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海外生活 – 伊拉克(中篇)
接上篇
四、两伊战争中的伊拉克
(三)中国人在伊拉克的工作和生活
据说中国人进入伊拉克是从上世纪80年初开始,有个别央企看准了伊拉克大量的劳务需求,与伊拉克各政府部门和私人企业签订了大批劳务合同,有的公司在高峰期,中国劳务人员可高达几万人,而且据说当时伊方付给劳务人员工资也很高,而劳务人员拿到手的工资有限,从事劳务出口的公司着实地赚了不少。中国劳务遍及各领域,如砖瓦厂、成衣厂、纺织厂、啤酒厂、汽车修理厂等等,劳务人员来自中国不同的省市。
另一类中国公司,也拿到了伊拉克一些总承包工程,如桥梁、水坝、冶金配套工程等。在那个年代中国的建筑企业还是以提供劳务为主,并尝试着以总承包模式实施一些自己的强项工程,但无力涉足基础设施领域的高端工程项目,如高速公路、高架桥等。伊拉克四通八达的高速公路,大多由法国、波兰、韩国、日本及前南斯拉夫的工程承包商建造的。
我们公司也算一枝独秀,上世纪80年代先后在伊拉克通过竞标和中国政府提供的延期付款形式,修建了几座跨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的跨河桥梁项目,麦地那桥、科梅特桥、阿巴斯亚桥、摩苏尔三桥、四桥及五桥,还为法国布维克公司提供劳务修建了巴格达市内的阿达米亚桥。
当时中国公司做的最大项目应该是伊拉克北部的北加齐拉水利项目,据说这个项目困难重重,挑战众多,还赶上了1990年突发的海湾战争,经过数年奋战,最终结果还不错。
中国公司在伊拉克还是保持了老祖宗的优良传统,横向联合、互相合作,走动也比较频繁。有些是因为工作上的联合,在某一个项目从投标到实施的不同阶段进行合作。大家还会经常交流如何应对伊拉克政府主管部门的监察,特别是税务审计、清关、项目结清证书办理等方面。当然还有就是年轻人之间的交流和沟通,相约一起打球、打牌、钓鱼、打麻将,一起聚会,一起出游。互动频次高的还有借换录像带,那年月看看录像带、看看电视剧也是常驻人员打发时间的最好办法。总之,当时中国公司间的互动非常频繁。
在伊期间,由于语言优势,我与当地人接触很多,而且有不少当地朋友,这些资源也难免会蹚出些门路。比如我可以通过当地朋友关系买到有政府补贴、便宜的“尼杜”奶粉、雀巢咖啡、鸡肉、牛肉,价钱比市场价便宜三分之一,我经常为自己的公司买这类特殊价格的商品。我的“路子”也不胫而走,好多人都来找我帮忙,有同学、朋友,还有其他公司或通过我认识的人介绍过来的人,拒绝谁都不好,所以每次我都不厌其烦地去找我当地的朋友帮忙,求人的次数多了,我也有些难为情,也经常请朋友吃饭并给朋友送些礼物,也算是对朋友帮忙的一个回报吧。
(四)鸿雁传书
在没有网络和手机的上世纪80年代,书信成了人们传递友情、亲情及爱情的唯一手段,打国际长途电话在那个年代绝对是奢侈品,工资少、电话费贵得吓人,只有在特殊或紧急的情况下才舍得使用,而且一般都不敢多说话。因此,每天盼望来信成了大家在伊拉克常驻生活中一项最主要的事。取信的一般都是司机或办公室主任,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今天有我的信吗?”如果收到信,一天都会很快乐。反之,一天情绪都很低落。
写信也是每天下班后的一大乐趣,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又一篇,好像总有说不完的话要说。后来每每想起这段生活,其实还有很多甜蜜的回忆,当然也不乏是用来打发漫长的时间。因为在那个年代,一般晚上不许单独外出,再加之工资又少,也没钱去外面消费,更不要说去那些神秘的夜场了。当时知道伊拉克有些号称夜总会的场所,也听说里面可以喝酒,还有肚皮舞表演,但因为这些原因,我始终没有去过,当时好像压根儿也没有动过这心思。现在想来那时真应该看看战争下的夜总会是个什么样子,看看战争环境中那些歌舞升平和纸醉金迷的“玩家”,也许也是一个难得的人生体验。
