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这几天回大连了，回来就不想回去了，感觉这里的回忆太多了，我家周围有些老房子，从前未去过，只是知道有。这些天，感觉日子过得有些放慢了，我喜欢这样。

于是不想走了。

周边有太多我想去的地方，寻找从前的记忆。

今天去了老房子，原先以为不能进去，带着lucky（我家泰迪，黑色的），动作很轻，想进去看看老房子的样子，不知道有没有惊扰曾经在那里的灵魂，那里现在仍旧住着人，养着鸡。虽说有的房子没人住了，但阳光依旧，院子里的花和树照旧充满活力，再往里走，就是些被拆掉的房子了，裸露的红砖、粉碎砂石，地面上堆满了杂物，墙的角落里还有鞋子，不知是原来的主人留下的，还是现在居住在那里的人放置的。原以为无人居住，却听到了一些妇人交谈的声音，想着还是离开吧，既然仍有人在此生活，不方便打扰人家。这里就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破败，残存，却与外界也享受着同样的阳光和天空。轻轻触摸那深刻的墙上的纹理，感受时光经过的痕迹，透过窗户，能依稀看见一些纸张的痕迹，或许是个文人的家吧。临走前，面对老房子，左手放于胸前，向这房子还存在的灵魂问候，也表示打扰的歉意，便离开了。

房子是老的，周边有些许现代车，艳蓝色的围护栏让我不能看清它们的全貌。有一栋房子屋面很大很斜，数着一些烟囱。走近看，原来是要拆迁了，唯一敞开的入口周围都是些乱丢的杂物，室外还挂着插排和线，地上横着煤气灶台，墙边则是些空酒瓶，地上同样也是覆盖了砂石，本想进入探寻，可感觉实在无处落脚便放弃了，或许以后还回去的。在它旁边的老房子已面目全非了，只剩下外墙，而里面已经拆掉了，窗玻璃也全无，或许因为这样放置很久了，从墙内侧长出的树枝竟然通过了窗框伸到了外面，那窗框就这样框了一处景，透着紫色的花和蓝蓝的天，或许今天的天不该这样蓝，这样的破败或许阴天更适合些。

绕过了路口，转过来准备往回家的方向走去，瞥见一个小男孩，想起姐姐昨天跟我说这里总有一个小男孩在外面玩，想必应该是他了。他很小，蹲在地上，低着头，手里摆弄着些什么，走近看发现是些木头片。或许他注意到有人停留在他身边，便抬起头来望着我。我很好奇，想要和他交流，于是轻声问道：“你在玩什么啊？”“就，随便玩玩。”他声音很小，好像有些害羞，腼腆地看着我，或许因为他穿了红色的衣服，更显可爱，于是问他，“我可不可以给你拍张照片啊？”他有些不好意思，没有说话，就是腼腆的笑，看着我，我再次询问“可以吗？”因为旅行课上老师有提醒我们拍照片要征求人家的同意，要尊重人家。我又问了几遍后，他同意了。我也很开心，因为被他天真可爱的笑容打动，从心底里很喜欢这个小男孩，想记录下这一瞬间。我蹲下来，从屏幕上看见他对我笑，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什么叫天真无邪，或许我的笑容可以从眼睛里传达出来吧，即使我戴着口罩，所以他也可以感受到我的善意。拍过照片之后准备走了，突然觉得自己还是一个陌生人，这样随便和孩子搭话，这孩子毫无防备，虽然我本身并无恶意，但想给他提个醒，我不想让这么可爱的孩子有危险，所有对他说：“以后你对陌生人还要注意一些的。”他并没怎么说话，也只是不好意思地笑，我和他说再见，挥了挥手，他也跟我说拜拜。那一刻心里好暖！就在我回转身子朝向回家的路的时候，后面传来了一阵声音，叫喊着“小姑娘！”我下意识回了头，是两个中老年妇女。其中一个问我知不知道什么地方，我说不太清楚。之后又问我高尔基路在哪里，那一瞬间脑子里的想法很多，虽然我知道这条路的名字，可从来都不记得是哪条路，究竟怎么走，爸爸要是看到了肯定会说，平时让你记路你不记，在大连待了多少年了连高尔基路在哪都不知道，你真行！估计他会这么说吧。没办法，我只好说应该是上面那条。忽然我想起了百度地图，问她们二人，结果说不会用，我便劝说打开手机我来教，反正也是出来遛狗，也没什么急事，帮帮她们。现代社会下的老年人的确不怎么接触这些现代科技，用起来也不顺手，他们的思维可能还停留在问路而不是照着地图走，不过我想这种停下来等等她们慢慢的脚步，也是不错的。很快，在手机上显示出来了终点，我便指给她们看，并告诉她们这条路怎么走，如何看箭头。她们也跟我道谢，之后便去寻路了。看着她们的背影，我也放心了，远处那个小男孩还在外面玩，我凝望了片刻便转身走了。

