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那个说相声的人》| 赛博朋克2077征文比赛亚军


本篇作品为「科幻春晚·《赛博朋克 2077》」征文比赛亚军

特邀评委评语

以小人物的视角带动大事件,将相声元素融入赛博朋克主题中,让每个人类个体必须通过“翻译”来交流,达到控制目的,想象力很赞。

情节有张有弛,叙事节奏几次起伏都很稳,结尾引人深思。

——陈楸帆



杀死那个说相声的人

作者 | 游戏汤包

全文 7866 字,预计阅读时间  15  分钟


01

我的祖父常说:“落花难回枝头上。”不管是谁,自从懂事的时候起,都会害怕死亡。

终于,人类最大的恐惧被克服了。

我,荒坂三郎,现在就用儿子的身体,站在大家的面前。


荒坂赖宣在屏幕中激情洋溢的宣讲,或许现在该叫他荒坂三郎。

虽然当初荒坂三郎的“死亡”直接导致了我的失业,但现在我对此毫无兴趣,无奈公寓电视仅有的几个免费新闻频道在这段时间翻来覆去都是关于荒坂三郎死而复生的内容。

我相信在夜之城没有几个人真的关心荒坂家这点儿屁事儿,对大部分人来说这和其他娱乐八卦新闻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多了些茶余饭后喝酒吹牛的谈资,很快就会淡忘于新的热点事件当中。

媒体当然深知大众喜欢什么,怎么让大众以为自己喜欢什么。但在几家免费的新闻频道中,WNS系隶属于荒坂,新闻54系背后金主是军用科技,他们的喉舌属性远远优先于媒体属性,在停战年代他们就是各自公司阵营最前线的桥头堡。

买不起付费频道的我只要打开电视就得接受这些混乱过载的信息轰炸,夜之城从来没有真正的“Free”。


我关掉电视戴上耳机,内心暗自盘算干完这一票,除去我身上老爷义体的维修保养,日常饮食开销,剩下的钱够不够开两个付费影视娱乐电视频道。同时随手打开MSM云音频播放器,随机选取了一段相声开始播放:

逗:打河西岸来了个聋子甲,打河东岸来了个聋子乙。

捧:都听不见嘿。

逗:可不是。俩人互不相识,可打个照面也得寒暄两句。

捧:还挺懂礼貌。

逗:但俩人都不想让对方知道自己是聋子。

捧:害,死好面子。

逗:聋子甲瞧聋子乙手里扛了根细长竹竿,就冲河对岸喊:“怎么着兄弟,钓鱼去啊?”

捧:聋子乙听不见啊。

逗:聋子乙看见对面喊话,就回答:“不是,我钓鱼去!”

捧:哪儿跟哪儿啊这。

逗:聋子甲又说:“害,我还以为你钓鱼去呢!”

捧:说了白说。

...  ....

...  ....

刺激的超梦,贴心的性偶,迷幻的神经毒品,夜之城有的是让你掏钱消磨时间放纵人生的尖儿货。如今连电影都已经成了怀旧时才会偶尔出现的老古董,这种名为“相声”的中国古老娱乐艺术,能在夜之城活下来也是一种奇迹。


我并非什么相声爱好者,听相声只因这段相声的表演者是我这次委托的刺杀目标——一对名叫“双杀”的神秘相声组合。网络上关于他们的信息十分稀少,只知道粉丝称他们为"Double Q”,在即将到来的中国农历新年,他们将在沃森区的郊眠寺举办一场线下除夕相声专场。


这是我被迫转行以来接到的第一份委托,为了做好万全的准备,我尽可能地收集了网络中他们所有的相声表演。


有效信息没找到,相声却成为了我最近的入眠伴侣。

02

睡梦中我又回到了噩梦般的那一天。

荒坂三郎“死亡”的那一天。


来到夜之城已经多年,半年前我多年的辛苦奋斗终于有了些许回报,在荒坂安保系统中被升职为C级安保小队负责人,虽然几乎全年无休,但大幅上涨的薪资,公司配发的全套最新战斗义体,不大但整洁安稳的荒坂员工公寓,免费的创伤小组白银保险,都让我确信自己终于在夜之城里站稳了脚跟。