在国外只要收到家书都倍感亲切。我们天天盼国内的来信,掰着手指计算回信天数,这好像是每个人的通病,每每打开家书,那时刻的心情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我们毎个长期驻外的人都思念着家乡和在国内的亲朋好友,也期盼着早日完成任务回国。
(五)与“飞毛腿”导弹一起翩翩起舞
记得从上世纪80年代初开始,中国各地开始兴起了跳交谊舞,大学校园每个周末都有舞会,社会上各地均出现了营业性的舞厅,公园里每天也有爱好跳舞的人聚集,交谊舞比赛、交谊舞培训等风靡全国,这股“舞风”也同样刮到了深处两伊战争之中的伊拉克。
当时在伊拉克大的中国公司经过协商每周四(伊拉克周五休息)晚上轮流坐庄,准备饮料、啤酒,有时甚至有洋酒、点心和水果,在巴格达的中资企业人员聚到一起,翩翩起舞享受着难得的快乐,人少的时候二三十人,人多的时候四五十人。由于当时在巴格达各中资企业常驻人员中女同志相对比较少,所以为了使每次的舞会有足够的舞伴,组织者往往派车将几十公里外成衣厂中的女同志接来,为每次的舞会增色不少。
由于在两伊战争期间,交战双方经常互射导弹,所以在伊的中国人经常受到飞毛腿导弹的骚扰。听到“咚咚”的声音,见到眼前的蘑菇云与弹坑,看到弹着点附近的人清扫被炸的玻璃,随导弹一起摇晃,已经是家常便饭了。记得有一次在底格里斯河河边的中资企业正开着舞会,大家都沉浸在美妙音乐和舞姿之中时,突然一声巨响,大家都强烈晃动,偌大的落地窗被导弹轰然震倒在地,一个巨大蘑菇云在眼前升起。哇!定神一看,这颗导弹就落在河对面,直线距离也就三五百米。在伊的中国人经常说的一句话:只要你能听到导弹爆炸声并能感觉到它的威力,就证明你很幸运,你还活着!大家都盼着这种幸运常伴左右,一直到离开伊拉克的那一天。
(六)中国人的偏好
中国人在伊期间一个偏好是想法子改善生活,而且各有各的高招儿。古老的两条河里有丰富的鱼种,甲鱼更是多的让你不敢相信,站在桥上满眼望去,河面上游动的都是甲鱼。两条大河、支流及小水渠中鱼也非常多,而且“傻”的很,空钩也能上鱼,中国人每次出动都会收获满满。我碰到的最大的鱼有30多公斤重,在我们项目养护期结束聚餐时,为二三十人提供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各劳务组和承包工程的项目组人员,为了改善伙食,大家普遍都是在河边蹲守垂钓,幸运时一上午就可以将皮卡车的后车斗装满。更有趣的是在河边施工的项目组每栋活动房前,都有一个职工自己砌的养鱼池,池中有不同大小的鱼和虾,这也是他们随时改善伙食的出处。
伊拉克人除鸡肉外的其他部位都不吃,如鸡头、鸡脚、鸡胗、鸡脖子等,这都是中国人可以和当地人基本以免费的途径得到的吃食,这些东西到了中国人手里可以做成美味,也是改善生活的最好食材。
中国人的另一个偏好是在当地买雀巢咖啡和尼杜奶粉,还有中国人偏好的金饰品。这些在两伊战争期间都属于政府补贴的物品,价格比国际市场的价格都低得多,金子是伊拉克用外汇进口的,所以国家机构特别是海关对这类物品离境查得非常严格。战争期间政府还对老百姓穿衣也有特别的补贴,当时我们能买到的英国纯毛毛料就非常便宜,中国人也特别喜欢购买这些东西。每次中国人离境,机场就成了中国人关注的焦点。走的人顺利把这些东西带走,在外送行的人也为他们高兴,同时也盘算着自己如何涉险过关。伊拉克海关人员对中国的离境人员基本上是抽查,对埃及劳务人员就没有那么客气了,每个人都搜身,行李更是翻个底朝天,每次埃及人离境时海关关口查扣物品都能堆积如山。
上世纪80年代在伊拉克有几家中国提供劳务的成衣厂和毛纺厂,当时都是选派最好的技术人员出国,因此劳务人员中人才聚集,可以说不乏国内顶尖的技师。伊拉克由于本身没有纺织工业,市场上卖的好的布料都是国外进口的,而且政府还有补贴,这样价钱比国际市场便宜很多。因此,在伊中国人大多在伊购买英国毛料,然后请成衣厂里的中国技师帮忙做西装或猎装(那个年代非常流行),这样定做的衣服便宜,而且做工一流。记得我在伊时就做了两套,一套白色西装,一套灰色猎装,西装经常在舞会上穿,猎装日常穿,帅的要命!
