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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二三事(上)      一直想看《滚蛋吧,肿瘤君》这部电影,却总是不巧。电影刚上映时,身体不方便,无法去电影院。如今,可以去电影院了,可是电影却下线了。所幸还有度娘,将漫画百度出看了一遍。


    因为住院期间恰好在血液科病房待过一段时间,亲眼目睹了几个白血病患者和淋巴瘤患者的治疗,所以对漫画中的一些内容很有共鸣感。人生病了不可怕,可怕的是病后丧失了与病魔作战的勇气。医生治得了病人身体的伤和病,却难以治愈病人心中的病和痛。在国内,估计大凡能与甲字挂钩的医院,都是人满为患。挂号排队,门诊排队,检查排队,住院排队,甚至手术也得排队。好医生每天需要面对的病人太多,能尽快成功医治好病人的病,已算恪尽职守功德圆满,极少能再苛求去关注病人的心理。但是在对抗病魔的过程中,病人的心理却与治疗效果密切相关。大多数病人的心理除去靠自己调剂之外,就得依赖于身边病友的慰藉和感染了。所以,在病房中,能遇见一位像熊顿这样积极乐观的病友,也是镶在乌云之外的一道金边,穿透黑暗中透射出的一丝光亮,抛开那些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重,来一些无厘头的戏噱搞怪,为这些苦难苍白的日子带来些许的笑语欢言。就这么没心没肺吧,快乐就好!

                                        勇打小怪兽的英语老师

      从走廊的加床搬进病房后,我就成了27床,临近走廊的靠窗位置。我比较喜欢这个位置,比较靠外,不算是深入病房,有自己独立的一方小空间。坦白说,初初搬进这个病房时,我是害怕和恐慌的。虽然血液病不是传染病,但是病房里流淌着一个个带有病菌的小分子,我胆怯而又可笑的担心我住久了,就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骨穿做了,恰逢周末来临,病检结果要待下周才能出来。虽说明知病因并非出在血液上,但病检结果不出来,人心中总是不踏实。所以,我总是沉默地蜷缩在床角,玩手机,亦或睡觉。病房中摇晃的是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光头,提醒着大家头发对女性的重要,健康才有美丽。      26床是我的临床,和我一同搬进病房的。四十多岁,新洲的一名初中英语老师,算得上是我一百分之一的同行。今年上半年,因为长期的感冒发烧,经常为她看病的一位老中医建议她去医院做血检,查出患上急性白血病。此前已在T医院进行了一个疗程的化疗,回家休养了一段时间。按照安排,现在入院准备第二个疗程的化疗。周末只有值班医生,所以除却有主治医生在周五开出医嘱的病人需要治疗之外,对于她这种才住进来的病人,只能住在那里占住床位,等待周一教授上班后再根据她的身体状况开出医嘱,才能开始新一轮的治疗。于是在我们躺在床上打点滴的时候,她悠哉悠哉地戴着口罩顶着光头在病区走来走去,四处和人聊天。

      特能吃。这是她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每次他老公帮她摆好饭菜后,她便笑眯眯地和我说:“赶紧吃,趁还没有上化疗,多补充点能量,养足精力好打小怪兽。等到上化疗后,想吃都吃不下了。”然后胃口很好般大口大口吃饭,吃得津津有味。吃完饭后,还会再吃一点水果。一个瘦瘦的女子,比男子吃得还要多。母亲常把我的饭量增长归功于她,认为我是受到她的感染。最初在医院食堂点餐了几顿后,母亲便加入了家属做饭队伍。医院食堂的饭菜卫生便宜,只是味道过于清淡,吃得人愈发没有胃口。搬进病房后,母亲便和其他病人的家属一道,每天上午到外面的菜场买菜,然后找一个专门加工的地方,出价格不菲的加工费,请别人做。但是因为饭菜比较符合个人口味,又希望尽快康复少打针吃药,所以饭量反倒比在家时增加了不少。