继续向前走，是我两三岁时上的幼儿园，园里铺了假草地，但显然也很久没有收拾了，房子搁置在那没人用，连护栏也破损了一块，我望向楼房上的窗子，想象着小的时候玩耍的模样，可惜现在对这里没有印象，所有的印象都只是从照片来的。沿着那条路继续探寻过去的记忆，抬头望了望，是个刷了粉色的房子，墙体表面的凹凸纹理清晰可见，这粉色是淡粉色，并不明艳。我抬着头，觉得这房子的阳台和窗子有意思就照下来了，边照边向前溜达，听见店里传来“高三啦！真厉害！”心想，怎么高三就厉害了。没理会，只是继续拍照片，等我把头低下来到了正常视线，望见那店里出来了个男孩子，背着书包，或许这就是刚刚说的高三生了，这天气虽不冷不热，可他却已经穿上了半分裤。我刚打算走离这店，出来了老板娘，叫喊着“小姑娘，你是不是刚刚拍这个楼了？”“嗯！”我大声应着，“你是要买这个房子么？”我有点愣住，我拍这房子只是觉得它好玩有意思，但不是要买啊。“不是，我不是要买房子。”“就拍着玩么？”“对！”其实也不能说是拍着玩，也是玩，但是因为好看，觉得美才拍的，回答完了她的话就走了。

这短短的一小时漫步，我却觉得时间被拉长了。只是在家周围饶了这么一圈，没想到也如旅行般遇到了一些人、一些事，都是些小事，市井里再平常不过的了，可却也觉得有意思。从前没有时间这样慢下来，步子是慢的，心也是慢的，静静地感受身边的世界，这是一种自由，一种放空，一种随缘，一种交际。

不知道这样的时间还有多少，但是现在有，我就会争取。

此时此刻，已是深夜，屋内没有开灯，家里只有厨房灯是亮的，我坐在军绿色的硬垫子上回忆着我的今天，lucky在我身边已经侧身睡了，这样看也很像我睡觉的姿势，它时不时伸伸懒腰会碰碰我，发出孩子般的声音，然后继续睡去，安逸，舒适，宁静。

2020.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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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今天爸爸看了我的文章，说是写的挺好，其实我还蛮惊讶，因为在我的记忆中我的作文一直都没有写的很好，不过这次不同，我的确是因为有了情感之后才有了文字。初中那些毫无情感的天花乱坠的文字我不再想写了，长大了之后我才明白，对我来说，有了情感才有文字。

