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 | 致母亲

文 / 陈红华

母亲晒番薯粉

立夏初雨后,慈竹在后山迎风摇曳,回荡着五月最美的名字——母亲。

小笋剥去了外壳,在清水里浸泡。豌豆剪去了尖尖,装盘待炒。母亲开始在灶间烧火做饭。一场母与子的对话,一场关于时蔬与老家的勾惦,在山间村舍的袅袅炊烟里,如此亲密地弥散了开去。

此刻,任何语言,都无法真切地表达最深的敬意,关于母亲,一个村姑的世界,仍然像一段美丽的传说。你一定没有嗅到过锅巴里,“噗嗤噗嗤”的焖响,蓬松的盐油味道;没有看见过菜园子田畈里,母亲下地劳动的身影。

与母亲的对视,是我最初的感恩。母亲的微笑,是一段段故事缠绕的芬芳。发线里的丝白,就似挽着手拉长的岁月,波澜不惊里,满是回味与坚定。

十七岁的雨季,穿着发白的牛仔裤,我跳上了基干路上扬长而去的拖拉机。母亲一路奔来,她大口地喘着气,跑一阵停一会儿,她插着腰站在村口的姿势,是我成长的风向标。

我离开又回来了,我害怕母亲的眼泪,和在暗夜里的孤独。逃离是我小时候对付母亲的调皮与任性;事过境迁的宽容,是我母亲的自我克制、隐忍和质朴的内心。

我自小是个求学游子。走时,母亲多少会偷偷塞一些钱给我。“钞票管好,外面都要用的,节约点。”她叮嘱了几句,巴不得把所有的都掏出来给我。我的眼泪总是在我背转身的时候不由自主。我分明地懂得,那是母亲起早摸黑一点点攒下来的辛苦。

辣椒,土豆,豆荚,芋艿,田里种什么,一早担什么去买。天蒙蒙亮,母亲就出门了,搭把竹椅,靠在父亲的三轮车后把上,冷风吹得她紧竖了衣领。父亲下了货,去吃碗面。母亲一个人蹲在菜市场的一角,等着新鲜出炉的菜蔬有了买主。她一点也不着急,零卖或是低价批发都行,自家地里的菜就好似待嫁的闺女,舍不得又得舍得。

数完一把散钱,母亲也去吃碗面,她很安静,在喧嚷的菜市场边,显得花草般的兀自静谧。她的脸色也稍稍红润了些,在晨曦中像是一束微弱的光,在我心头里暗藏了许久。

我是母亲光明的核心部分,生命的充满和壮大,源于母亲的气息。我早已习惯了母亲的话语,“手机充点话费,又没有了。”她一字一顿地说,有些麻烦又不好意思的口气,而我在几秒之内搞定,暗自偷笑,母子之间,不生分才好。

村庄里的日子平静而安稳,母亲守着新屋,种着菜,养着鸡,一日三餐为我父亲盛饭,不时地在老姐妹家走动,也愈发念叨她的宝贝儿子了。而我也渐渐地学会了主动给她打电话,挽着她的手走路,节日里给她送花,有事没事回去陪她咪口小酒。

我不用真想什么,因为我已有足够的力量,让我在母亲的目光所及之处,没敢走得太远,我已是满眼热泪的村庄之子。此情已可待,我的生活就是我最好的作品,而我的母亲,她是一份慈爱的素材,生动地出现在我的作品中,安定而平静。

有时候,我的工作让母亲心生骄傲;偶尔,我的文字也会成为她的逢人夸。高尔基说,世界上的一切光荣和骄傲,都来自母亲。不错,重要的是,我活成了她觉得好的日子。在母亲眼里,我永远是她的儿子,是她反复念叨的那个人。她又觉得小时候那个喜欢出走的男孩,已经是个男人,这一点,让我骄傲。

这一天是母亲节,我和母亲站在家门口的一棵杨梅树前说话。杨梅青青,缀满枝头。我说去去枝,让它长高些。母亲说,团起来,做个造型好看。没想到我母亲,一个乡下女人,也活出了境界。

像一次有趣的学习,我并无尴尬,而且认同母亲的话,和她写在脸上的笑和满足。

说着再见,我抚着母亲的肩膀,儿子辞别他的母亲。天空已明白,后山的慈竹已明白,狗槽湾、整个后岩已明白,在每一个周末的时光里,预约着一场母与子的对话,在定数中温暖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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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罗曼.罗兰所言:世界上有一种最美丽的声音,那便是母亲的呼唤。至少,我不会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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