上世纪80年代,录像机刚刚兴起。在伊拉克的中国人的业余生活,晚上普遍就是找个好片子,大家坐在一起消磨时光。当时大家最爱看的就是春节联欢晚会,每年的春晚大家一看起来就是几遍,甚者是几十遍。记得1988年毛阿敏在春节联欢晚会上唱的《你从哪里来》,大家更是耳目一新,反复观看和回味,还跟着学唱,大部分人都可以朗朗上口。各公司都关注着国内来人,打听到哪个公司有新片子,总是想尽办法在第一时间借来一睹为快。于是新带子总会永不停息地在各公司传看,也许要2-3个月才能转一圈,利用率极高。
那个年代人们也爱看武打片,除了国内的片源外,由于当地人也爱看中国功夫,所以在市场上也可以花钱借到功夫片。打打杀杀、飞来飞去,长拳、短打、醉拳、铁砂掌等中国独创的功夫,在各公司、各劳务点的中国人中百看不厌。
(七)我的免费老师-公交车站等车的学生
办事处门前紧挨着一个公交车站,因为紧邻巴格达文学院,所以等车的大都是在校的大学生。工作后总感觉大学里学的知识有限,每天都碰到新的问题,所以门口的车站成了我寻找老师的好地方。每每碰到问题,我总是礼貌地与等车的学生搭讪,说明来意,有时请他们来办事处坐坐,喝瓶可乐,并与对方逐一请教我碰到的问题。
伊拉克人非常礼貌,学生就更加谦逊,每次和他们接触,我都能感觉到他们热情、友善及耐心,应该说在伊两年,是这些没有留下姓名的街头老师,让我解决了一个个难题,让我的语言水平有了长足的进步,到后来我甚至可以用伊拉克土语与他们自由地交流。离开伊拉克已经有30多年了,我仍然怀念那个曼苏尔区安德鲁斯的车站,怀念那些可爱的学生们,我更惦记他们的安危!在经历海湾战争后,在伊拉克发生一次次自杀性爆炸之后,他们是否还安全地活着……
(八)我的伊拉克朋友
在伊工作两年多,由于语言优势,我结交了不少伊拉克朋友,不过交情最深的应该是以下这些“萨迪戈”(朋友)。
阿丽亚,一个美丽的伊拉克中年妇女。她是一个非常热情的人,爱憎分明,快言快语,雷厉风行,而且敢说敢做。她是他丈夫的第二个老婆,她把这个“老二”常挂在嘴边,从不忌讳别人怎么看,还经常拿和“老大”合影的照片给我们看,而且还常常提起大老婆的事,每每讲起都津津乐道,这可能和他们从骨子里接受一夫四妻制有直接的关系。
刚见到阿丽亚时,我非常客气,而且对她一直很尊重。我开始可以独立工作了,她对我却开始阴阳怪气了,一直在经理面前打我的小报告,说我语言不行,翻的东西有问题等等。总之,开始阶段我们一直处于暗斗的状态中。后来,我从她的字里行间中悟出,她的敌意来自我可能取代她,也就是担心我抢了她的饭碗。我侧面了解了办事处经理的安排,并没有解雇她的想法。我找机会把事情解释后,她马上转变了对我的态度,经常问寒问暖,还邀请我去她家吃饭。应该说她的生活条件算是中等水平,有个独立的小两层楼,有自己的车。按照伊拉克法律规定,允许男人娶四个老婆,但法律规定是丈夫必须向每位妻子提供同样的生活条件。比如房子必须一样大小,大老婆有车,二老婆也应该有同品质的车。
阿丽亚的厨艺水平不错,每次去她家吃饭也可以说是改善生活,她做的伊拉克甜食非常甜,一般中国人都不能承受。
通过两年的工作,我们从互相猜忌、互不信任、互相诋毁,到相互补台、互相信任、相互团结,她就像我在伊拉克的一个大姐姐,有事必应,处处为我着想,为公司着想,是我公司在伊拉克一个值得信任的当地员工。记得离开伊拉克时,我们依依不舍、紧紧拥抱,都留下了伤心的眼泪……
拉希德,是公司在伊拉克聘用的注册会计师。他身高1.84米左右,身体强壮,为人谦虚,不善言辞,走起路来腰板总是挺得很直,一看便知他曾经是一名军人。相识后才知道他曾在军队服役三年,因有特殊的关系,所以没有到前线去,而在离巴格达200多公里一个叫库特的城市里服役,当一名仓库管理员。每每说起这段经历,他总是说“我很幸运,我很幸运”!的确,比起在两伊战争中前方战场牺牲的成千上万的同胞,他还能健康地活着,这的确是一种幸运。