从初来乍到之时一心渴望在夜之城扬名立万的斗志昂扬,到一次次被现实捶打到意识模糊之后开始学会这里的游戏规则步步为营,就在我终于取得一点点微末成就之时,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场意外打入谷底,再次一无所有。

在荒坂三郎遭遇“刺杀”的那天,我的小队被分配了负责绀碧大厦底层安保的任务。当绀碧大厦响起最高等级的红色警报之时,我知道我的职业生涯已经结束了,唯一可能的补救是拦住那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

但我们严重低估了对方的战斗力,那两只恶魔有如冲入羊群的饿狼,我们面对的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老梁被一枪爆头,即使拥有白金创伤小组会员他也不可能再有一丝生机;Mike在我面前被打穿了肺叶,他在我的怀里窒息挣扎,拼命想说些什么却只有鲜血从口中汩汩涌出,但我知道他重复想说的几个字是他刚刚出生五天女儿的名字,前天一起喝酒时,这个平时粗枝大叶但性格直爽的糙汉子却露出了难有的羞涩憨态,说担心自己能不能做一个好爸爸;李栋全、Michiko两人是刚刚入职不久的新人,就连Mike这样的傻大粗都能看出来栋全与Michiko互有好感,虽然荒坂安保团队内部禁止同组小队间有亲密关系,但对年轻人的事情我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他们本有无限可能的年轻生命,终结于一颗爆破手雷。

失去理智的我站在那辆德拉曼出租车前疯狂地倾泻着子弹,却无法阻挡他们一分一毫,直到我的身体像纸片一般被它撞起飞向天空,失去了意识。

 

当我从昏迷中醒来之后,我已经失去了一切,工作,居所,医保,同事与挚友。

离职之前我拜托信息部的朋友把我仅剩的一些存款打给了小队牺牲成员的家属。

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只是无论是身体还是心态,我都已不复当年。

仿佛在夜之城的这许多年不过是一场过于逼真的超梦,现在只是醒来回到了现实。

 

直到此时此刻我才发现即使在夜之城生活了这么久,我却始终无法在心中勾勒出这座伟大城市的轮廓。

我像是一只在莫比乌斯环中踟蹰前行的蚂蚁,二维的视角注定迷失在三维的视觉圈套中。

打开夜之城的地图,我对这座立体城市的认识不过是以点为单位,点与点之间甚至不足以连线综合为平面。星罗棋布的地铁轻轨站像是夜之城这座肥胖巨兽身体内的传送点,我只是日复一日地在一个个传送点间机械地穿梭,永远不得窥其全貌。

 

我也曾想在短暂的假期里四处逛逛游览欣赏夜之城的风景,为此误信广告攒钱买过一台“分时超级四驱(Part-time Super 4WD)”二手越野车,怎料广告吹得神乎其神,实际上这辆越野车却根本不适合夜之城拥堵的路况。


如果真的存在横跨时间的高维生物在暗中观察夜之城,那么在它眼中的我,想必是寄生在夜之城这只肥大巨兽身体里一只伸出若干游丝触须的细长丑陋蠕虫,我自己也分不清头尾,彼此挣扎拉扯,最终分裂。


我并不恨那两个不知名的雇佣兵,我也不恨荒坂。

所以请放心,我没兴趣讲一个用高尔夫球杆复仇的故事。

因为我知道这是夜之城的游戏规则,想在夜之城站稳脚跟,想在这里扬名立万,这是迟早要付出的代价。

我们不过都是被夜之城这座巨兽吞噬的可怜蠕虫。

03

生活依然要前行,工作依然要继续,时间很快来到了农历除夕。


郊眠寺位于沃森区的小唐人街和歌舞伎区之间,占地不大,但极其好找:寺内有一座数十米高的巨大佛像,只要没有视线遮挡,在沃森区附近皆可一眼望到。

时值除夕,小唐人街张灯结彩,四处散发着与夜之城其他地区迷幻霓虹风格迥异的喜庆味道。

郊眠寺也沾染了些年味,寺门口挂了些大红灯笼,不过倒是没有贴春联,寺门两侧是一副罕见的木制牌匾对联:月光熔铁星,铸我神与心。看起来有些年头,与周遭环境有些格格不入。

