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班地铁|你是我留不住的那盏灯

文/月正体  邱淑贞今天继续请假

“现在我做到的,只有为你留一盏灯了。”

1

今天她依旧晚归。

回到家,又继续窝在书房看完遗留的几篇文献。她回过神来,想起要去洗漱。划开微信,他的置顶消息静静地躺着:

今晚11点下飞机,估计12点到家,你先睡,不用等我。

她面无表情征了半分钟,按灭手机,起身进入浴室。水声在沉默的夜里响起,又消失。

洗衣机、吹风机、吸尘器、搬桌椅,声音一个一个钻出,又一点一点平静。

夜终于深了。

她完成了每天习以为常的家务,照旧打开玄关的小灯,眼角撇到有些凌乱的鞋架,他的拖鞋在她的数双高跟鞋间端正地摆着,静候主人的归来。

突然间,地上就多了一滴泪。

她躺进双人床,定好明天的闹钟,闭目睡去。整个屋子都暗了下来,裹染入夜的漆黑,唯有玄关橘黄色的小灯,奋力开辟出温暖的角落。

但这温暖,也只不过是色彩的假象。

今夜也无归人。

2

闹钟响起,晨曦初透,双人床上依旧只有她。

桌椅整洁有致,窗帘与家具的颜色相得益彰,典雅而简约,一如她与他的风格。

开放式的厨房,水池旁齐摞着两叠猫咪图案的餐具,想来这是她的喜好,他也只能无奈地笑着,捧着猫咪碗吃饭。

锅碗瓢盆一应具齐,但浮着薄薄的灰,许久未被人用过了。这个房间与其说“干净”,倒不如说是“清冷”,更为贴切。

明明是她和他的家。

她按掉闹钟,起身洗漱,随便从衣柜拉出套衣服换上,完成上班前的一系列准备。喝着冰箱里的冷牛奶,她打开微信,他还是没有发来新的消息。

那句话仍旧静静地躺着,对话框里“不用等我”四个字,生生地扎进她的双眼,惹得她一下红了眼眶。

眼泪将落未落,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

再次抬眼时,她已经恢复平静,顺手洗干净牛奶杯子,把剩下的牛奶再冻进冰箱,拎着包出了门。

上锁的声音微弱而清晰,从背后传来,她清楚地知道,这个屋子又空了。

从时间上来说确实是新的一天,但对她来说不是,已经没什么新的一天了。

3

又是入夜。

熟悉的黑暗在她开门后蜂拥而出,仿佛在给她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

她已经适应了每天程序化的作息,但突如其来响起的电话打断了她的行动。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悦地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温柔的中年女声,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是她的母亲:“妮,最近忙不忙,晚饭吃了吗?”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敷衍着:“吃了吃了”。

“一个人住怕不怕呀,不然我去跟你一起住,行不?”

“不用了,挺好的,你来了地方不熟,也不方便。”她果断拒绝。

“那行,那行。你照顾好自己啊……”

电话那头母亲又絮絮叨叨扯了许多,她开始跑神,思绪从今天的任务内容飘到下周的汇报,又飘到牛奶还没喝完,再飘到头发似乎长了……

她的浑浑噩噩突然被母亲一句话拉了回来,仿佛有惊雷在耳边炸开,一路劈里啪啦轰炸至太阳穴,瞬间清空了她大脑里所有的内存。

“妮,小郭已经走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就别再折磨自己了,看开点好不好,妈担心你。”妈妈几乎带着哭腔。

她茫然地理解着每一个字,突然觉得空调温度调得太低了。

4

母亲说的没错。小郭从机场回家途中死于车祸。

小郭是她的丈夫,新婚未满一年。

狗血而世俗的发展,但偏偏是她的真实,是她无可挽回的人生。

她与他毕业于同一所大学,又先后申请到国外一间学校,拿了学位打算回国任教。归程的飞机上,他趁她熟睡,用买好的戒指偷偷圈住了她。

“既然戴了我的戒指,就不能反悔了。”他笑得狡黠,她笑得幸福。此后所有的事情,顺风顺水。

两个人都有了工作,一同在各个网站焦头烂额地找房子,为了装修争来争去,挑了个晴朗的下午去民政局领小红本,在高朋满座举杯齐欢中宣誓相守,在温馨的房间里嬉笑打闹,为了刷碗和遥控器展开一场场输赢既定的大战。

每次他晚归,她都会为他留好玄关的灯。

耳鬓厮磨,岁月静好,恩爱不疑。

于是她以为,一切都可以这样继续下去。

5

直到那天。

下雨天黑路滑,司机疲劳驾驶,他坐在后排,刚好是一个无人路段,所有的巧合都堆在一起,仿佛是故意为了从她身边夺走他,一点一点掐断他的生机。

当她赶到医院的时候,只能被挡在手术室冰冷的白色大门外,消毒水的气味淹得她近乎窒息。

等待的时间长到她以为自己已经化成了石头,而下一秒的消息让她觉得,不如等待不要结束吧,这样起码自己还能假设“他在”。

之后的记忆里只有黑幡漫天,她觉得自己冷到也需要去焚化炉里暖和暖和。怎么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就变成了照片?

她想不通,但生活没给她更多时间。

所有两个人的规划全变成了她一个人的负担,她不能垮,也不能逃。

她有工作,有父母,有贷款,就是没有他。

没关系,一个人也是可以的,她想,大概就是无趣一点吧!

等她在母亲的呼唤声中回过神来,不觉已落了满脸的泪。

已经快一年了吧?已经这么久了啊,竟然没有梦到过他……

她的眼泪又止不住了。

搪塞过母亲之后,她定下神来,再次打开学生时代导师发来的邮件,是出国进修的名额,导师问她愿不愿意,起码当作散散心。

她心里想,自己走了,他还能找得到家吗?明天谢过导师,拒绝了吧……

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劝她,导师,父母,同事,朋友,甚至还有他的双亲。

她知道自己这一年来的勉强,但为了等他。没什么的,她不辛苦。呆在他们的家里,她就觉得他就在身边,一转头就能看见。

6

最后,她实在不忍心看母亲为她哭坏双眼,还是提交了申请材料。两个人回来,一个人出发。她突然有些懂那只黄蝴蝶的心情了。

出发时间很巧,也是晚上11点,不过这次是起飞时间。

行李箱收拾好了,屋子里有些空荡,自此一别,这个家便再也不会有人回来了。

她突然有些不舍,心口钝钝的痛又蔓延开来,到眼眶,到指尖,到四肢百骸。伴着她低低的啜泣与滚烫的眼泪,最终又回到心脏,那个盛着爱人的地方。

但她知道,不得不走了。

最后一次抬手抚上玄关的开关,这盏灯亮了那么久,等了那么多湿透枕巾的夜,终于要结束它的使命了吗?

每个指节都僵硬无比,她仿佛忘记了怎么去用力。

“要不然不走了吧?”她又想。呆在这儿一辈子也挺好的。她慢慢地撤回了手。

倏地,灯丝上有火花闪过,橘黄色光线蓦然猝灭。她落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周围安静无比,远处是万家灯火。

她突然笑了笑,费力将拉杆箱提过门槛,轻关上门,转身翩然离去。

谁说你没有回来,这不是回来了么?

那一起走吧!

你是人间烟火,也是夜半归人

末班地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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