拉希德负责我公司的外账,由于我们的单据和账目都是用中文做的,所以需要将其翻译后提交拉希德,然后由其按照伊拉克相关财会制度编制外账。记得在伊时,因为单据和账目提交和解释,我和拉希德每个月至少见面两次,在每年伊拉克审计署进驻公司进行财务审计时,更是每天都要在一起应对审计人员的各种质询,一般要持续二周。和他接触多了,彼此也成了朋友,可以说无话不说。我们聊了两国生活工作情况,聊了亲朋好友,还了解了他对伊拉克萨达姆政权的看法和希望。作为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他希望战争可以早些结束,老百姓可以过着平安、幸福的生活。他对总统萨达姆相当崇拜,认为萨达姆有超强的能力,在其执政短短的七年间使伊拉克人民的生活有了很大改观,即使在两伊战争开始后,由于政府对百姓生活必需品实施的补贴制度,使老百姓生活仍然有保障,而且整个国家治安非常好,萨达姆和其所控制的复兴社会党将国家政权牢牢地控制手中。
拉希德为人谦逊,刚开始到伊时,因在校学习的知识有限,翻译的单据和账本有不少用词不准,拉希德每每都是善意提示我这个词是否指的这个财务科目,这个摘要是否说的这个意思等,通过一次次指导,在短时间内,我变成了在伊拉克所有阿语翻译中在财务方面最专业的翻译之一,在我任职期间,经常有中国企业找我请教这方面的问题。
每年伊拉克审计署进驻各外国企业的审计对任何一个企业来说都宛如过关。最终的审计报告不能通过,限期整改,还有罚款,如再不能达标,就要列入黑名单,正常业务也就必须按下暂停键。因此,各企业对每年的审计非常重视。
拉希德由于通晓各类财务制度,而且认真、合理地编制各类账务,所以在我所经历的两次审计中,都能顺利过关,审计署签发的两次最终审计报告都有非常积极的评价,使我们的业务和经营每年都能顺利进行。时间长了,在伊拉克的其他中资公司得知我公司的审计情况,也纷纷将其外账委托由拉希德编制。据说最多时他同时为四家中国公司做外账,所以在那段时间,每次去拉希德设在萨通大街开的办公室时,经常能看到中国人的身影,而且大家彼此都非常熟悉。
政府部门中的伊拉克美女
两伊战争经过6年后,伊拉克社会明显女多男少,由于伊拉克在阿拉伯国家中一直相当开放,原来就有很多妇女在社会各行各业中从业,战争时期妇女就业比例更是急剧增加。我到伊拉克工作后,由于工作关系经常出入伊拉克的政府部门,桥梁司、公路局、工程部、劳动部、财政部、审计署及中央银行等,各个岗位都有大量的妇女任职,夸张地说满眼望去大都是一个个靓丽的伊拉克美女。时间一长,加之我又可以说阿语,每个部门都有很多朋友,当然大都是女朋友。我经常蹭她们的红茶、咖啡及糕点,也经常送她们中国的小礼品,什么清凉油、扇子、头巾等,她们对中国的这些小礼品都非常喜欢。而且每每收到我的礼物后,还会和同事炫耀,当然这样也招致更多人来找我要礼品。
脸混熟了后,我一出现大家都主动和我打招呼,那时可以说90%左右的人都认识我,每到一处光互相问候的话就说了一筐又一筐。当然,同这些朋友熟悉了最大的好处就是工作效率高了。原来办批文或催款等工作,要一个部门挨一个部门、一个人挨一个人签字和盖章。有这些朋友后,这些手续都省了,我只要提供一个我要办批文或账单的复印件首页,她们就会一步步帮我办手续,所有签字盖章后,她们会在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我及时来取就ok了,就是这么贴心!