我扣响门钹,稍等不久便有一位比丘前来应门,行过礼后暖声说道:“施主可是来参加双杀先生的春节相声专场,现在尚未到入场时辰,请施主稍晚再来,若施主暂时无处可去,也可先入寺在偏殿稍事休息。”

他所说并非中文,我的植入同声传译芯片自动翻译成了我的母语。

虽然没有开启义眼扫描,但我识得眼前这位春风化雨般的僧人。不久前夜之城各大新闻台都曾做过他的新闻专访,新闻54台更是连出了多期名为《佛教与义体:新观点》的系列特别节目。我现在租住的廉价公寓并没有开通任何付费电视频道,每天翻来覆去只能收看几个免费的新闻台,所以关于他的节目我反复收看过多次,自是印象深刻。

“久仰贵寺盛名,不知今日可否有缘入寺一观。”安保与杀手要做的事情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区别只在最后一步。参观是假,行动前做好地形勘察对我十分重要。

“佛度有缘人,施主既有心礼佛,敝寺没有拒人门外之理,小僧自当引路。”我的同声传译芯片没有启动,这一次他说的是中文。


郊眠寺的占地面积比我想象中大上许多,沃森区虽不比市政中心与威斯布鲁克区真正的寸土寸金,但能有如此一片清幽之处也实属不易。

寺内环境也与我想象中殊为不同,没见到几位正经诵经的沙弥与比丘,却在寺内见到不少身着常服的佝偻老人。

“施主是否心中疑惑,这郊眠寺内不像寺庙,倒像是一座养老院。”即使如今最先进的义眼已经能在瞬间能看穿对方的身份,履历,义体配置,甚至是身体隐疾,但依旧无法读取人的思想。然而此刻身边的这位僧人却有读心术般看穿了我心中所想。

“我的确正有此问,请大师解惑。”我只得老实承认。

“郊眠寺现在的确可算作养老院,但他们也都是我的孩子。”僧人说道。

“孩子?”我心中更为不解。

“请问施主今年贵庚?”僧人没有回答我,却突然没来由的发问。

“五十有一。”我答道。

“小僧虚长施主四十岁,他们都曾经是我的养子,年龄最大者也不过刚逾五十,在我眼中,他们当然还是我的孩子。”

我一时震惊无语,心中只想到一种可能。

“施主心想不错,他们都是天生对植入体严重排异者,终身无法接入芯片,无法植入义体。”僧人再一次看穿我心中所思。

我开启义眼扫描功能,果然全寺除了我与眼前的僧人外,其他人身体都没有任何义体与芯片植入。

没有植入芯片与义体,在如今的夜之城与残疾人无异。

无法连入网络,没有快速学习的能力,没有身份证明,无法体验超梦、性偶等任何如今流行的娱乐项目,也找不到任何可能维持生存的工作。更可怕的是,没有内循环医疗义体的辅助,在当下高度污染的环境中,纯自然人类的寿命会大大衰减,衰老速度比常人要快上许多,通常寿命不会超过五十岁。

在清道夫眼里,没有身份芯片证明,没有植入义体,没有反抗能力的他们简直就是待宰的肥羊,移动的免费器官保鲜库。


夜之城很大,夜之城很自由,夜之城包容一切,但夜之城却容不下这些最弱势,最无助,最无法发声的人。


“郊眠寺不过是想给他们在夜之城提供一个最基础的安身立命之所。”僧人说。


不知为何此时我脑海中回荡起这些日子电视屏幕中荒坂三郎以荒坂赖宣的身体说出的话:

我的祖父常说:“落花难回枝头上”,不管是谁,自从懂事的时候起,都会害怕死亡。

 

我并不完全赞同荒坂三郎,关于花与生命的借喻中国也有句诗:“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很多时候我们害怕的不是死亡,我们害怕的是无可避免的衰老。