      午休后,病房的病友们基本打完了当天的点滴,打化疗针的除外。他们的针是根据时间来控制,不是单纯的24小时。第一组点滴可能是早上九点开始打,结束后,可能是当晚的十二点开始打第二组点滴,也可能是凌晨两三点开始打。具体执行时间,是严格按照医生医嘱进行。( 在此为T医院内科11楼的护士点个赞。她们的夜班基本没有休息的时候,尽管是夜晚,工作量也特别大,整晚在各个病房跑来跑去,很是辛苦,而且服务态度很好。)结束了当天治疗的病友们开始了一天中最好的时光。每个人坐在自己的床上聊天,看电视,颇有点各占山头为王的感觉。大家最喜欢的节目是中国好声音,时间段好,正好是下午重播,大家边看边点评。此刻,没有了疾病与苦痛。

      心态好。这是她给我的第二个印象。在病房里,大家偶尔开玩笑,说是花钱买罪受,关键还是高消费。病房的病人基本都花费了几十万的治疗费用。有的家庭条件比较好的,使用进口药,化疗的一瓶点滴,就要花两万元,而进口药物国家是不予报销的。每次说到类似话题时,她就笑说:“怕什么,反正我们家是开银行的。”他老公是一名银行工作人员,自从她查出患病后,老公便向银行请了长假,专门照顾她。最初她是一个人去医院做的血检,待结果出来后,她才告诉老公。老公措不及防地听到这个消息后,一时间呆住,不知如何是好。她反倒安慰老公:“没事,既然病了,咱就积极面对。”大概心态好的人,运气也比较好。在骨髓配型时,她与她弟弟的匹配率是99%,这就意味着她不用等待,就可以移植亲人的骨髓,治愈的成功几率更大一些。而且她的第一个化疗结果非常好。如果一切继续这样好的状况,她做完第二次化疗就可以开始移植骨髓了。

      健谈,这是她给我的第三个印象。大概因为职业的关系,很多做老师的人都很能说。她能说,但不让人讨厌。在她上化疗前的那个周末,我们絮絮叨叨聊了半个晚上,谈乡村英语教育的问题,谈他儿子成长中的故事甚至是毕淑敏的小说《血玲珑》。(这部小说就是讲述了一个白血病儿童患病后,家庭为了挽救她的生命遭受变故的故事。)她不回避与人谈论疾病,坦然面对,侃侃而谈。

      就是在这样一个积极乐观的人身上,我第一次深切感受到化疗的威力。化疗不仅会杀灭坏细胞,同时也会将人体内正常的细胞消灭为零。化疗病人的身体会极度虚弱,为了防止细菌感染,病人在开始深度化疗后,会给病人的床位套一个塑料帐子,病人就待在帐子里,吃喝拉撒都只能在里面解决。因为虚弱,病人化疗后会出现昏睡状态。从开始化疗的第一组点滴起,她的精力就一日不如一日,饭越吃越少,甚至什么也吃不下。人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昏睡的时候越来越多。为了方便管理,从她开始打第三组化疗针起,医生将她转移到隔壁比较严重的病房中,她开始静静地躺在帐子里。待我的检查结果出来准备转科室前,我和母亲过去看她。帐子中的她安静地沉睡着,默默地打着体内的小怪兽。加油,奥特曼老师!

                                          哭泣的海南女生

      病房里和我同一年出生的女子有三人,一个血小板偏低的监利土豪女,一个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打牌的麻将女,还有一个文静娟秀的海南女。土豪女的腿骨出了点状况,在深圳北大医院做过手术,但是失败。她于是回湖北同济诊治。因为她血小板偏低,医生担心手术后血难以止住,要求把血小板控制在正常范围后再进行骨头手术。所以她每天住在血液科病房进行治疗,下午再去康复中心做腿部理疗。前前后后差不多花了八十来万。据说明年要去北京301医院做腿骨的手术。闲谈时她喜欢讲讲病发前的自己每月花费几万元。      麻将女,若不是别人都说她与我一般大,我是绝对不会相信我们是同龄人。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认为她至少有四十来岁。她的举手投足言语间都散发着铜钱的味道,粗俗间找不到一丝的清澈和单纯。她母亲生病住院,她作为家属陪伴在侧。每日间便是与人聊谈在家时的赌桌时光。可能正是这种日以继夜的牌桌奋战过于辛苦,过早地丧失了青春的痕迹。                                        同龄人中,我比较喜欢的就是这个海南女了。她长得不大像南方姑娘,白皙清秀,只是普通话中夹杂着南方的腔调。话不多,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静静地玩手机。她吸引我注意是在她的哭诉。某日医生在查房时,说起她的情况,说她太瘦了,建议她先出院回家休养一段时间,把身体养好一点,长一点肉了再回来继续化疗。目前她太瘦了,医生怕她的身体吃不消化疗的凶猛。她哭了,问医生该怎么办。她说我全身都是洞,全身都疼,你让我怎么回去。