同她们走近了,她们的红白喜事我也会参与,无论从什么渠道知道她们的事,我总会在第一时间送上我的祝福、安慰及帮助。每次碰到她们的丈夫在前线去世的白事,我也和她们一样非常痛心,努力地开导他们,帮她们提早解除失去亲人的痛苦。每次看到民政部大厅张贴的长长的阵亡将士名单,我便设身处地感觉到了战争给普通百姓带来的痛苦和灾难。时间长了,我想她们也都知道我是个有情有义的朋友,大家的感情也越来越深了。当然在我们的交往中也会有奇葩的事,她们知道我是单身,也经常给我介绍对象。伊拉克妇女天生丽质,而且据说非常贤惠。那个年代中国人刚刚走出国门,各方面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开放,对跨国婚姻也进行管控,需要专门的审批。所以,每次在碰到这种事的时候,我总是找些借口把话岔开,时间长了,她们估计我不接受伊拉克妇女,所以大家也就很少再提起了。
不过也有执着的。公路局局长秘书萨拉,长得很秀气,也非常文静,说起话来快慢有序,因为我们经常找局长谈事,所以和她的接触也非常频繁。时间久了,只知道她对我们很照顾,每次我们找局长时她都及时通报,而且还有红茶款待。一天一个女副局长找我,我便去了她的办公室。进去坐下后,副局长开门见山:“你觉得萨拉怎么样?”我说:“不错,她对我们很照顾。”“她对你有意思。”我说:“是吗?”“她人很好,家庭条件也不错,她父亲是海军副司令。”喔,我说她怎么气质不凡呢。“谢谢副局长关心我。”我不好说中国有规定,只能说我父母一定要我娶中国女孩子,父母的意愿不能违背。我一再致谢后,赶快离开了副局长办公室。其实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当时伊拉克政府为了保证伊拉克妇女不流失海外,政府规定如果当地妇女与外国人通婚,两年不能离开伊拉克,而且外国通婚男人必须要在伊拉克服军役两年,两伊战争时期,服军役难免上前线,死亡的危险更是不能逃避。
伊拉克实施义务教育,应该说国民素质很高,大多数在政府机关工作的人都是大学生,她们素质很高,而且一些有能力的妇女也担任了重要职务。在我接触的人中,最高职位的有局长、副局长,处长和科长更是不计其数。当然,也许是战争,前线大量青壮年的牺牲,为她们带来了更多的工作和升迁的机会。
长期战争的另外一个创伤就是许多适龄女青年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成家、生子,大龄女青年的人数越来越多。进入一个个政府部门,看到大多数当班的漂亮的女孩子,你仿佛也会想到那惨烈的、令人神伤的战争场面……
离开伊拉克后,我还时常想起她们,一个个在战争中为国效力,热情、漂亮、举止端庄的伊拉克美女朋友们。
(九)值得尊重的承包工程的前辈
我们公司的一个项目是为法国布维克公司提供劳务,建造一座巴格达市内的跨底格里斯河的桥梁。当时是法国人组成管理团队,并从中国和泰国各聘用100多名劳务人员,实施了这个项目。
上世纪80年代,法国承包商已经具有相当的实力承建各类大型项目,而且他们的管理理念非常先进,管理也异常精细。这个项目纯种的法国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项目经理,一个是财务经理,其余高层管理人员有十余人都是来自法属殖民地国家,像阿尔及利亚、突尼斯及摩洛哥等北非国家。其余的一般管理人员都是在伊拉克当地招聘的,一个跨河桥的项目,应该说在技术上还是有些难度,再加之管理团队和劳务人员又是“万国牌”,项目的协调和实施难度很大。但法国人不但把工程实施得井井有条、劳务管理得服服帖帖,而且工地也管理得非常精细。
每次去这个项目办事时,每当见到各种机械设备和材料分门别类码放整齐、干净整洁的工地,我都觉得是一种享受,特别是就连切割下来不同长度的钢筋头都按照不同的尺寸码放得整整齐齐,真是让人佩服和震撼!30多年过去了,我始终记得那个场面,经常和我的同事提起它,提起法国人的管理艺术,这也应该是承包商追求的最高境界!