但爸爸紧接着说我的照片拍的不好，说是没有拍出日本洋房的感觉。我就好奇地问：“你觉得日本房子什么样啊？”“就是独栋那样，小矮楼。”后来父亲跟我说了那些老房子的历史，那原来是日本富人的居住区，原先都是一栋楼只住一户人家，战争结束后，人们没有房子住，大家都抢那房子，谁先抢到就是谁的，所以原本是一户人家的房子就变成了同时有好几家人在住了。其实，我们家现在住的高层和周围七八层的房子，原先都是那些日本小房子，只是后来或许因为需要，人口太过密集，得盖这样的高层来解决实际问题。爸爸告诉我说，你还是多去看看那些老房子吧，虽然这几年要拆也没拆，但一旦要拆了，想再去看来都来不及了。我问爸爸为什么那些老房子要拆掉啊，爸爸回答说房子要被拆掉，要么是因为要做规划，要么就是房子墙体坏掉了。我们家住的高层是1999年盖好的，原先在楼面上还写着数字1999，现在因为重新粉刷都盖住了。我家住在顶层，在19楼，有阳台，所以向下看很轻易能看到那些老房子，再向它四周看看，几乎被那些恐怖的高楼都包围起来了，唯独剩下它自己在苟延残喘，却也即将走向灭亡，想到这心里便有一丝难过。或许很多年后，我所住的房子也会像那些老房子一样因为种种原因要被拆掉，随着一起拆掉和消逝的会是另外一段不同于老房子的历史和故事，拆掉的还会有我的记忆和情感，这该有多心酸啊！

事情总是很巧地碰到了一起，最近我周围发生的事情全都是关于房子的。来了大连这边的家不想回去的原因就是想看看这边的老房子，多在周围逛一逛，而我自己本身做的设计作业就是建筑设计，昨天上的旅行课老师又说了北京古城“拆”的问题，妈妈也莫名其妙搞起了风水，请弟弟的师爷看了开发区的房子，妈妈就非要按照人家的说法来，让我们几个换屋睡，说是要按照规矩来，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

房子，或者说是建筑，是时间和空间的交汇处，想象一下，在同一个地方，随着时间的流逝，推倒老房子，又盖起新房子，这个过程又经历了不同的年代，房子前前后后的主人也不同，若是上帝看了这些变化，看到在这个地方发生了些相似又不同的故事，他会想些什么呢？人总是会回忆和怀念过去的，尤其是那些还是孩童时期去过的地方、吃过的东西，都深深印在脑海里，抹不掉的。对于一个从小生长、居住在那些房子里的人们，对那个房子一定是有感情的，它既是人们的庇护所，又是人们的亲人，谁能忍心看着自己的亲人被那些冷冰冰的机器伤害呢？看了那么多老房子之后，转身见到恒隆广场那雪白又巨大的建筑，突然心生恐惧，它的铁板反射着天光，是冷冷的银白色，那巨大的身躯仿佛要把我压倒似的，这是我以前从未有过的感受，什么是亲人的建筑我终于感受到了。

一座古城承载着曾在这里生活过的人们的记忆，旅行课上老师讲了北京古城，从元开始建城，那里有着独特的胡同记忆，不宽不窄的街道，时不时听见叫卖声，还有象棋博弈的声音，而今，或许只有周边马路上行驶的车辆的声音了。因为疫情，很久没有回学校了，在北京那阵子，坐地铁总会听到西直门、东直门、宣武门、崇文门，有些印象比较深的，是因为那是换乘车站。听了老师讲课之后才知道，原先那些“门”的位置上都是一些古建筑，但是为了修地铁就拆掉了。这才知道为什么“崇文门”地铁站要叫崇文门了，可是那里已不见崇文门的踪影，叫崇文门有何意义？虽然我不生在北京，但仍然感伤于这些原本该成为受保护的文物古建筑的消失，见证了这些的老北京人一定不会比我好受吧。现在的国家大剧院原先也是胡同，因为规划也拆掉了，我想，原先居住在那里的人看着自己的家变成了一个形状如“蛋”的庞然大物，对它应该也没有好感吧。在我没有理解到建筑与人的情感的关系之前，还为了国家大剧院的名声特意进去听了场音乐会，顺便参观一下，可能那个时候我还是个没有学会移情的傻孩子吧。

  2020.5.15

另附几张照片，便于日后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