋里每个角落,肩膀,头脸都冻得紧绷。
那就起来吧,从床上坐起身,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一下子精神了。快速套上毛衣,穿上厚厚的工服裤子,坐在床边上发了一会呆,脑子里一片空白。
先去厕所吧,多少年的习惯了,可是真的不想去啊,多少多少年没用过旱厕了,没有顶子,一垛矮墙,冷得不想去,心里想,这要是下雪,下雨怎么办?
好容易回来了,拿出脸盆,从矿泉水桶子里压了一点点水,就是一个盆底,水太精贵了,不舍得用了。牙刷缸子里倒了一点点温水,囫囵刷了牙,洗了脸,擦了一点润肤乳,算是对自己的脸有个交待吧。
收拾好了,来到厨房,满眼乱七八糟,跟人蹭着煮了碗方便面,还算对得起自己,放了一个荷包蛋,几根菠菜。端着碗到了外面,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明媚的阳光好像并没有照到我的心里来。不顾寒凉,端着碗,抬着眼不去看地面,快速的吃了面,收拾起碗筷,倒了一点水,方便面的油沾在碗筷上,冷水一浇,瞬时变得油腻不堪,怎么也洗不干净,到了点热水,也没洗好,最后,只能用纸擦干净了算。
上午写了材料,下午几个人去沿着路转了转,满地尘土,走路像是杂技,踮着脚尖,左跳右跃。工鞋沉重,底子坚硬,大的不跟脚,走上半天,累得脚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我甚至听到脚嫌弃我的声音。
好容易挨到晚上,睡吧,早点睡吧,睡着了就不想了,浅浅一盆底水洗漱了一下,就钻了被窝,没有洗脚,很难受,很难受,没办法,只拿了一个洗脸的盆子。
躺下后,呼噜声,磨牙声,此起彼伏,像是嘲笑我的乐观,好吧,我屈服了,尽量去睡着吧!能活着,就挺好。
第三天,早上仍是寒凉,起来以后吃了两个煮鸡蛋,饱了吗?好像吧,也不重要了。
开了个微信上的会,我表明了目前没人干活,生活保障也不具备,是否可以先不上来。
领导义正言辞,哪有受不了的苦,让别单位看扁了怎么办,浑没想过我们这些从来没经历过这些的人,心理是否能够承担。一句像是嫌弃苍蝇一样的,那你们住下去吧,下去吧,下去吧!听着这样的话,我们怎么能下去,熬吧,熬到身心都接受了,也就好了。
好像,每天只有抬头看天,低头看山的时候,心里才是宁静的。这几天的天气出奇的好,天空湛蓝的像被水洗过一般,连云都很少,偶有几片,也很快化了丝一般散去。阳光很明媚,白天充足的堆到身上,甚至都有几分暖意。山是嶙峋的山,沟壑纵横,山上多侧柏,稍有绿色,多一些低矮的杂草,叫不出名字,紧紧的抱做一团团,一簇簇。这些草多数都有黏人的刺和细密的绒毛,很容易沾染,想是便于传播种子吧。向山下看的时候很是雄伟,山势奇瑰,层层峦峦,总是心生壮丽的感觉。
最喜欢看的,还是晴朗的夜,明晃晃的月光把地上照得一片大白,银白色的月亮好像离我们很近,很近,触手可及的近,月上斑驳的阴影,看得很清楚。星星一眨一眨的,很亮,闪烁着亮银色的光芒,每一颗都像黑幕上最闪的钻石。一瞬间,天离我很近,抬起手,让眼光从指缝中穿过,清冷的空气,让精神很集中,脑子里很空灵。
日子还长,岁月静好,往后余生,爱家人,爱自己,爱所有爱我我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