(十)一次次历险
在伊拉克工作两年多的时间里,我也经历了一次次危险的瞬间和考验。
两伊战争中除了地面战争外,双方使用更多的远程打击手段就是导弹。究竟双方打了多少颗导弹,没有人可以说清楚。但对我们这些常驻的外国人来说,听到导弹的巨响,感受到导弹的震颤,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人们甚至流传着一种说法“只要你能听到导弹声,肯定你是安全的”。是啊,能听到声音至少你没有被完全报废,也就是还活着。
由于我们办事处所在地周边有两个军事目标,一个是军用小机场,一个是电台,所以伊朗的导弹对我们有特殊的关照。伊朗使用的“飞毛腿”导弹准头有限,基本在目标方圆5公里范围转悠,所以我们的常住地也算是导弹目标范围之内。记得最近的一次弹落点离我们只有300米左右,当时我正在和一个国内来的老翻译在看片子,一声巨响,我们住的楼一直在晃动。我拉着老翻译惊恐地往楼下跑,还没有跑到院子晃动已经停止了。我们登上三楼平台,看到一个黑色的大蘑菇云就在眼前徐徐升起,太近了!我建议去弹着点看看,出了办事处,我们走了不到五分钟便到了弹着点,两三幢民房被炸毁,地上全是被炸的瓦砾、家具、锅碗瓢盆,还有大量血迹,据说有人被炸死炸伤,已经被急救车送往了医院。
离弹着点不足500米,被剧烈震颤和惊吓的经历还有两次。一次是,我坐车出行正在过桥时,突然听到剧烈的爆炸声,眼前是黑色的浓烟,尽管坐在当时隔音和减震都非常出色的别克轿车里,还是感觉到了震耳欲聋的声音。司机下意识地停了车,我看到前面的车也都停下了,大约20分钟左右前面的车开始缓缓前行,走了200米左右,车拐向右侧,这条老城商业街两旁站满了人,大家还在惊恐之中,呆呆地站在原地,已经缓过神来的人们,开始打扫破损的玻璃和破碎的水泥混凝土碎块……
还有一次在中国公司举办的周末舞会上,大家正享受着美妙的音乐,翩翩起舞,突然一声巨响,大家都感觉到了剧烈的震颤,舞厅面向河边的落地窗被整体震倒,舞厅一下子变成了开放的空间,眼前河对岸升起巨大的蘑菇云,我们可以闻到导弹爆炸后火药和烧焦东西的焦糊味。
1987年5月10日,我随办事处的总工乘车前往科梅特桥项目参加业主举行的最终验收仪式。科梅特距离巴格达大约350公里左右。刚过库特城50公里左右,车突然在路上动不了了,司机师傅将车停在路边检查后发现汽车的机油滤芯漏了。那个年代的老师傅一般对修车还是比较在行的,他想办法把车用千斤顶支起来后,把滤芯卸下来递给我说:“下一步只能靠你了。”我知道他是让我想办法尽快搞个新的滤芯。我接过滤芯把它装进塑料袋中,准备出发。车坏的地方两旁都是沙漠,长时间暴露在40—50摄氏度的高温下,我担心留下的师傅和总工受不了,但也没有别的办法,谁让我们走霉运呢?走前我提醒他们注意防暑,想办法避避太阳。说罢我过马路走到对面的路上开始拦车。这是通往巴士拉的公路,因两伊战争期间,这是军队通往前线的干线公路。不一会儿,来了一辆军用卡车,我一伸手卡车停下了。车上只有一名军人,我说明了来意,那名军人表示欢迎,路上正愁没人聊天呢。上车后我和他侃起来,原来他是巴格达人,当兵三年多了,主要负责运送军用物资,所以一直未遇到什么危险。出事地点到最近的库特城只有不到50公里,没多久就到了,我和搭车的司机告别,并留下了联系电话,希望他有机会去公司找我。