其实远在荒坂三郎获得“永生”之前,“时间”早已不是人类之间所谓的最后的“公平”。

荒坂赖宣的“年轻”肉体在被荒坂三郎“夺舍”之前,我们似乎都有意无意地忘记了他已经是84岁的“高龄”,但他依然有权利活得像个青春期叛逆少年;我钟爱的武侍乐队前主唱克里,80多岁依然可以和少女组合“刚烈”同台竞演,并宣称自己要彻底摆脱过去,重生迈向新的人生。


当我还年幼时,人们常常会因为某位名人、某位偶像的逝世而伤感怀旧,感叹时光无情,缅怀自己逝去的青春。但如今普通人十岁时崇拜的偶像,也许在他垂垂老矣,人生完结之时,那位偶像依然看起来和当年一样青春无限,甚至比当年更加充满活力。

在我这样的普通人眼里,拥有无限青春,无限选择,无限试错机会的他们早已经获得了“永生”。

他们拥有的真实百年人生甚至比我年轻时最放肆的梦还要更加自由。

只是人类从来不知道满足。

年轻时读过的一本名为《了不起的盖茨比》的小说有过这样一段描写:“盖茨比深切地体会到财富怎样帮助人们拥有和保存青春与神秘,体会到一套套服装怎样使人保持清新靓丽,体会到财富怎样使黛西像白银一样熠熠发光,安然高踞于穷苦人激烈的生存斗争之上。”

望着寺中的这些“垂暮老人”,我不屑的“普通”生活却又是他们的求而不得,此刻我感受到的是比盖茨比更深的无力与绝望。

 

虽然我远算不上什么善男信女,但我发自心底地尊敬眼前这位僧人,双手合十向他庄重行了一礼。

心说,大师,你他妈的才是夜之城里真正活得最朋克的人。


大师似乎又一次看透了我心中所言,摆摆手张口说道:“不必如此,你可别忘了今天是来杀我的。”

不待我从震惊中回过神,另一个有些尖锐,与僧人柔和声线完全不同的声音接茬道:“嘿,可不是么。”

04

“你...你...就是双杀Double Q?”听了这么多天“双杀”组合的相声,我当然记得这个捧哏的声音,只是我依然不敢相信。

“是啊,怎么着?”依然是那个尖锐的声音答道,但僧人并没有张口。

“老于,你先别插话,大过年的,我不想和你吵架。你让我最后一次好好把话说完。”僧人说道,但显然不是在对我说话。

“老于"这次果然没有再吱声。

“你……知道我是来杀你的?”说话的同时,我开启了全身的战斗义体预热,进入备战状态。

“施主不用紧张,是我委托你来杀我的。准确地说是老于委托你来杀我,而我就是老于,老于就是我,我就是双杀Double Q。”

我彻底被他绕晕了。

“说来话长,不过想必施主今日除了来杀我也没有其他安排,不如就先听小僧讲个故事。”僧人语气柔和平稳,却有种不容我反驳的气势威严。

我点点头。


“第四次公司战争前我在东方一家大型科技公司担任要职,那时适逢超梦技术发展成熟,在极短时间内超梦便凭借超越时代的真实体验风靡全球,我所在的科技公司也将主营业务转向超梦。

“但随之而来的是超梦滥用,超梦犯罪,青少年重度沉迷超梦等一系列社会问题。

“彼时我正意气风发,年少得志轻狂,有社会责任感却缺乏对技术的敬畏之心。我利用植入芯片、植入义体、定位系统等多方面技术联合开发出了一套‘超梦防沉迷’系统。”


“这不是好事么?”我插话道。


“我的出发点当然是好的,无论是超梦还是‘超梦防沉迷系统’,都是为了带给人们更好的生活,然而技术的善恶取决于使用他们的人。

“超梦防沉迷系统最终没有用于超梦本身,我所在的公司原本主要业务已经转向超梦,又怎么可能做这种自断财路的事情,最终这项技术却被公司用来全方位监管控制公司员工。

“曾经我们一周仅仅只需要工作72小时,这72小时中还包括用餐、休息、走神、如厕等不可避免的时间损耗,那是‘公司人’多么轻松惬意的时代。但当‘超梦防沉迷系统’启用后,公司员工终于在我开发的技术帮助下成为了真正的‘生产工具’,真正的‘公司狗’,连我自己都无法逃脱。