        她和她老公是在海南认识的。老公也是八零后,湖北麻城人,一家人在海南做生意。他们结婚了几年,在海南有自己的店铺,有一个小孩。生病后,老公把店铺关门了,带她回湖北来医治。她是淋巴瘤患者。已经在T医院做了几次化疗,但是现在又回到了原点。一切又要重新开始。病友们说血液病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一种病。对此我深有同感。这种病是需要通过做骨穿来抽取骨髓做检查的。每一个血液病患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做一次骨穿来查看病况。所谓骨穿,就是用一个如同钻子一样的仪器在骨头上打一个洞,然后抽取里面的骨髓进行检查。古人说,刺骨的痛。以前我一直不明白这种感受。等到自己真正做一次后,才知道其中的疼痛程度。医生在做骨穿之前,会先进行麻醉注射。但即便是打了麻药,真正开始骨头穿刺时,依然感受到剧烈的疼痛,疼得人直冒冷汗。为了防止病人休克,医生在进行时会一边穿刺一边和病人聊天,转移病人的注意力。尽管如此,我依旧疼得话都没有力气说出来,似乎每冒出一个字都要花费好大的气力,加重痛的程度。我的骨穿大概做了一刻钟,汗水湿透了衣服。做完骨穿后,人就没有气力下床了,躺了半天下地活动时,腰都直不起来了。我只做了一次,但是直到现在,那个部位偶尔依旧会隐隐作痛。所以海南女,那么一个瘦弱的女子,做了那么多次骨穿和化疗,其中的痛苦真是难以言说。人最痛苦的不是没有希望,是希望的再次破灭,没有希望。

        因为病情不理想,海南女的心情很差,经常一个人趁老公不在跟前时抹眼泪。她说,我不敢跟老公说,他心里本来就很难过,如果我跟他说了,他会更加难过。

        压力大了,总得爆发。海南女开始不吃东西了。他老公和其他家属一道,每天早上在我们开始打点滴之后,就一起结伴去外面的菜场买菜 。为了给她多补充一点营养,她老公往往要把菜场兜转好几圈,想着哪些是她爱吃的,然后拿去给人加工,再匆忙把做好的饭菜端回来,扶她去上厕所。那天中午,在他老公忙碌了一个上午把饭菜端回病房给她吃时,她发脾气了,说这不是她喜欢吃的东西,她不吃。老公好说歹说劝了半天,她依然不肯吃。老公坐在床尾哭了。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当着十多个人哭了。他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我也没办法呀。我只能做点你喜欢吃的东西,希望你多吃点。为了让你多吃点,我今天早上跑了几条街才买到这菜,结果你一点都不肯吃。你这个样子,我有什么办法呀。”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伤心地抱头大哭。看到老公的样子,她也靠在床头哭了。

    第二天,因为老公要赶回麻城处理医疗费用报销的事情,她父亲专程从海南飞过来照顾她。看到她父亲,她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开始大口吃父亲买来的食物,脸上偶尔也有了笑容。因为她母亲离世得早,这苦命的女子在过去的日子里大概能这么堂而皇之享受亲情的机会大概不会很多。父亲的出现给她苦难的住院生活带来了一丝温情和暖意。

      但愿她能早日战神病魔,回家相夫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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