库特城不大,我四处打探城里最好的修车行,而且能修理美国车。碰到个当地的小伙子,人很热情,坚持要带我去那个车行。时间已晚,车行关门了。我们打听到了车行老板的住处,一起去了他家。说明来意后,店主告别克车配件在库特根本找不到,也不用在此浪费时间了。老板说:“你只能回巴格达。”返回200多公里以外的首都?现在已经晚上7点多了,赶到巴格达要9点左右,看来要折腾一夜了。我惦记着还在坏车旁值守的两个同事,在太阳地下暴晒了一下午,也不知情况如何?但没有办法,只好先想办法搞配件了,不然回去也没有用。晚上我搭乘了库特通往巴格达的长途车,耗了两个半小时,到了巴格达。赶到我们常去的汽车维修店,与店长说明了来意,并很快拿到了配件。没办法,连夜赶回车辆搁浅的地方,路上买了两只烤鸡、矿泉水及冰激凌。见到两个在路旁晒了近一天的同事,他俩仿佛像泄了气的皮球,人晒蔫了,脸晒红了,又饿又渴,真是遭罪啊!我和他俩讲述了这一天的经过,他俩也和我倾诉了这一天的特殊经历。他俩很快干掉了两只鸡,还一个劲灌水!吃喝完了,司机师傅马上动手换好了机油滤芯。“我们可以走了?”司机师傅说:“可以。”现在已经是凌晨4点,我建议先去最近的城市库特住一晚,明天早上再赶往科梅特项目营地。当晚,我们住在了库特的一个宾馆。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餐后,我们又踏上了去科梅特桥项目的路。实际上两地距离不过100多公里,按照正常的行车时间不过1个小时多点。有道是祸不单行,我们刚离开库特城不到半小时,为了躲避前面一辆突然爆胎的皮卡车,在对向有车的情况下,司机猛向右侧路肩打方向,一头冲向了路旁的沙漠,好在别克车底盘硬,再加上我们都系了安全带,车上三人都无大碍。不过车趴在路旁的沙漠上,已经无法自行倒出。我和司机商量后,还是决定拦军车救援,因为我们估计军车会有拉车设备。
我站在马路上开始拦车,第一辆被拦下的车停稳后,我和司机说明了原因,司机双手摊开说实在抱歉,车上没有拖车设备。迫不得已,我只好接着拦车,这次拦下的车是由三辆军车组成的小车队,每辆车上有两个人,他们问明原因后,同我们一起走到我们的车旁查看。大家商量了拖车方案后,他们将其中的一辆车开到预先设定的位置,并抛出一根钢丝绳挂上了我们的车。准备好后,我们的司机和军车司机分别上了各自的车,一个军人开始指挥两车司机,将钢丝绳慢慢绷紧后,军车开始缓慢拖车。还好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我们的车又回到了公路上,而且经检查后车辆还没有任何损坏,真是万幸。我们谢过三辆军车上的伊拉克军人后,又重新上路。到达工地后,我和监理及业主代表说明我们迟到的原因后,三方开始了终验的各项程序,并顺利完成了该项目的终验。一次本应一天内完成的工作,由于路上的两次意外状况,我们用了两天半的时间才完成。尽管此行不顺,但路上先后碰到的一个个好心的伊拉克人,还是给我们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十一)留在异乡的同胞
那个年月中国人出国的很少,无论出去干什么,大家还是非常羡慕的。那时中国的公派人员一般一期两年,也就是两年后才能回国或回家探亲一次。大家最大的心愿就是挣些钱,到期后安安全全地回国与亲人团聚。然而有个别人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在工作期间把自己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他们中有病逝的,有交通事故伤亡的,两伊战争期间,伊朗打了不计其数的导弹,不过还真没有听说,有中国人被导弹击中受伤或身亡的。