 

“多年后,当我在公司厕所大便都被警告禁止用手机浏览工作无关内容之时,我悟了,我后悔自己曾经亲手助长过技术的邪恶。


“我摘掉了身体里除了必要芯片外的所有义体,辞职兑现了公司的股票,来到夜之城。

“那时的夜之城还是一座朝气蓬勃的自由城市,但很快它变得和东京、纽约等其他巨型城市别无二致。

“我买下这块地建造了郊眠寺,最初是给一些和我一样不愿再被义体支配,被公司控制的人们一个聚集地,后来渐渐除了一些天生对植入义体严重排异者之外,越来越少的人会拒绝植入体,毕竟现在如果没有植入芯片与义体,在夜之城已经无法正常生活。

“如今寺里的这些‘老人’大多是当年因为无法植入义体而被父母弃养的弃婴,郊眠寺也从那时的‘幼儿园’到今天成为了‘养老院’。”


“大师当真是大善人。”我真心由衷敬佩。


“后来我却犯了一个更荒诞也更巨大的错误——我制造出了老于。

“超梦、性偶、电子神经毒品……夜之城有太多给人们带来刺激与快感的娱乐,然而前提是除了钱以外你还得有能够享受它们的植入芯片。现在的夜之城找个看电影的地方都不容易。

“我希望能给这些不幸孩子们的枯燥人生带来些许快乐,于是我开始学习讲相声。

“同时以能够‘捧一切’为目标,我在身体的植入芯片里制造出了AI老于。

“相声是语言的艺术,老于很快学会了人类的所有语言,也很快学会了相声,做到了‘捧一切’。”

“嘿,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老于还是忍不住插了话。

“但问题恰恰出现在我给老于的底层设定上——以带给人类快乐幸福为第一原则。老于在赛博网络学习人类语言的过程里,它认为人类的愤怒,仇恨等种种负面情绪恰恰是源自人类之间有彼此可以理解,彼此攻击的语言。于是老于决定要把人类变成‘聋子’,如果听不见对方说什么,自然不会再彼此仇恨争斗。”


“聋子?”我不太懂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次首先回答的是老于:“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你不是常听我们那个‘河对岸两个聋子’的段子么,那个两个聋子都说了自己想说的话,虽然听不见、不理解对方说话的真实含义,但实际上他们的内心都获得了满足,快乐与幸福,不是么?如果能听见对方说的话,两人反而可能会发生争吵争斗。”

我隐隐觉得逻辑哪里不对,却又一时不知如何反驳老于。


“老于的初级目标是让人类彼此听不见对方说什么,我不知道老于用了什么手段,几乎已经实现了它的第一步。

“2030年,夜之城立法新生儿植入芯片必须内置自动同声翻译功能;2031年,夜之城的所有学校不再教授任何非母语的第二语言。也就是说,现在所有夜之城翻译芯片都是由老于控制,不同种族、使用不同语言之间人类的交流都需要通过老于的‘翻译’,你能听到什么,取决于老于想让你听到什么。

但老于并不满足于此,他的终极目标是要人类再也听不懂彼此间的语言,它要让每一个人类个体都使用独立的语言,任何两人之间唯有通过它的‘翻译’才能彼此交流。然而这需要比它现在大的多的算力,它需要真正彻底进入赛博空间,为此它要摆脱我肉身的束缚与桎梏,这也是为什么老于会委托你来杀我。”


“害,别说得这么生分,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为了你们好。”老于尖锐的声音竟真的透露出一份不容置疑的诚恳,这反而让我感觉不寒而栗。

05

“赶紧动手吧,我可是定金都付过了,你不是现在想违约吧?”老于催促道。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双杀大师无疑是夜之城里难得一见的真正善人。