在我任期期间,我们公司先后有两人身亡异乡。一个是在底格里斯河游泳身亡,一个是交通事故身亡。遗憾的是,他们都是在即将结束任期将要回国的2-3天前身亡的。
游泳身亡的是项目管理层的一个工程师。即将结束任期的前一天,他也许是出于兴奋,决定在工地旁的底格里斯河里游一次泳,这也许是他任期两年内的一个夙愿,结果下河后就一直没有上来。等项目组发现他出事后,向当地警察局报了案。三天后他的尸体在下游30多公里处被发现。
另一个去世的同事是一位老者。临行前一天发现自己兜里还有100多第纳尔,他便决定上街去买些东西带回国。结果老先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从项目营地出来,跳到门口的一条高速公路穿行,那个地段正巧是个急转弯,也是一个盲区,一辆出租车来不及刹车,把他撞倒在地,而且拖行了20多米,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人就没了。
1987年9月初的一天,同在伊拉克工作的同学请我一起去巴格达一家医院处理一个因狂犬病住院的中国员工。这是一家专门收治传染病的医院,经问询处提示后我俩来到二楼找到了主治医生哈桑先生。哈桑介绍了病人的情况,说:“病人已经进入狂犬病的最后阶段,病毒已在中枢神经系统扩散,出现了瘫痪和痉挛等严重症状,未来会死于咽肌痉挛而窒息或呼吸循环衰竭。按照我的经验,病人将会在几天内死亡,你们要有心里准备。”我俩感谢了医生的精心医治,也嘱咐用最好的药全力抢救,并尽量减轻病人的痛苦。我们随着医生探望了病人。病人在一间封闭的病房内,探视的人只能隔着门口的玻璃看望。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卷曲在床上不停发抖,嘴角一直留着口水,人已经脱相,根本看不出是一个1.8米左右的壮汉,看后让人非常心痛。据说病人是在一个月前去幼发拉底河边钓鱼时,不幸被狗咬伤,因当时皮下出血不多,也就把伤口做了简单的处理,没有去医院更没有打狂犬疫苗。结果一个月后开始出现恐水和抽搐等狂犬病症状,再就医已经晚了。就这样一个30岁出头、身高体壮的小伙子,因为没有及时就医,命丧异乡他国,实在令人惋惜。
伊拉克是伊斯兰国家,根据法律规定,异教徒不能在其境内埋葬。穆斯林更以土葬盛行,所以在伊拉克没有火葬场。外籍人士如果在伊逝世,只能在伊自行火葬,或将遗体运回所在国。为了规范在伊的火化,伊拉克在距巴格达100多公里高速公路旁的沙漠地带开辟了一片火葬区域,在这个区域政府码放了一些用于火葬的铁架子,80厘米左右高,2米多长。政府对火化也进行了监管,火化当天卫生部的代表会当场见证,当棺材点火后,代表会在死亡证明上签字。
我经历了我公司穿行高速公路死亡的老同志的火化。火化当天,我们很早就将其尸体装入棺材,用雇佣的专门拉棺材的皮卡车将尸体拉到了火化地点。将废旧轮胎、劈柴等易燃物放置在火化架下部,然后将棺材放在了铁架上。为了让火着得更旺,我们在轮胎和木材上都浇了汽油,整个火化过程持续了4个多小时,其间不时添加易燃材料。胆大的同事捡了一些骨灰包好,以便带给他国内的亲人。看到活生生的同事在伊火化,我们心里很难受,为其惋惜,也为其祈祷。
待续
二零二零年北卡罗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