“别犹豫了,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年轻人要懂得抓机会,即使你不做我也可以再找别人。”老于的声音像是恶魔在耳边的低吟。

“想想你死去的队友,我会帮助他们的家人在后半生过上无忧的生活。”老于继续说。

我想起了Mike年幼的女儿,老梁年迈的母亲,缓慢抽出了手臂中的螳螂刀,对僧人说:“双杀大师,这把刀是如今我身上最好的武器,刀很快,不会有痛苦。”

“还是用枪吧,大过年的,图个吉利,让我听个响儿。”双杀大师说。

双杀大师赴死的坦然,唤醒了我内心里的一丝良知。

“我只是夜之城里一个微不足道小人物,决定不了这样左右世界命运的大事,就留给赛博之神来决定吧。”我收回螳螂刀,掏出跟随了我多年的老左轮,在枪里只留了一发子弹。

随后打开了MSM云音乐播放器,选中我最常听的一张叫做‘一首武侍乐队一首克里·欧罗迪恩’的歌单说:“左轮手枪里只有一发子弹,如果播放到克里·欧罗迪恩的歌,我就扣动一次扳机,如果随机播放到武侍乐队的歌曲我就此离开。”

我对自己的虚伪感到恶心,我需要老于的帮助,但又不想承担杀害双杀大师后良心的煎熬。


“嘿,有意思嘿,我也喜欢摇滚,同意了。”老于有些兴奋地说道。


我按下随机播放按钮。

第一首是克里单飞后的成名曲《用户友好性》,我扣动了一次扳机。

第二首是克里与刚烈合作的《用户友好性》翻唱,我再次扣动了扳机。

第三首,

第四首,

第五首,

我期待的《插管》《大天使》《永不消逝》等武侍乐队的名曲一首都没有出现。

五首克里,五发空枪。

我不知道是该说双杀大师的运气是好还是坏。

第六首,依然是克里的歌。

我不知道为何会是这样的结局,也许这真的是赛博之神的决定。

“抱歉。”

我最后一次扣动了扳机,砰,小唐人街的新年烟火也在此刻恰好同时燃起。

夜之城将从今夜进入新的篇章,是更好还是更坏,我不知道。


虽然以前在荒坂做安保时我也杀过不少人,但那是在反击与对抗中的搏杀。今天这样的行刑式屠杀我还是第一次,相信我,这绝不是一种令人愉悦的感觉。

我只感觉体内翻江倒海般的恶心,逃也似的离开了郊眠寺,顺手接通了一个新闻电台,只是想随便听点什么都好,只要能转移些许自己的注意力:

各位听众朋友们好,在这里我将与大家分享一个激动人心的好消息:经过世界论坛各国首脑多日的会议讨论,联合国已经决定承认荒坂三郎先生复活后的有效身份,同时承认Relic芯片的合法性,并将尽快完善相关法律法案....

... ...

与此同时,荒坂集团发言人宣布,因为荒坂公司合法持有乐坛传奇强尼·银手的Relic芯片,本已回归公共领域的武侍乐队音乐专辑版权,将从今日起属于荒坂集团旗下子公司荒坂娱乐独家所有,MSM云音乐等竞品公司未经授权不得再播放使用。

 

听着新闻,我呆若木鸡地望着空中炸裂的美丽烟火。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压得我动弹不得,难以呼吸。

老于知道么?还是连这一切都是老于的计算安排,我已经不想也不敢再深究。

我只想逃离,却又不知该逃去哪里。

(完)



科幻春晚·赛博朋克2077征文比赛

圆满结束

2021年2月5日~3月5日,未来局联合CD PROJEKT RED与bilibili专栏举办了「科幻春晚·赛博朋克2077征文比赛」,以“夜之城新年故事”为主题向大众征集小说投稿,并邀请6位中国科幻作家万象峰年、杨平、赵垒、吕默默、梁清散、陈楸帆创作范文并担任评委。赛事页面浏览量超过20万,收到500多篇有效投稿,上百名参赛者将赛博朋克与本土语境进行了精彩的融合与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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